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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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没有问题,只是有点紧张,心跳略微有些快。还有哪里不舒服?”
何令珍放下听诊器,移回桌子后,周美兰意犹未尽,眼珠子转了一下,突然扶着额头道,“我偶尔还会头晕,四少爷,您帮我看一看,我的病严不严重,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何令珍给她量了血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你一天吃几顿饭,每顿吃多少?”
周美兰别了别耳发,脸红了一下,“我吃的很少的,我不胖。”
“你可能是低血糖才会出现头晕的症状,你太瘦了,要多补充点营养,少吃多餐。感觉头晕乏力的时候含一颗糖,多注意保养就行了。”
周美兰脸上的娇羞僵了一下,舌头有些发麻,“何医生,不需要开点药吗?”
“不用吃药,多吃饭才是正经。”
周美兰脸色越来越难堪,感觉身旁的那道视线格外刺眼,抬头去瞟何令珍,却发现他正在一本小本上摘录着什么,根本没看她。
“何医生,我还是不太安心,你说我不会是很严重的病吧?要不你给我开点药吃,我吃着药感觉病很快就能好。我知道西药贵,一般人都买不起,我今天带钱了的。”
何令珍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她,表情依旧温和,语气却一点都不温和,“乱吃药会死人的,你想死别找我当帮手。你要信不过我可以找其他大夫看。”
周美兰惊得目瞪口呆,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紧咬着牙齿,捂着脸转身就跑走了。
听见何令珍那声‘没脑子’的呢喃,吴梦都不由有些可怜周美兰,为她掬了一把怜悯泪。
诊所没什么病人,也给了吴梦抓紧学习的时间,她一个人守着空无一人的诊所,一直埋头研究着药盒上的药名,不时抬眼朝门口看一眼,似在等待着病人会从门口突然降临。
嗒嗒,两声脚步声传来,吴梦猛地循声望去,眼底的惊喜还未晕染开就消退了下去。
“哈哈哈,吴梦护士这是不欢迎我,我可是来找你们看病的。”
吴梦懒洋洋的站起来,敷衍的勾了勾唇,“李大夫说笑了,你的医术在整个槐树都是有名的,哪儿需要找别人看病。”
“医者不能自医,我这不是来瞻仰何家四少爷的医术嘛。四少爷可是远渡海外回来的西医大夫,拥有世上最先进的医术,不知道多少病人踩破门槛求四少爷治病,也让我这个没见识的人开开眼、学两手。”
只要眼不瞎的,谁看不见诊所门可罗雀,一个病人都没有,李大夫还故意冷嘲热讽。
李大夫完全把诊所当自己家药铺,自顾自的乱看乱逛,迈着腿就想进后院,被吴梦轻飘飘的身体一挡,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大夫这话何医生可不敢当,我们诊所初来乍到,哪儿比得上继声堂声名远播,慕名而来求医者无数。何医生学的西医,和您完全是两码事,就更当不得学两手之说。”
“吴梦护士身份转变的倒挺快,之前还是捣鼓药材的,现在就投到西医门下了。”
吴梦假装听不见他话里的讥讽,不以为然的道,“不管西医中医,能治病救人就是好本事。不过两者也有相通的地方,都讲究医德。我虽然没给人看过病,但‘德’这个字自认为做的还不错,至于李大夫嘛……轮不到我个后辈评价。李大夫生意做的大,赚的盆满钵满,相信‘德’也是不成问题的。”
吴梦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把李大夫气的不轻,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哪里会因为几句话就恼羞成怒。
“李大夫要是真找何医生看病,还请明天再来,何医生今天有事不在。明天我提前给你约好时间,让你瞻仰一下何医生的医术。”
吴梦直接赶人,李大夫几度欲言又止,光顾着冷嘲热讽都忘了正事,现在却又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这么热闹,李大夫也在呢。”
空了好几天的诊所今天迎来了两位新客,结果都不是来看病的,还都是同行。
“钱石掌柜,快请进,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们诊所。”
吴梦热络地邀请着钱石往里进,给他沏了一杯茶,和对李大夫的态度截然相反。
“真是不好意思,诊所开张我就该来的,结果突然有急事去了趟县城,昨晚才刚回来。”
钱石将带来的几个礼盒放到桌子上,环顾了一圈诊所,发现何令珍不在,就直接交给了吴梦,“烦请转交给何医生,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吴梦拒绝的干脆,“我可不敢擅自帮老板收礼,万一把我赶出去怎么办,我才刚混进来,屁股还没坐热呢,钱掌柜可别为难我。”
