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银与红的飞虫粒子（二）
克罗恩联合军团基地车内，额角还渗着点点汗珠的龙脊站在偌大的房间中央，向一左一右两拨神色各异的人相互介绍。
左边是图灵父子俩，后面跟着不少迷光公司的碳基破坏者。右边则是以银白装甲为首的穷途大厦改造人们。
而萨塔尔公司的代表库林，则是站在龙脊身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位是……千面，世界树的首领，想必各位刚才已经见识过了。”
面对勉强露出笑意的龙脊，穷途大厦一方不为所动，目光上下审视着对面的图灵。
此时的图灵已经恢复到三位一体的状态，虽然将体型压缩到了四米的高度，沉重的压迫力依然让对面的轰鸣机们凝重对待。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很快我会给各位一个交代，总的来说……千面是我们的盟友。”
话音刚落，穷途大厦一方便瞬间骚动起来，但碍于龙脊的身份地位，暂且听他说完：
“这并非我的决定，而是集团上面的人做出的决策，只是其中存在一些……小误会。总之，具体的通知很快就会下发到各位的集成系统中，一定会向各位做出解释。要知道，本次行动是由我负责，眼下这样的问题如果是正常情况，联合集团也会归咎到我的头上。所以这件事并非是我能够主导的，至于是否是上面的决策失误，这一点还需要等待进一步消息。总之，我会向各位做出交代。”
一番看似包揽责任实质是将关系撇清并把图灵的锅甩给“上面的决策失误”，龙脊这番甩锅的话术可谓是炉火纯青，很快便平息了自己人中的骚乱。
看效果不错，他心中略微安定少血，便转头向图灵：
“千面先生，这是本次行动中我方的最高战力行动部队，想必在刚才的交手中您也见识一些了。这位外壳银光闪闪的先生的就是……”
“银翼。”
那名浑身亮银的轰鸣机向前一步打断了龙脊的客套，面甲打开露出完全脱离血肉之躯的头部神经光元，那是一种半球形的探测器，放射的波点代表着他此刻的目光完全锁定了图灵：
“千面，无论你是什么目的，和我方高层有什么交易和合作……今天的耻辱，今后我都会一分不少地亲自奉还给你，这是私人恩怨。”
随后他瞥了眼龙脊，踩着金属轰鸣的步伐转身离去，只留给众人一道亮银色的背影。
龙脊的神色倒也不尴尬，只是冲着图灵赔笑了两句，便向图灵介绍其他的六架轰鸣机。和这个【银翼】相比，其他的轰鸣机虽然也算有个性，不过都没敢忤逆龙脊，全部乖乖地让图灵认了个遍。
在进行这场令人尴尬的认人环节前，图灵已经从老爹和龙脊处得知了克罗恩驻邦加相关的大部分信息。
整个克罗恩集团驻邦加的战斗人员共有五千多人。本次行动派出了两千七百多人前往邦加南部。这个数字大致也在图灵的预测之中，但如果放到过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一个企业派出的士兵能够达到这个数字，这可不是大国背后的军队编制，而是实打实的私人军队，只是在邦加一处地区便能拥有如此多的战斗人员，可见资本背后的确是底蕴十足。
而在这其中，碳基破坏者的数量达到了三百台，轰鸣机的数量一共有二十七台。图灵也了解到了轰鸣机第二阶段的缀名——
【轰鸣铁驭】，对应第一阶段的【咆哮金属】。
而达到了第二阶段的轰鸣机就是站在图灵面前的这六个人，再加上刚才离去的银翼了。
如果不是图灵这段时间一直在将妖神科技武装下放，强化部队实战能力和武装，真要和大军对垒他世界树那几百晋升者可能还真不够看的。
不过对于世界树来说，他的部队编制是根据妖神科技的特性量身打造的，主要作战人员除了晋升者外还要加上妖械军团。如果再加上世界树根须，图灵基本可以保证，只要世界树能够蔓延到邦加东部，摧毁整个克罗恩驻地根本要不了一个小时，换算到巫氏重工，也差不了多少。如果蔓延到整个邦加，只要核心不被摧毁，加上聚纯能源源源不断的能量供应，以最纯粹的暴力将整个邦加搅乱根本不是问题。
问题就在于，他可以这样做，但不能。世界树和自己还远没有达到能无视任何代价随意收割战争果实的地步。
目光回到眼前，在经过简短的介绍和熟悉后，龙脊便将眼前一众轰鸣机打发离开，只留下他和图灵父子，以及一边叼着电子烟的萨塔尔公司代表，也是行动后勤主管库林。
“可以了吧？虽然只是临时糊弄过去，但在这次行动结束回到驻地之前你的‘自己人’行为都可以赞不追究，不过只是行动结束之前，一旦回到东部驻地……”
