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自行车

  云凤喜欢听戏,在县里的戏院定了位子,带着吴梦一起去听戏,顺便逛逛街,结果吴梦一出都没听完就开始头疼,云凤只好把她带回家。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个时间应该还没退场吧。”
  冯团掀开腕袖看了下表,吴梦支着脑袋靠在桌上,脸色有些憔悴,“咿咿呀呀唱的我头疼,所以就先回来了。倒是扰了云凤的兴致。”
  “戏随时都能听,要不要让大夫给您看看?”
  吴梦抿嘴笑了一下,“我自己就是学医的,我没什么事,休息会就好。”
  吴梦这时才瞧见冯团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感觉有些眼熟,“这人是……”
  “吴小姐好,我是丝绸铺的伙计。”
  那人恭恭敬敬的微曲着腰主动回答,吴梦一下就想起来在何家的丝绸铺见过他,以前还到福民诊所送过饭。
  “我想起来了,你怎么在这?”
  伙计微不可见的和冯团对视了一眼,从善如流的道,“冯先生定了两匹布,我是来送布的。冯先生想用它做成两身旗袍,我正和他介绍我们乡里有名的裁缝。”
  “今天麻烦你了。”
  “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冯团赏了钱,伙计千恩万谢哈着腰走了。
  “姐姐,你先去屋里躺会,等会裁缝来了给你量尺寸。天气暖和起来了,你和秀容也该做两身新衣服。”
  崔秀容受宠若惊的看向他,潋滟的眼眸里泛着柔情,面上却掩饰的很好。成亲这么久,他还从没这么体贴过,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我们团团真贴心,那我去睡了。”
  吴梦按着额角站起来,回了东厢房的屋子,这间屋子是冯团收拾出来专门留给她的。
  吴梦吃了一粒药就睡了,一觉睡到半夜,被饿醒的。
  屋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火炉,火炉里烧着红红的炭,温着稠稠的瘦肉粥,浓郁的香味挑动味蕾,口舌生津。
  身后是黑夜和寒风,吴梦却被温暖包围,一勺勺舀着热粥,享受的吃了个底朝天。
  何令珍从成都回来地时候,吴梦正在趴在研究室地桌子上打瞌睡,脸睡得红彤彤地,鼻翼翕动着呼出热气。
  睡眼惺忪地眯开眼睛,嗓音涩涩地,“你回来了。”
  “带你去看样东西。”
  何令珍把外衣给她床上,吴梦懒懒散散不愿动弹,直接被他半夹在胳膊里带出了研究室。
  屋外地凉风把她剩余地困意一下子激醒,抖擞的打了个激灵,随着他的脚步下了楼,就看见厂院里停着一辆黑亮亮的自行车,两个大轮子连着一个车架子,气派的很,引得许多工人围着瞧热闹。
  “以后你来返槐树骑它能方便些。你会骑吗?”
  何令珍飘飘渺渺的声音在耳边想着,吴梦愣愣的盯着眼前的车子,迷茫‘嗯?’了一声,“我在上海骑过,令珊家以前有一辆。”
  顿了一下,还有些不真实的看向何令珍,“你真给我买了辆自行车?这车很贵的。”
  何令珍什么也没回答,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让她骑一圈试试,看看好不好骑。
  药厂的人从没见过自行车,都稀奇的了不得,起着哄让她试试看,想瞧一瞧这铁架子究竟是怎么用的。
  在何令珍鼓励的眼神下,吴梦像杂技演员一样推着自行车,单脚踩在踏板上滑行了一段,右腿一迈跨坐在了车凳子上,然后就骑着车子在厂院里转悠起来,引得一大片惊奇呼喊声,还有人追在旁边跟跑,就跟瞧猴子一样。
  何令珍站在边上看了一会,瞧她骑得很稳当,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吴梦被人围观的有些脸红,回头去找何令珍,看他走了,连着用力蹬了几下追上去,弃了自行车跑上了楼。
  “那个自行车很贵,至少一百多块,其实没那个必要。”
  何令珍把药箱放进办公桌下的立柜里,拉开椅子坐进去,“要是觉得县城离槐树太远骑不动,就近路的地方骑一骑,有个代步的工具总归方便些。”
