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笔为刀
庄栩然看着四哥发过来的微信截图，尤其是最后面那行灰色小字“‘朕让你说话了吗’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乐得止不住。没想到庄家四少爷也有被人拉黑的一天，李昀这个做法真是……值得点个赞！
庄正鲸心态有些崩，但又不敢拿庄栩然撒气，只好在电话里哼唧：“妹妹，四哥这都是为了谁？啊？你有没有良心？”
庄栩然耸耸肩：“谁让你那么跟人家说话的？不拉黑你留着过年吗？”
庄正鲸简直要炸裂了，这个妹妹明明是亲的，为什么一直胳膊肘往外拐啊？幸好他还记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与庄栩然比起来相差悬殊，于是只得继续委屈：“还不是我爸你小叔，再三交代我除了还钱不要跟那姓李的说些有的没的，就为了尽量少说几个字我还打了好几版草稿呢！”
庄栩然哭笑不得，试探着：“要不，我直接加他微信还钱算了？”
“Noway！”庄正鲸断然拒绝，本来老头就是害怕自家小白菜被猪拱了，要是他庄老四主动把小白菜送到猪嘴边，那老头子肯定得掀了他的天灵盖！他蔫蔫地：“大不了，我直接飞过去找他得了……”
庄栩然乌黑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若有所思：“其实，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让他重新加你……”
庄正鲸的耳朵竖了起来。
……
李昀回到家，发现那位“一直努力装正经”居然一连发了三条验证信息过来，内容都一样：“已治！”
这人还挺懂事，叫他有病去治，这么快就治好了，看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犯了吧。
于是李昀顺手通过了验证。
对方还是没有废话，迅速转账一千六过来，备注：感谢，请查收。
病情果然大有好转啊！李昀领取了这笔转账，回复：谢谢，恭喜康复。
庄正鲸气得翻了个白眼。既然钱已经还了，他只想这辈子都不要再跟“朕让你说话了吗”说话了。可是已然答应了妹妹不立刻删除好友，那这口气暂且忍了，过几天再断然拉黑就是。
庄正鲸没想到自己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不光没能做到不再跟“朕让你说话了吗”说话，还在漫长的余生里沦为了“朕让你说话了吗”的工具人，怎是一个惨字了得……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因为万戈闹的这一出，李昀回到家时间还早，他坐到电脑前面继续码字，码一会儿就忍不住看一看条案上的文昌帝君神像。说也奇怪，自从李昀把帝君神像跟最近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以后，他就感觉那神像莫名其妙有了生命似的，偶尔对上眼的时候，总觉得神像在看他，眼神还别有深意。
李昀码到两万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离开了书房。刚走到客厅，肚子里“咕噜”一声响，余韵分外悠长，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饭。
于是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翻找了一阵，找出来一盒冰冻虾仁和半块腊牛肉，还有一大碗冷饭。
李昀把虾仁解了冻，把牛肉切了，又烫了些胡萝卜丁、豌豆和玉米粒，就着冷饭炒了个虾仁牛肉炒饭，一时满屋子都充斥着香味。
他端着炒饭回到书房，准备饱餐一顿。眼睛无意瞥到文昌帝君，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舅舅家供的财神像。舅妈每天都要给那尊神像装香、点烛，还有打供饭。同样都是神仙，没道理他家里的这个混得这么惨吧……
李昀这么想着，于是又起身到厨房拿了个碗把炒饭匀出来一半，供到了条案上。
吃完饭，从后台把码好的分章节上传到存稿箱里，设置好发布时间，时间也不早了，李昀干脆洗了澡上床睡觉。这一天天的折腾，休息的时间莫名其妙越来越少。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李昀爬起来上厕所，隐隐约约瞥见书房里貌似有光。他以为自己忘了关电脑，于是抬脚往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一看，黑黢黢的一片，哪有光？李昀胆子向来比较大，不甚在意那些鬼鬼怪怪的事，他在墙上摸到开关，“啪”一按，书房里顿时灯火通明。
电脑屏幕是黑的，自己并没有忘记关电脑。不过……他走过去一看，顿时头皮发炸！
神像手里的那根毛笔静静搁在他的键盘上，键盘后方的桌面上，不知是谁用楷体毛笔字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字：羊肉汤。
