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剖腹产

  天刚朦朦亮吴梦就起床了,打开窗户让清晨的空气透进来,端着脸盆出去洗漱.
  胡婶又在到处砸门催起床,动静大的把柏树上的鸟儿都吓飞了。
  下厅房后边有一条小道与瓦顶走廊相连,通往下厅房西侧的一块空地,那里有通向庄园外的排水沟,栽了一棵高大的古柏,几个阶梯往上有个小天井,在西楼的背面。
  平时庄园的下人们就在这里洗漱、活动。
  吴梦想起昨天洗的被套床单还没收,加紧步子去了排水沟所在的空地,支在一边的晾衣杆上哪儿还有她的被套床单。
  吴梦找了一圈,才在排水沟里找到了被污水淹没的被套,堵在通往庄园外面的排水口,进不去又出不来。
  “谁那么缺德把东西堵在排水口,真是烦人。”
  排水口被堵,污水流通不畅,从沟檐上漫出来,弄得空地周围湿哒哒、臭烘烘得。
  有人大大咧咧得骂起来,吴梦却是插着腰左看右看,视线在一张张不满的脸上瞟过。
  她总感觉有人针对她,虽然都是很不经意的小事,但直觉很不爽。
  她没有得罪谁,也没有时间得罪谁,跟这些人一点都不熟,却莫名被针对。
  胡婶皱着两条毛毛虫样的粗眉毛过来了,往排水口看了一眼就骂了起来,“这是谁的被套,站出来,要当缩头乌龟怎么的。”
  胡婶看没人站出来,一副大姐大的样子拿着根棍子在一众人脸上挨个指过,就听有人指控道,“昨天只有吴梦洗了被套和床单,昨晚上睡觉前也没收。”
  所有人视线一下落在吴梦身上,吴梦正在发呆,想自己到底得罪了谁,根本没听到刚才的话。
  感受到一束束灼热的视线投来,她慢条斯理的走到排水口边,用一根长竹竿将堵住的东西挑了起来。
  “还真是你的,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别给人惹麻烦。”
  胡婶刚才的气势一下收敛了许多,她虽然刚来庄园,却也知道这个姑娘是四少爷诊所的护士,不是下人,不好教训。
  吴梦也没有追根究底,说了声不好意思,将脏成烂泥的被套和床单扔进了垃圾堆。
  吴梦去诊所前先去买了两套床单被套,到诊所的时候何令珍已经来了。
  她刚打扫完卫生,准备开始看书,突然一个纤细的人影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都是泪。
  “何医生,何医生……”
  周美兰哭的脸色通红,涕泪横流,直接冲进坐诊间里。
  何令珍正在套白大褂,被她一下扯住了手臂,期期艾艾的语不成调。
  “何医生,救救小姑,她快不行了,救救她……”
  何令珍把她的手扯开,抓着她的肩膀,认真对上她的视线,让她冷静下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周美兰衣领都哭湿了,妆也花了,气息灼热,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受到了惊吓,缓了好半天才说清楚事情。
  原来是她的小姑,也就是蒲乡长的姨娘昨晚难产,生了一夜都没生下来,人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大夫们都说没得救了。
  周美兰不甘心,心里想着何令珍,便来请他救命。
  生死攸关,何令珍沉稳的目光与吴梦相汇,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视线,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出诊。
  蒲家大院里此时聚满了人,个个屏息敛眸,气氛低沉至极。
  蒲乡长正在暴怒的训吼,声音狠厉阴冷,响彻大院的角角落落。
  满院的人都吓得瑟瑟不安。
  “老子孩子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蒲乡长一脚踹在面前的大夫身上,直把人踹翻在地,捂着腹部艰难的爬起来,却不敢多言,脸色难看的站在一边。
  在他旁边还有好几位大夫,都是周围几个乡镇叫的出名号的,此时都是面如土色,如同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
  蒲乡长在产房外急躁的走来走去,一个老妇人坐在不远处廊下的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闭着眼睛似在祈祷,比起蒲乡长冷静许多。
  吴梦视线快速的从那老妇人身上划过,以为是蒲乡长的母亲,结果听到下人的称呼才知道是蒲乡长的正妻夫人。
  这两人看着可不像一个辈分的。
  产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盆盆血水送出来,很快稳婆也出来了,战战兢兢不敢靠近蒲乡长,表情一看便知不是好消息。
  “你们不是十里八乡最好的稳婆,最厉害的大夫吗,一个满月的孩子都生不下来,都是些废物!”
  蒲乡长急得脸红脖子粗,突然掀起长衫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在稳婆和几个大夫身上指来指去,五官扭曲着威胁道,“你们要是救不出孩子,我崩了你们!”
  “姑父,我把何医生带来了,让她给小姑看看吧。”
  周美兰哭唧唧的边跑边喊着,蒲乡长这时才回头,瞧见她身后的何令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又很快转变成深邃的思量。
  西医医生,生孩子能行吗?
  何令珍根本没有给蒲乡长犹豫的时间,直接闯进了产房里,吴梦紧跟在后面。
  何令珍有条不紊的开始查探产妇体征,吴梦给他打下手,两人不用过多言语,配合默契,像是合作了上百上千次。
  “产妇血压心跳都过低,需要尽快输氧。”
  何令珍边说边转了方向要去掀盖住产妇下身的薄毯,一个胖女人冲了过来,用力推了他一把。
  “女人的身体岂是随便看的,你这年轻人真是好不知廉耻。”
  “我是医生,我要看产妇的情况!”
