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低级动物
2078年1月8日，中午12点，盖洛大厦副楼天台，7号厅。
“休伊还没到吗？”
安息侧过头，轻声问秘书。
今早他接到了休伊的邀约。
前任执行长在下任执行长抵达后的私人宴请，于公于私，这都很正常，但安息稍微嗅到了一些不太舒服的味道。
出发前，他在宝石城‘偶遇’了一位叫做植山淳的小朋友，他负责黑枭号的整个事件调查，调查报告安息早就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植山淳当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黑枭号事件本身没问题，可那个进入高度辐射区的生命科学部小组有问题。
安迪描述的那些合成兽，根本不在总公司数据库里。
“你说的那个安迪，是刚转正的新人？”
安息侧头向另一边，问艾娃副主管道。
…………
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
可以为我所用。
安息走出7号厅，时间已经临近1点半，可以确认，休伊放他鸽子了。
有点奇怪，甚至是很不合理。
作为宝石城特使，他的确有‘尚方宝剑’，可这不意味着他能越过休伊指挥白银城。
休伊的调令明早才会发到白银城，起码今天，安息还得扮演一个客人。
“跟人事部说一声，下午不要为难他。”
安息向秘书吩咐道，白银城刚遭大难，需要个英雄，正好罗塞死在了辐射区里，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那个安迪，就做个陪衬吧。
这些还不急，宣传工作可以等自己上任后再慢慢来。
“另外，下午的邀约里，有陀舍夫么？”
秘书看了看信息板：“没有，安息大人。”
现任生命科学部部长陀舍夫是休伊的嫡系，她一手提拔的，休伊的态度尚且如此，他不拜访我倒也……
安息想了想。
“帮我约一下他，就今天。”
秘书有些犹豫道：“真的要您主动约他么？”
“对。”
“那时间呢？”
“什么时候都行，今天最优先见他。”
直到晚上八点，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秘书终于拨来了语音。
“我在生命科学部门口等了一下午，刚才它们的人事主任告诉我，陀舍夫部长和休伊执行长中午一起出去了。”
“我去了他家，家里也没人。”
安息还不是执行长，他的秘书也不是执行长秘书，走正常渠道，他的人现在的确没有资格进入生命科学部。
不在公司，也不在家，一天都没回来……
“后来我去了执行长秘书处，”秘书继续道，“休伊早上就没来上班……”
“去她家，现在就去！”
安息起身，拨通了董事长怀特先生的电话。
8点半，安息得到了特许权限，下载了休伊的工作日志。
职务交接的一个主要内容就是转移工作日志，到了白银城执行长这个层次，工作日志分两部分，常规和机密，常规部分正常上传数据库，而机密……
物理存储，不入网络。
常规部分没有问题，但是……
“找不到休伊，安息大人，她家里没人，要不要让特勤部……”
“不！”
安息斩钉截铁的拒绝。
“让红石港派守备部队在城外待命，我们现在去她办公室。”
最坏的情况下，安息信不过白银城的任何人。
带着一票自己的亲信来到盖洛大厦主楼顶层，特许权限覆盖了执行长权限，突入休伊的办公室，把自己的数据线连接在执行长专用终端上，这是访问执行长数据库的唯一方式。
没有任何反应。
撬开墙上的隔板，找到隐藏在防暴层后的服务器。
硬盘不见了——
空有一身力气而不知道使用，等于没有。
收回恢复原状的素心，谷幽撤去灵能屏障，一十六枚肉丹缓缓飘回腹中。
虽然此前建立过理论模型，但初次使用的威力还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16枚肉丹被抽走了一半以上的灵能……
这一击以那个男人为中心，彻底抹掉了污水处理站，地面上的所有建筑，甚至包裹地面本身都已不存在了，一眼往下看去，能直接看到地下的三层。
那三层也饱受摧残，就像是被烧化的蜡烛，铁石熔融物流得到处都是，被蓄水池涌上的冷水一激，浓稠的白雾像是魔鬼的吐息，张牙舞爪。
肉茧与男人残破的身躯漂浮在空中，生机丧失之时，高碳的躯体如同烟尘般飘散，缓缓坠落。
谷幽驱动天神武装飞过去，抓住男人被劈为两半的身躯。
他本人承受了最大的打击，那样的威力之下，还能保有形体……这意味着，战术核弹肯定炸不死他。
谷幽伸手，往他的胸腔里一掏……
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
肉丹去哪儿了？
被毁了吗？
不可能，肉丹是他身上最坚固的地方，如果他还残存有躯体，那么肉丹理应毫发无损！——
跑下两层，确定那两个人没追上来。
汉森停下脚步，咬着牙，粗略处理了自己脚上的伤势。
继续往下跑去。
脑子里有一堆疑惑。
他亲眼看到那个奇怪的灵能武士掷出了光剑，然后又收了回去。
高阶武士的确可以在身体周围操纵物体，刚才那种事情，卡尔也能做到，但这并不是灵能武士的常用技巧。
因为在最快控制距离百米的前提下，这种技巧意义不大，光剑的有效攻击距离，就是十米以内，十米开外，有替代方案。
还有刚才那个白色生物改造人向他展示的红花标志……
这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是谷幽和那东西是一伙的，但这，更加不可能。
谷幽……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地下五层，穿过整排的蓄水池，汉森找到了休伊藏潜艇的055号蓄水池。
从直梯爬上蓄水池顶端，连接控制电脑，认证权限，输入指令。
打开地下水道的闸门，启动潜艇，然后开启蓄水池的入口——那是个在顶端的检修门，打开那道门，人就可以跳进蓄水池，潜泳一段距离，登上潜艇。
检修门在齿轮转动声中缓缓开启……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阵巨大的震波，整个地下五层都摇晃起来。
接着是高温激发的气流与轰然巨响，巨大的分贝让汉森头晕脑胀，耳鸣之中，两眼发黑，汉森被震得七晕八素，跌倒在地。
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才恢复过来，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暗金色的天神武装，就站在自己面前……——