钱石爽朗的哈哈大笑,“行行行,不为难吴护士,改日我再亲自给何医生。”
吴梦和钱石相谈熟稔,全然忘了李大夫还在,看他们没注意自己,屁颠颠的又缩了回来。
“我今儿来还想问问吴护士什么时候方便,最近又有不少人来催药,柜台的伙计都被骂了两顿,我这……”
“是我的错,最近我有些魂不守舍,都忘了答应你的事,今儿关了门我就去找你。其实配方很普通,制作方法也简单,你们伙计多,今晚加个夜,明早就能做出两三瓶。”
“那感情好,那我就恭候着。”
之前听闻吴梦弟弟出了事,钱石一直不好来打搅她,现在看她神色坦然,看来已经缓过神来了。
李大夫揣摩着他们的谈话,心中惊骇,一下跳喊了起来,“你把秘方卖给钱石了?他给了你多少,我出两倍。”
开玩笑,他对吴梦的秘方觊觎多久了,居然差点让她卖给钱石。
李大夫豪气的大开价钱,“你随便说个数,我都应你。以后不管你有多少秘方我都要,你直接开价,我绝不还价。”
李大夫微扬的脸满是自信,和他比钱,在这槐树医药业,就没人比得过他。
吴梦坐在柜台后,手支着太阳穴淡淡的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李大夫无端冒火。
钱石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李大夫,朝吴梦真诚的施了一礼便告退了,昂首阔步地离开了诊所。
李大夫望着他傲慢的背影火气又涨了几分,还想再诱惑吴梦一下,吴梦却朝他向门口撇了撇下巴,“李大夫,钱掌柜都走了,你还不走?”
李大夫满心的问号,钱石到底许了吴梦什么好处,对他提出的价格丝毫不为所动,钱石也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回了继声堂,李大夫越想越不安。
吴梦是个有本事的,钱石笼络了这样的人才,将来顺心药铺怕是会扶摇直上,说不定还会威胁到继声堂的地位。
他不能坐以待毙……
……
今天是丝绸工会一年一次的聚会,清雨茶楼早就将二楼清场,预备好了茶点。
何令珍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来了,瞧见他这个生面孔,皆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李海朝四周在座的人打着招呼,介绍道,“这两位是我们丝绸铺的二太太和少东家,我们少东家也是福民诊所的医生。”
二太太今日穿了身藕荷色洒满百合花的袄裙,端庄又不失随和,仪笑正雅,大家风范,任由众人打量,丝毫没有落了气势。
在座都是认识李海,小弯子庄园何家的掌柜,另两位则较少见,也别是那个大名鼎鼎、留学归来的西医大夫何令珍。
李海将二人带到靠窗桌子处一一介绍起来,这里围坐的几位都是本乡做丝绸生意的,人数并不多,稍有些家底的都来了。
何家在本乡人中算是翘楚,在整个县城都排得上号,毕竟能把铺子开到成都、重庆的没有几家。
丝绸工会的会长是辈分最高的徐老太爷,他家在前清时生意做的很大,但几代子孙都不孝,交到他手上时已经败落了,如今也就剩下县城一家老铺子。
铺子虽老,却是享有名声的老字号,有一批老主顾,所以即便产业不是众商家中最大的,也能坐稳这工会会长的位置,算整个县丝绸生意里的老大哥。
李海带着何令珍拜见徐老太爷,老太爷精神矍铄,炯炯有神的瞳孔折射着锐芒,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徐老太爷对何令珍得体的礼数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对他并没有太多兴趣。
其余许多人则都是主动来和他打招呼,一束束精明的视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这位四少爷名声虽然响,却是个花架子,大家都知道诊所开张那日根本没病人找他看病,看来又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和他爹一样。
大张旗鼓的到外头游了一圈,结果一事无成,既没能拓展家业,也没什么出色之处,倒腾了十几年就修了个大庄园,还把命给折腾没了。
商人逐利,二爷的人生历程在这些人看来,都只统归为无能二字。
大家明面和何令珍笑着客套寒暄,转过头便唾沫横飞的对何家之事议论纷纷,眼底、舌尖的不屑和讥讽像海浪一样涌进耳朵,想装作瞎子、聋子都不行。
李海压低声音和何令珍私语,“四少爷不必在意,这都是些爱财的商人,眼睛里除了钱还是钱。”
何令珍倒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打算,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这点容忍都没有,这个家他还如何撑得起来。