  即便他没有说什么好听的话,吴梦心里还是甜丝丝的,这是他特意关心她送给她的。
  吴梦有了自行车,去哪儿都骑着,成了小弯子的一道风景线,上坡下坡、田野山路跑的溜溜的。一想着这是小珍送她的,再远的路踩起来也不费劲。
  吴梦对自行车也爱惜得紧,遇到难走些得路就会停下来推过去,下雨天也绝不会骑出门。
  进村得最后一段是个大斜坡,坡度很大,每次走这都会提前下来推着走,免得冲力太大撞到人,最重要得是容易磨损刹车。
  吴梦今天想去老宅看看王婶,结果好巧不巧,刚好就在这段路上碰到了何令冀。
  何令冀颇有种衣冠禽兽的感觉,打扮的文质彬彬、人模狗样,身边却带着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凶狠,举止粗俗、眼神淫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吴梦不想和他打照面,干脆从斜坡上滑下去,结果被他一把拉住了车后座,直直停在路中间。
  “跑那么快干什么,也不打个招呼。”
  何令冀直勾勾得盯着自行车看,来来回回绕着看了好几圈,不停啧啧赞叹。
  “何令珍真够舍得的,给你买这么贵的东西。让我骑骑。”
  何令冀来抢车龙头,吴梦冷冷得盯着他,就是不松手。
  何令冀瞧她那不情愿得样,不屑得切了一声,“一个破自行车而已,护得跟个宝贝似的。”
  两人一齐往村里走,吴梦推着自行车离他很远,几乎隔着整条路。
  何令冀夸夸其谈得讲起他这些年做炮哥得光荣史,颇有一副洋洋自得地模样,也没人应和他,一个人说的唾沫横飞,激情四射。
  “多年没见,大少爷又多了个吹牛的癖好。”吴梦冷不丁做了句总结。
  何令冀一点没生气,从小她就没顺过他的意,倒有点习以为常的熟悉感。
  “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何令冀故意戳她的痛处,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你说当初你一心想着何令珍,用刀威胁也不愿意做我的姨太太,哪成想会落到现在的地步。早知道还不如跟了我,也不至于拖成个老姑娘。是不是很后悔?”
  吴梦沉默不语,看在何令冀眼里就是被戳到伤口、无言以对的表现。
  “女孩子别总带着锐气,乖顺点才惹人喜欢。你要听话些,我发发善心把你收了也未尝不可。”
  何令冀得意的大笑起来,声音无比的舒爽,太阳的余晖追随着他们的脚步洒在路面上,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吴梦侧脸看向他,抿唇笑道,“大少爷这话好笑,人人都说我为人和气温顺,怎么在你眼里就变得满身锐气?”
  “那是他们没见过你的真面目,被你的表象迷惑。”
  吴梦嗤了一声,胸腔咚咚地震动出笑声,“大少爷怎么不换个角度理解,或许我只有面对你时才会竖起全身的刺,提高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就被你吞了。”
  路旁萧索的树枝上冒出了小小的新芽,春天已经来了,滋生着蓬勃的生机。
  “这么看来我还挺荣幸,原来我于你而言这么特别。”
  何令冀不正经得直把脸往她面前凑,跟个耍流氓得痞子一样,眼角都挤出了鱼尾纹,满脸不正经。
  吴梦翻了个白眼,躲开两步,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你知道我崇拜的人是谁吧?”
  何令冀谨慎的踩着亮锃锃的黑皮鞋,不假思索的道,“姑姑?”
  他们两人走的靠前,那些长相凶狠的手下保持着距离跟在后头。
  “我很追捧姑姑的想法,不是喜欢的人宁愿不嫁。所以我就不牢大少爷挂念了,您也不必委屈牺牲自己。”
  话音落,就看何令冀一副‘我就知道’地了然表情,挑着眉毛揶揄道,“别以为他给你买辆自行车就是还想着你,他要真还想着你,一回来就该向你求婚,他有吗?”
  何令冀自小就以捉弄吴梦为乐,喜欢看她委屈却无力反抗地样子,可惜他从没得逞过,现在更不可能。
  “有女人心甘情愿等他一辈子是他的魅力。你能吗?”