炁海存量：10%
因为超感知的提示，安迪提前躲过了电浆爆炸的杀伤范围，但因为没有灵能屏障，他无法卸掉身后的高温，如果不是天神武装的保护，恐怕背上的皮都焦了。
忍着后背的剧痛，在地下五层快速搜索。
对U博士，他原本有两个方案。
第一，剁下他的头，带回去慢慢研究，不过因为现在手中没有活性溶液，回去不知道要花多久，大脑一定程度的损坏，甚至是完全损坏，是肯定的。
第二，在有限的时间里逼问一番，把他打晕绑在这里，交给老师，不过这样估计拿不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为老师做嫁衣……老师首先不会感谢自己，其次还会盯上我——让谁盯上，都别让老师盯上。
他更倾向前一种，至于这会不会导致老师的修真研究受到影响……
我不在乎，反正我手上有完全版本。
——直到看到福斯的钱包后，他改变了主意。
当然，如何改变，得看汉森如何回答。
…………
看了看脚边只开了一条缝的检修门，原来如此，估计是下面有个什么运载器或者通道一类的玩意儿，藤壶镇靠海，是个很好的逃脱地点。
电浆爆炸摧毁了供电系统，现在汉森没有办法靠自己的能力打开这扇门了。
汉森同样看到了那扇门，面如死灰。
他了解教派的行事方式，眼下的局面，自己很可能死在这里，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
但出乎意料，那个灵能武士缓缓蹲下身：
“你为什么不等谷幽？”
等她？
我怎么等她？等等，为什么他知道这个名字，索伦篡改了教典，除了最初的那一批灵能武士，根本没人知道教派最初的历史。
“你会等她吗？”安迪又问。
这一次，他拿出了福斯的钱包，向汉森展示那副只剩一半的图案，然后把钱包塞进汉森手里：
“你会等她吗？”
汉森愣了愣，觉得这个世界真魔幻。
“我……不会！”
他的确不会，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等谷幽一起，因为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从来就不是。
安迪笑了笑，起身，挥手打开蓄水池上的检修门：
“我们还会见面的，U博士。”
汉森捏着钱包，走到检修门旁，顿了顿，转头问道：
“你到底是谁？”
“谁都不是。”——
当谷幽赶到地下五层时，汉森已经走了。
她潜入蓄水池，找到地下水道的闸门……
门被炸塌了。
劈开闸门，进入地下水道，一直向前，直至水道的分叉口，这是个四叉路口，四个门，全都塌了。
谷幽僵了一刹，然后自嘲的摇了摇头。
时间足够他进入大海，用炸门这种方式防备海德拉毫无意义，这是防我的。
他不想让我找到他。
还和小时候一样，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地面上传来了一股震波。
今晚就到此为止了，目的已经达到。
海德拉和灵能教派都没得到那些资料……至于汉森去哪里都没关系。
他和赫曼·海德拉一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他会把那些东西带进坟墓。
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他相信的人和事了。
捏碎脖子上的水晶，朦胧的白光覆盖了她——
从地下水道以最快的速度游进白银城的排污河。
链接冥河，再次修改自己的信号，让自己变得不存在。
邮箱里呼叫自己的邮件堆了十几封，特勤部的内部通讯乱做一团，安迪大致扫了一眼，生命科学部里的情况在四十分钟前就已经被发现了……事情出现了一些不得了的变化。
那帮灵能武士没有炸掉生命科学部，这安迪倒是理解，因为从核爆的时间来看，他们还不足以搞定生命科学部里的状况。
能炸多少炸多少，然后撤退。
——不，情况并非如此，他们死光了。
海德拉进入生命科学部时，那里正被T病毒和合成兽肆虐，地下十六层的那个洞口，满地灵能武士的尸体。
海德拉，得到了灵能武士的尸体，而且还不是一具。
这……
安迪现在还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从进度看，海德拉清理生命科学部得花一些时间，他们还找到了少部分幸存者……等等，这是什么？
安迪看着最新的一条‘执行长命令’，心中咯噔一跳。
这还真是安息的风格呢。
一群流星从白银城后方升起，划过漆黑的长空落到了藤壶镇的方向。
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滚滚雷鸣响彻天际。
藤壶镇从此成为了历史。
在无人机传回第一手资料后，安息下令导弹覆盖。
明智之举。
对付灵能武士就是要这样，先洗一遍地，然后再进去找人，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找不到算求。
老师追到那个蓄水池后，马上就会明白一切，她有充足的时间离开。
现在只剩我的问题了。
白银城的戒备等级已经升高，像之前那样通过运输通道飞进生命科学部不可行了，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安迪绝对没有办法在海德拉完成清理之前回到生命科学部扮演好自己的‘受害者’角色。
在排污河的出城口停下，脱掉天神武装。
——有个拇指大小的肉球从装甲上掉了下来，在地上得儿的跳了跳，长出一串手脚，抓住他的鞋子，钻进裤腿……
戒备等级升高，意味着最低限度的能量反应也会被检测，所以天神武装不能用了。
但他能跑回去，在灵能的加持下，速度不会慢多少。
生命反应同样会被检测，不过没关系，灵能武士的秘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用的。
披上秘袍，从河里探出脑袋，向身后火光冲天处看了一眼。
说来有趣，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亲眼看到老师的身形。
其实刚才只要在稍微在污水处理站里留一留，找个地方稍微躲一躲……他能看到的。
但他没有停顿。
因为他知道，那个立志斩龙的少女不会驻足，不会回头。
——这是他亲眼所见——
卷一《低级动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