工会的聚会主要是为了促进同行间的交流,然后对上一年的情况进行总结,对之后的市场行情提些意见或预估,甚至在聚会上达成某些利益合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都快接近午时了,所有人依旧懒散散的各聊各的,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李海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今天财政局的副局长会来,大家都在等着。
午饭时间副局长还没有来,大家饿的等不住了,让茶楼伙计从其他酒楼买了饭菜来。
何令珍三人单独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间是三个寻常小菜。
人群中央最热闹的饭桌上传来动静,徐老太爷斥骂着伙计菜没盐味,掌柜立马过来道歉,将菜全部撤下,重新换了新的来。
何令珍认真吃着自己碗里的饭,给二太太夹了一片肥瘦匀称的回锅肉。
“这位徐老太爷不是个好脾气,仲亨以前就被他骂过,他很瞧不起仲亨。你以后也莫要惹他,能避着就避着,他那么大年纪,若和他理论只会被说不知礼仪,顶撞长辈。”
二太太认真的提醒儿子,她以为儿子是想接手家里的生意,今天才会突然要求一起来。
何令珍轻轻抬了抬眼皮,随意的问道,“爹见过他?”
“当然见过。你爹也不是全然不管家里的生意,不过是对生意不感兴趣,加上身体不好精力有限,所以没怎么上心。刚回来那些年,工会聚会都是他参加的。”
他们正吃着饭,突然楼梯口一阵骚动,周围的人全都拥了过去,一声声‘副局长’传来,看来等待了许久的大人物终于到了。
何令珍擦干净嘴巴,准备上前认识一下,阿谀奉承的人群却突然惊慌的往后散开,把他撞的一个趔趄。
他还不急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散开的人群又一下拥了上去,像是发生了什么热闹,垫着踩着看热闹。
散开又围拥不过在短短几个眨眼内,何令珍晃见一个瘦小的男人趴在楼梯口,一手死死抓着楼梯扶手,一手捂着胸,嘴巴张的像鹅蛋那么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夫,快找大夫,别围着了,救命啊……”
人群中间传来了凌乱的喊声。
何令珍一把抓过旁边桌子上的纸袋子,把锅盔倒在地上,用力扒开人群在病人面前蹲下,将纸袋子罩住他的口鼻,捏紧袋口,同时牵制住他的手不让他挣扎。
人群有短顺的安静,而后一个怀疑的质问传来,“你在干什么,你想憋死副局长吗?”
接着越来越多的质疑传来,周围一下哄闹起来。
跟随副局长的手下也想制止,何令珍全然不予理会,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病人。
“保持冷静,放慢呼吸,跟着我有节奏的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沉重的呼吸转变成纸袋一瘪一胀的沙沙声,压下了众人的吵闹,不自觉跟随着何令珍的声音吸气、吐气,看着副局长鼓突的眼睛慢慢恢复正常。
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方才窒息痛苦的感觉消失了。
副局长拿下脸上的纸袋子,充满神奇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沉默了许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粗哑的声音隐约透着一丝激动。
何令珍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从怀里递出了一张名片,“晚辈何令珍,福民诊所的医生,也是何家丝绸的少东家。”
“你就是那个刚回国的西医大夫。”
这个名字早有耳闻,黄副局长拿着名片前后翻看了一下,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这病跟着我好多年了,时不时就会发作,你竟然一下就给我治好了。”
周围人看何令珍的眼神都变了变,本以为是个草包,原来还是有些本事。
这回又恰巧救了黄副局长,得了副局长的人情,真是好运气。
何令珍坦诚的道,“过呼吸症主要是精神焦虑、压力过大等心理因素引发的病症,只要调整好心态,平常加强锻炼,并没有大碍。”
“这还没有大碍?刚刚副局长差点背过气去。”
黄副局长肃着一张明显疲劳过度的脸看着何令珍,就像看见药王菩萨一样。
“每次发病都痛苦难耐,感觉喘不上气,每次大夫都要忙活好久才能缓过劲来,总感觉自己熬不过下一次。”
何令珍莞尔一笑,窗外清风吹起他的鬓发,露出右耳粉红色的伤疤。
那伤疤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气质,反倒更添一分男子气概。
“副局长过虑了,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过呼吸症不是大病,甚至不需要吃药,发病的时候只需要放平心态就能自己恢复,如果实在难受,可以像刚才一样用东西罩住口鼻,很快就能缓轻症状。”
黄副局长不停的点头,认真记着他的话,神情颇为专注,鼻梁上松垮的皮肤挤成一排排竖杠,问道,“你说这过呼吸到底是什么病?”