  “哪儿跑来的臭流氓,滚出去——”
  屋里的女人们全都涌上来轰何令珍,蒲乡长听见动静直接闯了进来,眼睛猩红的盯着床上晕厥过去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女人你也敢乱看!”
  蒲乡长上来就要抓何令珍的领子,被吴梦挡在中间,用整个身体拦住他。
  吴梦高声喊着,“何医生是来救人的。”
  吴梦猛地一个手肘撞在蒲乡长地胸口,才终于把他逼退几步,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
  蒲乡长这会情绪激动,完全没法好好沟通,一抡手臂红着脖子大骂,“什么狗屁西医,没有贞操地女人还不如让她死了。你们俩滚,不需要你们!”
  面对大家的喝骂和不理解,何令珍面沉如水,心里压着一股火气,却又满心无力。
  “那你孩子呢,孩子也不要了!”
  吴梦用一双激动的眼睛死死望着蒲乡长,“何医生是男人,我总是女人吧。”
  吴梦胸膛剧烈起伏着,朝何令珍认真的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床边,掀起了产妇膝上的薄毯。
  吴梦整个人像是飘在水里一样,荡悠悠的,神智都变得飘忽起来,脑子里突然出现小胡氏当年难产的情景,而后便是她发疯的样子。
  心像是被拴上了一块巨石,迅速沉默到了无底的大海,寻找不到方向。
  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一眼。
  “小梦,小梦——”
  何令珍关切的呼喊她,吴梦突然睁开眼,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飘忽的心渐渐找了回来。
  “深呼吸,相信自己,别忘了你的目标,你说你要做个好护士,这是你必经的考验。别怕,我陪着你。”
  吴梦反复呼吸,告诫自己她是专业的护士,还有四少爷在陪着,不怕。
  吴梦观察着产妇的宫口,脑中思索着书本上关于接生的内容,浮动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害怕、胆怯都被抛诸脑后,不见了踪影。
  “产妇严重失血,宫口撕裂。”
  吴梦用手查探着产妇的下身,突然抬起眼睛望向何令珍,“胎儿根本没有入盆,产妇的骨盆明显狭窄,孩子太大了。”
  “这是头盆不称,生不下来的。”
  何令珍急步出了产房,吴梦收拾好东西跟着出来。
  蒲乡长被他们沉稳、认真的气势震慑,终于稍稍恢复了理智,连忙迈腿跟上。
  “何医生,我的孩子……”
  “胎儿已经在子宫内憋了太久,很可能造成缺氧,必须立马剖腹产,否则大人孩子都没得救。”
  何令珍话音落,蒲乡长得眼珠子已经瞪得像核桃那么大,瞳孔里布满血丝,嘴唇都抑制不住得颤抖。
  “剖,剖……”
  “剖开肚子,直接将胎儿取出来。”
  何令珍回答的简单且残忍,掷地有声,“这是唯一得办法,你若同意便把人抬去诊所来,拖得越久越危险。”
  “剖开肚子……还能活吗……”
  蒲乡长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用力咽了口口水,实在无法想象那副画面。
  “蒲乡长,简直是闻所未闻,你不可听他的。”
  几个大夫大声阻挠,为首的正是继声堂李大夫,看何令珍的眼神带着威严的嗤鼻。
  “我做了几十年的大夫,从没听说过把人肚子剖开生孩子的。”
  “我是西医,你没听过不代表不存在。”
  李大夫哼笑了一声,不经意的瞟了吴梦一眼,“我不懂西医,就算真有这种手术,人家都是大城市的大医院,就你那个小诊所还敢给人剖肚子?这产妇怀的可是蒲乡长第一个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愿冒险一试。”
  何令珍沉着不迫,目光冷毅坚定,不愿与他们多争论,只看向蒲乡长,郑重的最后问一遍,“是否一试,你自己决定。”
  蒲乡长此时已经全然没了主意,来来回回的跺着步。
  他四十来岁就这一个孩子,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一直稳坐在廊下的蒲夫人缓缓睁开了一眼,念了一声佛,
  “尽我们最大的能力,最终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蒲夫人开了口,蒲乡长当即下了决定,偏开头,一挥袖子。
  何令珍和吴梦率先回诊所做好准备,肃然忐忑的等待在诊疗室,听见诊所门口的动静,快步迎了上去。
  今日正是当场日,街上人挤人十分拥挤,全都好奇的张望议论着。
  福民诊所何医生要给产妇剖肚子生孩子的事转眼就传开了,都想一睹为快。
  诊所后院的西边有个光线通透的小屋子,开始时何令珍想把它打造成手术间,但设备不够,环境简单,最后不过像个普通的诊疗室。
  这间诊疗室从开张后便没用过,吴梦每天按例打扫,还用消毒水消毒,一尘不染。
  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产妇被抬进诊疗室,其余不相干的人便全被赶了出去。
  诊所后院里此时聚着许多人,既有产妇娘家人,也有好奇跟来的大夫,连李海都闻讯赶来了。
  此事关系蒲乡长,非同小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整个何家怕都要遭难。
  蒲乡长趴在窗户上努力伸着脖子往里瞧,明亮的阳光投射进小屋里,却什么也看不见。
  窗户和手术台间摆着几扇折叠的屏风,既是过滤刺眼的阳光,也是为了阻隔外面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