李昀下意识看向文昌帝君，只见那神像一派端庄祥和，双眼微眯，似乎是在养神。
这是……嫌炒饭磕碜，还点上菜了？？？
对于这尊文昌帝君神像，稀奇古怪的事多了，李昀也就慢慢麻木了。他将键盘上的毛笔又重新插回神像手中，打了个呵欠，回卧室睡觉去了。
不就是碗羊肉汤吗？多大的事啊要大半夜的吓人！
第二天上班，李昀有些精神不济，难得迟到了几分钟。孙顾非只当没看到，上前分外热络地拍了拍李昀的肩膀：“红光满面啊兄弟，看着你就像有好事发生的样子……”
孙顾非是个万金油，李昀只当他漂亮话说顺嘴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打着哈欠坐下来，发现自己办公桌上静静躺着一份内刊。
哟！这么快……
李昀哗啦哗啦翻开内刊找了半晌，手指头在位置靠后的一页纸上停下来。这个部分是单位特意开设的文学专版,以往总有那么几个喜欢拽文的老干部在上面发表几首酸溜溜的打油诗，或者是刚刚粗通文意的杂文游记什么的，一般没人看。
可今天这个专版密密麻麻的，就只刊载了一篇，名叫《变色龙》，主角是一位机关单位的中层干部，以善于变色而著称，别无所长。他不停变换自己的颜色和姿态去迎合每一位新旧领导，媚像毕露、丑态百出，对待同事和下属却是高高在上，极尽打压陷害之能事。
整篇不过数千字，却幽默尖锐，深谙讽刺之道，让人不停捧腹大笑的同时，又将变色龙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发人深省。
李昀有点满意，内刊编审的这个效率，真可以。
午饭时分，李昀听见同事们议论纷纷。
同事A：“你们看内刊上的了吗，真有意思。”
同事B：“无意中看到了，吓一跳，谁写的？写这么好！”
同事C：“文学版平常都是用来擦屁股的，这次因为这篇可真是上了台面了，我们科室的人都在打听是谁写的呢，太有才了。”
同事A神神秘秘地向大家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先别管是谁写的吧，你们不觉得‘变色龙’这个人的原型过分眼熟了吗？”
同事B悟性很高，顿时领会：“你这么一说……那个叫老婆为领导担保贷款的情节，确实十分熟悉……”
同事C看了腻在领导旁边的陶觉一眼，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同事D将眼神从同一个方向收回来，意味深长：“老陶这回可是得罪了个狠人啊……”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高度同意。
讨论到此为止，同事们极有默契地换了个话题继续聊开来。
像这样的小讨论，在单位内部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食堂最里面那一桌除了6位领导班子成员，还坐着办公室主任孙顾非、人事科长毕方和后勤科长陶觉。
吃着吃着饭，孙顾非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嘴：“今天发内刊，我认真看了，发现在班子的英明领导下我们单位内刊的质量是越来越高了啊。”
纪委书记曼玉梅心眼少，马上接过话头：“是啊。尤其是文学专版发的，功力很强、水平很高，我问小罗这是谁写的，他说是个匿名投稿，只署了个‘三离’的笔名。”
陶觉没看内刊，不过曼玉梅发了话，他条件反射般就想捧一下：“曼书记是211的硕士生，本来水平就很高，连您都这么欣赏的文章，我一定要去拜读一下。”
二把手袁立人不易察觉地看了陶觉一眼，表情嫌恶。里被变色龙跪起来舔的那位单位二把手原型，正是他的上一任，现在已经被纪检部门双规了，袁立人对他的事迹多有耳闻，自然知道“变色龙”这个人物影射的是谁。
鲁惠生敲敲筷子：“是谁写的不重要，单位里有这种人才是我们的福气。重要的是他讽刺的这种官场人设和官场现象，值得每一个党员干部深刻反思，务必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三把手闷头吃饭，不发表意见。他虽然不喜欢陶觉，甚至有点讨厌，但还不屑于落井下石。
四把手和五把手对视一眼，见鲁惠生又要开始说教，极有默契地岔开了话题，聊起重点项目去了。
袁立人听大家讨论了一会儿项目，突然对鲁惠生说：“老鲁，上次会上讨论的关于改制涉及到的一些人员名单，我想了想，确实有些不妥。下午3点开个党委扩大会议，我们再讨论一下吧？”
鲁惠生早就得到消息，市里某大领导亲自给袁立人打了电话。他垂下眼眸，心思有点复杂。这个李昀，背后竟然有这般人物，以前完全没看出来……他点点头：“那就听老袁的，再慎重讨论一回。”
袁立人站起来，目光扫过孙顾非和毕方：“除了几个支部书记，老孙和老毕都参加一下。”停在陶觉身上：“我办公室空调漏水，你下午负责去修一下吧。”
陶觉下意识站起来，不知为何后脖子里突然蹿上来一股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