“我们人呼吸是吸收空气里叫做氧气的物质,通过人体代谢后,转化为二氧化碳呼出身体。过呼吸症通俗的讲就是呼吸太快,呼出的二氧化碳太多,破坏了呼吸平衡,从而引发呼吸性碱中毒。这种中毒并不严重,可以通过自身调节。”
二太太侧仰着头,看着儿子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样子,温柔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耀眼夺目,骄傲的难以言表。
在场的人对他说的‘氧气’‘二氧化碳’什么并不懂,但大概意思能明白,听着那些陌生的词汇从他嘴里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突然产生一股敬佩之意。
“少东家不愧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和一般的大夫就是不一样。”
黄副局长感谢地朝他抱了抱拳,被折磨了这么久的病,听他这么细致的解释了一番,一下子安了心,原来是虚惊一场,还以为自己离死不远了。
“我也有些老毛病,一直没能根治,何医生以西医的方向也帮我看一下行不行?”
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何令珍转身看去,徐老太爷拄着拐杖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体靠在椅背上,悠闲的喝着茶,不像其他人急着向黄副局长献殷勤。
黄副局长走到徐老太爷对面坐下,立马有人狗腿子的倒上热茶。
“不知道徐老太爷哪里不舒服?”
何令珍察觉到黄副局长和徐老太爷之间的微妙气氛,也没有深究,一心只关注起病人。
徐老太爷揉了揉额角,气息有些疲弱的徐徐道,“我经常头晕头痛,胸闷心悸,容易感觉累,特别严重的时候还会呕吐、有眩晕感,常常坐着不敢起来,一起来就头晕目眩的。”
“我检查一下。”
何令珍看了李海一眼,李海立马把他的医药箱递了过来,开始他还不知道四少爷随身带着医药箱干什么,难道他早知道聚会上会有人发病?
何令珍打开医药箱,立马有许多眼睛伸着往里面看。
何令珍听了听徐老太爷的胸腔,然后给他侧了血压,高压160、低压103,血压明显过高。
“怎么样,我爹哪儿不好?”
徐老太爷的儿子关切的询问道。
徐老太爷抬起眼睛看向何令珍,这是他到现在第一次认真的注视他。
何令珍不慌不忙的将听诊器和血压计收回包里,公式化的称述道,“目前检查来看,老太爷有高血压,高压160,远远高出正常值。”
徐老太爷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他的儿子也着急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抓着何令珍的手臂追问道,“高血压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何令珍将他紧扣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慢条斯理的解释道,“高血压是常见的慢性病,老年人身上最为普遍,正常人血压都在120/80以下,老年人至少控制在140/90以下,否则非常危险,容易引发心梗、中风等心血管事件。”
“这,这可怎么办啊。我爹平时吃得睡得,精神也不错,除了那些老人家都有的小毛病,没见着有什么大问题,这怎么一下子还‘非常危险’了?”
徐老太爷的儿子急得头上冒出了虚汗,黄副局长气定神闲的吹了吹茶面上的茶叶,“徐少爷别急,医生就在这呢,问问医生不就知道怎么办了。”
“对对对,何医生,我爹的病有的治吗?”
徐少爷真诚而急迫的望着何令珍,徐老太爷并没像儿子那么失态,幽幽地道,“之前大夫也这么提醒过我,但我都没当回事,看来是我自大了。”
徐老太爷轻叹了一声,低垂的眼眸平静如水,像是得了病的并不是自己,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慢悠悠的放下茶杯,才不慌不忙的询问,“何医生可有什么救治办法?”
