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褪色

  “平湖街。”核桃心里咯噔了下,拔脚就往家跑。
  很快跑到了平湖街,只见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街道,这会子变得死气沉沉,各家各户铺门紧闭,一个人影都不见。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空荡的街景,不知怎的,一股不好的感觉萦绕心头。
  正在此时,一道惊雷劈下,紧接着雨滴大颗大颗的落下。
  核桃被雷声吓的瑟缩了下,雨水滴在身上,沁凉沁凉的。
  她的心更慌了。
  抹了把糊在眼前的雨水,她继续往铺子跑。
  不同与别家,他们家的铺门大开着,厅中却不见阿芜的身影。
  而前厅贯通着后院,核桃转眼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后院里的情形。
  水井边躺着一个人。
  那是阿芜?!
  穿堂风带着冷意吹在核桃身上,她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净,干咽着口水,叫着阿芜的名字。
  外面雷大雨大,将她这不高的声音给压的几乎不闻。
  “阿芜!”
  她大着声音又叫了一声。
  可那人并未像往常那般给出回应。
  “不会不可能。”核桃心里慌极了,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不知是从发缝里淌下来的雨水,还是眼眶里积聚了泪水。
  嘴上质疑,可脚下却一步不敢向前。
  站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足了勇气,短短的几步,她走的格外艰难。
  雨势越来越大,将泥土地面砸的坑坑洼洼,而阿芜的身旁的那些小坑里的雨水却像是被染了色一般赤红赤红的刺目。
  她看着,浑身的劲儿顿时散了,不自觉的跪了下来,颤抖着手去拽阿芜的手,冰凉凉的,不像是活人的那种冰凉。
  核桃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得,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让阿芜淋雨。
  她从地上爬起来,绕到阿芜的背后,揽住他腋下,吃力的把人拖进了厢房里。
  擦身子的时候核桃发现了阿芜的一个秘密,但她只是怔了两息便不在意了,找出干净的衣服给阿芜换上。
  然后打散阿芜的发髻,拿着帕子开始擦头发,可擦着擦着核桃发现她将阿芜的额头擦的褪色了。
  原来他并不黑…。
  核桃看着他额头上一指甲盖的粉白,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而榻上的人却猛地睁开了眼,像是溺水将死的人浮出水面一般,猛烈急促的深吸了一口气,继而便是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核桃吓得尖叫一声,僵在原地,眼眶里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看了几息她才回神,扑上前就抱住了阿芜,哭道:“夫君阿芜,你吓死我了!”
  玉卿卿全身的骨头、肺腑都像是都碎了一般,被核桃这么一扑,疼的差点断了气儿,血不断的从口腔里溢出来。
  耳边嗡嗡的响,眼前也模糊的厉害,她努力的睁大眼却看不清所处的地方。
  感到有人在擦她嘴边的血,她转动着眼瞳看了过去,唇角几度开合,才颤抖着发出低浅的声音来。
  核桃俯身凑近去听,而后点头道:“是我,是我,我是核桃。”
  玉卿卿忍着手臂碎裂似的疼痛,抓住了核桃的手,将她拉近,吃力的说道:“玉玉佩呢。”
  核桃道:“在,在的。”说着忙抓起小几上的玉佩塞到阿芜的手里:“在这里,我给你捡回来了。”
  玉卿卿抓在手里,松了一口气似的闭了闭眼,眼眶里的眼泪从眼角没入发丝之间。
  核桃用帕子给阿芜擦嘴边的血,帕子已经完全的浸足了血液,擦来擦去,嘴边仍是血。
  她扔了帕子,揪着袖子给阿芜擦,边擦边哭:“到底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做?”
  玉卿卿用力的喘了几口气,眼前好像清楚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核桃的影子,耳朵里也听到了凄凉的哭声。
  她想到了回光返照。
  压下咳嗽,她道:“乖,别哭了带着银子去去京城。”说着把玉佩塞给核桃:“给晏珩。”
  “告诉他能,能救命。”
  核桃哽咽道:“那你呢?”
  玉卿卿交代完了最重要的事情,提起的劲儿便慢慢的散了。
  周身细碎密切的疼痛啃食着她的不甘与活下去的意志。
  闻言轻扯了扯唇角,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迷蒙的眸底光亮黯淡:“随便随便找处,空地,埋了吧。”
  核桃闻言哭的更凶:“不埋,我不埋。”
  “你骗婚也就算了,休想让我做寡妇!”
  “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你等着我。”她说着就冲出了房间,消失在雨幕里了。
  核桃走后,面铺里来了两人。
  刺杀失败的消息与原因传入宋扬耳中,他先是笑了下,而后骤然暴怒,当场抽刀砍了一个随从,切齿怒道:“把他的人头给我砍下来,放进面锅里煮熟了喂狗!”
  所以这两个人便是来执行宋扬的这个命令的。
  可他们刚到后院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相互对视了一眼,警惕的走到了亮着灯烛的厢房里。
  只见榻上躺着一人,那血腥味便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二人皱了皱眉,放轻了脚步走上前。
  榻上的人浑身是血,鼻息低微,已到末路。
  分辨后竟意外发现,这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阿芜。
  “怎么回事?难道将军还派了其他人来?”一人问身旁的人。
  被问的人不确定的摇了摇头,道:“怎么死都是死。不管其他,先砍了头再说。”
  另一人点头。
  提刀就要砍下,却听外面有急匆的脚步声,伴着哽咽的人声:“大夫,快点,快点。”
  二人皱眉对视一眼。
  决不能让人知晓今日的刺杀与他们有关系!
  思及此,二人忙跳窗离开了房间。
  反正人快死了,砍不砍头,喂不喂狗,还不全凭他们一句话?宋扬还能亲来查不成!
  核桃领着大夫进了厢房,大夫一看榻上之人的模样,连药箱也不放了,摇了摇头道:“不中用了,准备后事吧。”
  “你都没诊治,怎么就说我夫君不中用了呢?”核桃拽住要走的大夫,压下愤恼,含泪恳求道:“您给看看,他刚刚还与我说话呢,他不会死的,求您给看看。”
  大夫拂开抓在袖子上的手,叹气道:“老夫有心无力啊。节哀吧。”
  核桃失了支撑,跌坐在地,哭哽着骂道:“骗子骗子。”
  骂了两句,她来到榻边,小心的擦着阿芜嘴边新溢出来的血迹,凑近他耳边道:“夫君,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阳春面好不好?”
  她在村子里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人不能饿着上路的。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核桃哭着站起身往厨房去。
  素常里轻松就能做出的面,今日却怎么都不成了,不是跌了碗,就是切了手,核桃也不在意,就想着尽快的做出一碗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