  老宅的大门近在咫尺,门房已经循声把门打开了。
  吴梦偏头指了指跨院的方向,“那就此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步伐不带一丝犹豫。
  何令冀梗在原地,还想争论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又没能赢。
  王婶特别招待吴梦,把过年剩下的存货都拿了出来,烧了热气腾腾的火锅子,炖的浓香的排骨萝卜海带烫上铺着一层层的香肠、腌肉、腊肉,还有自家晒得豆干,一家子人围着火锅子痛快的吃起来,又暖和又热闹,腊排骨得香味飘过围墙飞的远远的。
  主院和跨院间的角门突然被砸响,王水福吮干筷子上的汤水,放下筷子去开门。
  小胡氏呵呵傻笑着跑过来,动作之快,显然是闻着味道寻来的,用力吸着鼻子,挤到吴梦和王婶身边,伸手就往火锅子里抓,抱着一大块腊排骨津津有味的啃起来,烫的不停哈热气,脸上蹭满了油。
  吴梦站起来,把自己的围着让给了她,小胡氏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长板凳上‘埋头苦干’。
  “她怎么跑出来了?”
  小胡氏不是一直被关在后院的房间吗,为了关住她,还专门修了堵墙把她的屋子隔出来。
  王家人并不惊讶,王婶解释道,“小胡氏的疯病平稳了很多,不闹也不叫,大太太就把她放出来了,只要不出大门就行。不过只有大爷不在家时才能出来,大爷讨厌见到她。”
  这话听着多么可笑,小胡氏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大爷,最后最厌恶她的也是他。
  小胡氏像个小孩一样,认真的啃着香排骨,眼睛亮闪闪的,写满了天真和满足,像天空的星星一样璀璨。只可惜被脸上那块狰狞的烧伤疤破坏了美感。
  小胡氏不时抬头看吴梦,又迷茫又好奇,牙齿还不停的和骨头缝里的肉丝对抗。
  吴梦又给她夹了一块腊排骨,立马就开心的手舞足蹈起来,抱着全是肉的新排骨大战起来,这样一副童真、可爱的画面配上她沧桑的面孔,看的人心酸不已。
  小胡氏在跨院吃了晚饭,又拽着王水福陪她跑跑闹闹许久,主院终于发现人不见了,从角门找了过来。
  大太太站在正院台阶上看着小胡氏从二门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这么晚不回屋里乱跑什么,快回去睡觉,别让大爷看见你,否则以后都别想出来了。”
  小胡氏耷拉着脑袋像是犯错的小孩子,眼睛水汪汪的,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就乖乖回了后院,人刚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大爷就掀开门帘从大太太身后出来。
  大爷瞥了通往后院的回廊一眼,眼神沉了下来,满脸写着不快,骂了声晦气,点燃风灯提着出了门。
  大太太在后面抱怨,“这么晚了去哪儿,又勾搭了哪个狐狸精。”
  大爷根本没回她,把围巾多缠了一圈,揣着袖子,几步就消失在了二门。
  大太太窝了火,回头瞧见刘氏丧眉搭眼的从后院过来,迁怒的骂道,“令冀又睡在姨娘房里?你说你连自己男人都留不住,有什么用!看你那丧气样,我看着都烦。”
  刘氏垂着脑袋聆听斥骂,不敢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圈,牙齿咬的死紧。
  “令冀姨娘也娶了好几个,一个个肚子都没动静,你也不上上心,何令行成亲三年就生了两个儿子。比男人比不上,比儿子比不上,生孩子都比不上,难道我一辈子都要比不上老二!”
  大太太把所有不满和怨气都发泄在刘氏身上,刘氏都低眉顺眼的听着,一句话没有。
  大太太训了半天,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憋闷,一下子没了兴致,转头就进了屋里,门帘甩起一阵风。
  何令冀每天不睡到自然醒不起床,也没人敢打扰他,搂着新姨娘正做美梦,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好梦,火气一下子从丹田冒起来,抄起鞋子就朝门上砸去。
  “滚,别吵老子睡觉。”
  鞋子精准的砸在门上,咚地一声,响动很大,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又试探的喊道,“有客人找你,是炮哥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