这一次的语气和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更客气,也更信任。
“高血压是慢性病,没有一蹴而就的特效药,主要是控制,让血压保持在140/90以下。西医有专门的降压药,病人也要学会控制情绪,暴躁最是要不得,盐……也要少吃。”
何令珍手指敲了敲桌面,撤换的新菜已经没了热气,还没怎么动过就被遗忘了。
许多人围着何令珍七嘴八舌的追问起各种病情,工会聚会变成了医坛讲座。
大爷从楼梯上来,看到的就是他被众星捧月的画面,站着听了一会,转身下楼去了。
他听伙计来报二楼出了乱子,何令珍也在,就急忙赶过来,看过来是摆平了。
刚出茶楼,一个光头男人手里颠着几个银元恰好过来,笑着拱了个手打招呼,“哟,大爷,来茶楼视察呢。”
“缺三,这是哪儿发财去了。”
大爷瞧眼他身后两个手下提着的布袋子,行走时发出叮啷的声响,一听便是银元。
缺三笑着耸了下肩,朝地上咳了口痰,流里流气的道,“我这点小打小闹,哪儿比得上何家大爷家大业大。大爷许久没到我那去了,莫不是没伺候好?怎么样,今儿恰巧碰着,要不要进场玩两把,我亲自招待。”
缺三长得结实凶狠,靠近两步在大爷耳边低声道,“我那来了几个新鲜货,还可以给您松快松快。大太太在家管得紧,您那俩小的老的老疯的疯,我看着都替您觉得憋屈。男人嘛,怎么的都不能亏了自个,趁着还年轻,多享受享受,才不枉活这一遭不是?”
大爷听的心痒痒,沉吟一会,偏了下头,“我家里你可得给我瞒住了,我媳妇得厉害你可是见识过得。”
缺三眯了眯眼睛,一脸认真的保证,“这是当然。您是爷,来我这花钱,我当然得给您兜着,不然我不得失了您这大主顾。我场子里的人嘴巴牢着呢,没人敢乱说,您放心了玩。”
“那还等什么,走着吧。”
“得嘞,您前边请。”
缺三屈膝抬手,就带着大爷离开了茶楼。
何令珍坐在二楼窗边,从茶雾间抬起视线,大爷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街尽头。
要散场时,黄副局长才说了今天来的目的,为了推广桑蚕指导所新购回的一批杂交改良种,可一年养蚕两季,邀请在座的丝绸商家踊跃尝试。
尝试便代表了风险,对于不了解的新鲜事物,人的本能反应是退缩,然后默然旁观,等到有人尝试、冒险之后,再做出最安全稳妥的选择。
徐老太爷早没了这样的勇气,也没有家底让他去冒险,大多数人也都选择默不作声。
何令珍环顾一圈落针可闻的茶楼,浅勾起嘴角,“我愿一试。”
何令珍在丝绸工会上大出风头,大力响应了黄副局长对新品种的推广,还展现了他优秀的西医医术。
冷清了许多天的诊所终于有了病人,大多都是听说了聚会上的事慕名而来。
有的是想结识一下何家四少爷,有的真的身怀病痛,总之终于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何令珍正在坐诊间给病人诊病,吴梦跟在旁边学习,李海急躁的在外面踱步,来来回回的绕着圈,看见吴梦带着病人出来,立马转进屏风里。
“四少爷,十万条蚕您确定全要了,要不再考虑一下?我听说蓬安也引入了这种改良种,有个老板养了三万条试一试,结果全死了。十万条可是笔不小的投入,万一出了岔子,就全打水漂了。我们的生意这些年一直很平稳,根本没赚到多少钱,而且全被投到了庄园里,根本没有剩余。要是真要买这批蚕,还得找成都、重庆的铺子周转。”
李海一副赤胆忠心的着急样子,生怕何令珍年轻气盛,一时冲动,把家业给败光了。
此时他看何令珍的眼神,很有一种看败家子的无力感。
“养蚕、剿丝、织锦,这些事都做了多少年了,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还怎么做生意。正因为不温不火才需要寻求突破。现在世道不稳,竞争激烈,固步自封只会被淘汰,只有不断前进才能得以生存。”
李海垂着脑袋说不出话来,何令珍缓了口气吩咐他,“你去周转银钱就行了,养蚕的事我知道。”
李海看他这么坚决,买新蚕的事看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垂头丧气的出了诊所,在诊所外头站了一会,一扭头,直接往小弯子去了。
“小珍下的决定,照做就是,我相信他。”
二太太仰望着爬上树枝的长工小心一点,长工身形敏捷的踩着树干遮了一枝枝桠下来,二太太将枝桠上的树叶一片片摘下,收进小竹筐里。
“冬青叶治烫伤很有效,洗净捣碎敷在伤口上,应该很快就能好。”
阿泉左手朝外伸着不敢乱碰,手背上一片红肿,方才在厨房和人相撞烫伤的。
李海看二太太已经把她忘在了一边,出声提醒,继续争辩道,“可是若是出了差池,对我们的生意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还请二太太……”
李海还想再劝一劝,却被二太太直接打断了话。
“小珍以后就是我们的当家人,他肯定有他的打算,我不会干涉他,你也要信任他。”
二太太的意思很明白,四少爷日后不再是少东家,而是东家。
搬到庄园这么久,二太太还没回过老宅一趟,带了些之前从县里买回来的糕点去了大爷家,进了二门就听见大太太在吵吵。
“这大中午的人都跑哪儿去了,一个都见不着,回不回来吃饭了!”
