234 小荷尖角
滋滋滋。
嗡嗡嗡。
咖啡屋的午后带着华盛顿这座城市特有的低声嘈杂,来来往往的西装们似乎肩负着改变国家命运的重任,神色肃然,低声交谈的时候总是压低声音,似乎担心着无意间被他人旁听,泄漏了重要秘密。
这间咖啡屋稍稍显得有些不同,始终播放着自己的歌曲清单,而不是选择电台频道。
要知道,歌曲清单是非常私人也非常特别的,往往能够显现出一个人的品味和风格,同时也往往可能引发不同歌曲爱好者的排斥与抗拒,对于咖啡屋这样的公众环境来说,选择自己的歌曲清单必然需要冒风险。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个性与风格,属于咖啡屋自己的色彩也就凸显了出来,到底是选择流行还是选择乡村,亦或者是其他,这些选择都是不会说谎的。
但索菲-维耶拉尔此时完全没有心思理会那些“改变世界脉络”的交谈,也没有心思理会咖啡屋的背景音乐到底是什么,她正在快速收拾桌面上散乱的杂物。
书籍、耳机、笔筒、口红、水瓶、还有书籍书籍书籍、还有电脑……东西就好像永远收拾不完一般,收拾了这个又遗漏了那个,然后右手掌没有能够好好发力,一个不小心,东西就稀里哗啦地全部洒落下来。
“该死!”
索菲没有忍住发了脾气,却不知道是对自己发脾气,还是对整个状况发脾气,但还是连忙对着周围的人们道歉,快速收拾起散落满地的东西,却因为涌动的情绪而忍不住浑身颤抖,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忍住。
慌慌张张地将脑袋埋在双腿膝盖之间,紧咬住唇瓣,避免哭泣的声音暴露出来,肩膀轻轻地抖动着。
她知道,其实她都知道。
她不是生气“出轨却被自己抓包”的男朋友,而是生气“面对出轨男朋友却没有能够理直气壮地让他去死”的自己,更加生气“因为愤怒而分寸大乱结果软弱无助地蹲在原地鼻酸”的自己,窝囊到肺部发疼。
她应该堂堂正正地让那个家伙滚蛋,她应该堂堂正正地抬起自己的下巴,没有留恋地将那个垃圾抛到脑后,卸下包袱爽快地开启自己的生活,没有他在旁边干扰,她应该更加轻松更加开心更加幸福。
但她现在呢?
就好像白痴一样?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不好?然后蹲在原地号啕大哭。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索菲用双手捂住脸颊,用力地上下搓揉着?一上一下地?就好像准备把鼻子、嘴巴和眼睛全部都搓掉一样,然后恶狠狠地用手背擦掉脸颊之上残留的泪痕?深深地呼吸一口气,重新站立?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手脚麻利地将所有东西全部丢进随身背包里?胡乱地从旁边抽了两张餐巾纸,转身就准备离开这里。
然后,脚步就停顿了下来。
索菲愣楞地站在原地一会儿,就好像灵魂出窍般地陷入思绪之中?打了一个激灵?转身就快步朝着咖啡屋的柜台方向走了过去,“请问……”才刚刚开口,索菲就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有些狼狈,声音也跟着沙哑起来,连忙调整了一下状态?重新询问到,“请问?现在正在播放的这首歌,是一日国王乐队的吗?”
“黑暗模糊视野?宛若面纱蒙眼,用真爱力量就能够撕开!加油!加油!如同士兵般高歌?每个人都在追逐光芒!”
动人的旋律、美妙的歌词?还有……轻而易举就能够触动心灵的演唱?索菲的心脏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正在柜台里忙碌的凯恩-威廉姆斯,根本没有时间回答这些问题,原本就想要直接告诉对方现在么有时间,但是耳朵捕捉到问题后,动作不由微微停顿了一下,快速回头,“请稍等一下”,然后继续忙碌着手中的工作,将工作收尾,咖啡摆放到桌面上,拍了拍自己的同事,示意对方帮忙自己收尾一下。
连忙转过身来,凯恩双手快速地在围裙之上擦拭了两下,难以抑制自己的亢奋,“你也认识这支乐队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亢奋了,可能吓到对方,于是跟着解释了一番,“我是说,这的确是一日国王乐队,但我已经在咖啡屋播放他们的歌曲将近两周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这支乐队呢。”
“啊!真的是他们吗?”索菲的表情充满了惊喜,眼睛瞬间就明亮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沮丧和沉闷,“自从上次在布鲁诺-马尔斯的演唱会观看了他们的表演,我就一直在期待着能够寻找到他们的音乐,但始终没有成功!”
“哦,你也是在布鲁诺演唱会……等等,你也是周五那场吗?”凯恩微微愣了愣,此时终于回过神来——
眼前这位双目红肿的女孩,不就是自己在布鲁诺演唱会之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吗?
演唱会现场灯光并不明亮,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之中狂欢,浑然忘我的状态下,五官脸孔也就变得模糊起来;而且眼前这张脸孔是如此狼狈,和记忆之中的模样也有些不同,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那张脸孔,通过对话才找到了熟悉感,小心翼翼地开口确认。
索菲的反射弧长比较慢,她依旧没有认出对方,但为了避免场面尴尬,她也胡乱点点头表示确认,“对,对对,我们是同场”,随后就转移了话题,“我之前试图寻找’追逐光芒’这首歌,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他们什么时候正式发行了?”
“有段时间了。”凯恩也没有穷追猛打,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应该是费城场前后吧,我也不太确定,我是后来无意间在电台节目里听到的,这才意识到,其实单曲已经发行了,而且,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索菲的眼睛不由瞪圆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狼狈,但明亮的双眼也没有了刚才的悲伤和痛苦,跃跃欲试的期盼让她的脸庞重新绽放光芒,那些狼狈也就不再重要。
什么背叛?什么男友?什么心碎?
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又再次听到了“追逐光芒”这首歌,就如同一缕阳光般点亮了这一天,在层层阴霾之中重新寻找到方向,破碎的心又再次凝聚起来,汩汩沸腾的血液能够感受到幸福的温暖。
一切就好像是命运的相逢一般,兜兜转转一圈,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