有婆子回话道,“大爷早上出门说和朋友吃茶,不回来吃午饭。大少爷去县里会同学去了,大少奶奶回娘家看爹娘,三少爷、三少奶奶也在木匠铺里,只有花姨娘在家。”
“吃茶吃茶,外头的茶就比家里的香,天天往外跑,不知道又被哪个小妖精迷住了。”
大太太气呼呼的甩手就往堂屋里走,听见二门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才瞧见二太太来了。
“大嫂——”
“嗯。你来了。”
二太太打着招呼跨进主院,大太太淡淡的应了声,把她迎进了屋里。
次间的饭桌上摆着几样菜,还没动过,二太太不好意思的道,“看来我来得不巧,这个时辰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吃过饭了。”
“今儿晚了些。”
大太太冷淡的敷衍一声,让下人上茶,两人坐在堂屋里说话。
“你今儿来有事?”
二太太理了理裙摆,“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大嫂和大哥。我们搬出去也有段时间,也没回来瞧瞧。”
“你们一家都忙——”
大太太酸溜溜的扯了扯嘴角,语气阴阳怪气。
二太太也不和她计较,妯娌两人相处那么多年,对她的脾性早就习惯了。
一个丫头将茶送上来,二太太好奇的多打量了两眼,“这不是娇儿吗,这身打扮……”
“你进来干什么,滚出去,瞧见你就恶心。”
二太太正茫然,大太太就把娇儿吼了出去,娇儿头都不敢抬,脚步密集的转身离开。
二太太看大太太脸色不好,也不再提,但想着娇儿方才穿的绸缎料子,虽款式老旧,却是实打实的好料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个丫头已经是这个家的主子了。
只是不知是大爷的人还是大少爷的人。
不过凭大太太的脾气,若是大爷的人,怕是早就闹得翻天覆地,想来应该是大少爷的人。
一个丫头翻身做主人,算是飞上枝头便凤凰,但有强势的大太太震着,这荣华富贵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大太太,小胡氏的饭菜备好了,您过过目。”
一个婆子端着托盘进来,上来有一碗米饭和一荤一素两个菜,准备给小胡氏送去的。
大太太瞟了一眼就皱起眉头,“给她吃什么排骨,也不怕像上次一样卡着喉咙。以后不许给她吃带骨头的东西,换个肉丝菜。”
“知道了。”
婆子挨了骂,下去了。
二太太吹着茶面上的茶叶,柔和的笑道,“大嫂对小胡氏真用心。”
大太太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在这家里还有谁把她当个人,只有我这个姐姐关心、照顾着她。他们搅出那些脏事,最后还不是只有我来给他们擦屁股。”
二太太尴尬的不作声,在老宅呆了一会就走了。
诊所关门后,吴梦先去了一趟老宅,最近她每天都要去看王婶,必要时给她扎针缓解病症,但后遗症已经留下了,无法再恢复成以前健步如飞、活动自如的样子。
门房三儿直接放她进去了,开了门就立马缩回屋里。
吴梦从虚掩的门缝瞧见他趴在光线昏暗的木板床上,蒙着被子在看书,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正经书。
白天下了雨,地上还是湿的,吴梦踩着滑溜的石板往王婶屋里去,迎面瞧见大太太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一时停在路中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她已经不是寄居在老宅的可怜小女孩,她也不再欠大太太什么,定了定神,抬步迎上前。
“大太太。”
吴梦主动打了招呼,大太太只是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应也没应一声,直接绕过她进了二门。
吴梦仰头站了一会,从容迈开了步子。
大太太把吴梦走后空出来的跨院给了王婶一家人住,倒是让人有些意外,看来她还是念着王婶一家多年的情分,不算太冷血。
从老宅回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吴梦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到灶屋找吃的,两个丫头正在收拾锅碗,朝蒸锅里怒了努嘴巴。
“今晚上吃的面条,没剩菜,你自己擀面下碗面吧,要是懒得弄只有吃早上的剩馒头。”
吴梦揭开蒸锅的盖子,里面两个大白馒头孤零零的靠在一起,冷冰冰的。
吴梦看了眼冷锅冷灶,不想再擀面条烧锅,拿起两个大白馒头将就得了,刚出灶屋门便撞上何令珍朝这过来,瞧了眼她手里的两个冷馒头。
“你就是吃这个?”
“懒得弄,我等会还要看书呢,时间宝贵。”
“时间再宝贵也要把饭吃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何令珍拉着她的手腕离开了灶屋,两个丫头在后面轻哼了一声。
“就她那样也能攀上四少爷,也不知道四少爷是不是眼瞎了。”
吴梦被带去了主楼堂屋,二太太正在左次间给大宝小宝讲故事,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几样饭菜。
“小梦来了,真是辛苦了,这么晚还没吃饭,小珍专门给你留的。”
二太太招呼着吴梦坐下吃饭,意味深长的看了何令珍一眼,声音很低,害怕吵醒两个睡着的孩子。
何令珍买了几本故事书,二太太每天晚上都抱着大宝小宝,讲故事给她们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然后被何令珍抱到床上。
吴梦拘谨的坐在桌边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看着何令珍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孩子依次抱回房间,动作轻柔,满眼的慈爱。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儿时稚嫩的少年伙伴,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给人安全感。
“小梦,小梦——”
吴梦看的有些痴,都没听到二太太叫她,回过神来时脸一下有些红。
二太太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从小几上拿了一个土黄色的信封递给她,慈爱的笑道,“快看看。”
吴梦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接过信封看见上面‘冯团寄’三个字,眼睛瞬时睁大了,眨眼间便被雾气笼罩了,揉了许久才把遮挡视线的水雾揉去。
“团团,团团的信,团团写给我的?”
吴梦不敢置信的询问二太太,手有些颤,甚至忘了打开看,生怕这是幻觉。
二太太失笑一声,“傻丫头,还不快打开看。”
吴梦吸着鼻子去拆信封,可手像是被寒冬腊月的冷气冻僵了一般,使不上劲,好半天才把封口撕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姐姐,我好想你——’
抬头第一行,瞬间让吴梦淌下了眼泪,抑制不住瑟瑟发抖的哭腔。
眼泪把视线模糊,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只温热的手掌握在了她的肩头,带着一股力量传递过来,让她稍稍平静下来。
吴梦揉开眼泪继续往下看,一字一句认真,两张信纸花了很长时间才读完。
“冯团怎么样,他说了什么?”
何令珍坐在吴梦身后,手还握着她的肩头,不时微微收紧。
哭泣隐去,吴梦的脸上绽放起笑容,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
“团团说他挺好的,已经安顿下来了,还被送到上海的一所中学读书。林老爷每天都很忙,不怎么管他,林老爷的夫人不喜欢他,但也没有为难他,把他当作透明人一样。他每天上学、吃饭、睡觉,相安无事,让我安心。”
吴梦把信拿给何令珍看,何令珍看的很快,翻看着信封上的寄信地址。
“我明天请上海的朋友帮忙去这里看一看,冯团既然主动写信回来,想必过的不会很差,你也安心了。”
二太太笑着宽慰她一句,“在新家里难免受点委屈,但上海终究是大都市,能在那里读书、生活,对他未来也是好事。你不用太担心。”
吴梦哭着笑了,用力点头,“团团长大了,我不该拦着他去更好的地方,我会去找他。”
夜影阑珊的庄园静谧、庄重、充满温情,午夜时分只有院中的树枝轻摇着簌簌的声响。
吴梦拿着冯团的信在烛火下一遍遍的重温,信封上写着一个陌生的上海地名,以及槐树乡的小弯子庄园,以后她就可以和他通信。
清冷的木板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砰’的一声砸门声。
“还不快睡觉,大晚上的,灯不费油啊!”
吴梦将信揣好放在枕头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吹熄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