“当然可以了。”图灵拍了拍手，厚重的爪子在舱房大厅中发出沉闷的回音，“虽然龙脊先生给我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但这手带着官腔甩锅的本事的确是我等望尘莫及的……”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身上的控制什么时候解除？”龙脊冷哼了一声，同时看向一边的库林。
毫无疑问，此刻的库林也已经被植入了子体控制，就在龙脊之后。
不过对于龙脊明显示意的目光，库林却没有过多理会，而是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没什么反应，这不禁让龙脊有些气急。图山和千面明显是穿一条裤裆的，库林和自己一样是被强行控制，不赶紧统一战线还在笑？
“为什么要解除？根须带给你们无与伦比的植入体兼容性和便利，这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东西。”三位一体狰狞的声调回荡在空气中，图灵漫步着来到龙脊身前，瞥了眼一边的库林，“龙脊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们只是冲着这次行动来的是么？这样你就大错特错了……人的目标要放长远，我可是真心实意为了让大家达成共同的利益才来找你们的，凭我的实力，就刚才的突袭让你们损失掉一半以上的作战力量轻而易举，但我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你需要克罗恩成为你的棋子……”龙脊说。
“我们每个人都是棋子，正是因为我们互相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告诉你了，什么叫‘可持续化战争’……想想你就算完成了命令，也只不过被束缚在克罗恩集团的晋升机制中，但与我合作可是一个让你独立与克罗恩集团的机会……
表面上，你仍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驻邦加高管，就算你打赢了邦加战争，最大的受益人会是你么？但如果战争就这么持续下去，直到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后呢？谁知道企业战争会打多久，但只要企业战争打得够久，我们能拿到的利益就越多，你能得到的利益也就越多。对你我来说，战争不是灾难，这是生意。而生意，是需要经营的。所以……忘了克罗恩集团吧，你这是在为自己而活。”
恶魔的低语在循循善诱，即便龙脊知道这一点，他也只能接受。除了身体被那诡异的技术控制之外，千面提出的合作的确很诱人。
一边的图山听到儿子这话，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瞥了他一样，同时微微皱眉，而这一抹神色则被龙脊捕捉。他苦笑一声看向图山：
“你身体里也有那玩意儿？”
图山神色重归平淡，当然是不假思索：“你觉得呢？”
龙脊顿时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图灵：“妈的，早知道是这样……行吧，现在你是头，你说了算，所以现在就是要把南部闹事儿的米克顿和巫氏重工弄出去，邦加就是你的了？”
“是我们的。”图灵纠正。
“随便吧，反正现在是你说了算……我说库林先生，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库林则是依然保持微笑，甚至吐了口烟圈。
“因为库林先生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和萨塔尔公司需要什么，你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龙脊先生。”图山一边帮衬说着，一边看向旁边的库林，后者则是老肩一耸：
“我只是比较相信图山先生而已。而且就像千面先生所说……我们身体里的东西，可谓是世界树特产，对于我这样的武器部后勤人士来说，的确是好东西……嘿嘿。”
眼见库林这明显已经投敌的模样，龙脊是彻底没话说了，摇了摇头便要告别去处理图灵弄出来的烂摊子，这可是还在行军，一刻都不能耽搁。但走了一半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转过身去：
“千面先生，我记得你似乎提到过后勤支援？”
“耽搁对我们的合作来说没有好处，二十分钟。”
“什么？”龙脊一愣。
“只要你处理好那些麻烦的公务，安抚好士兵情绪。二十分钟，我就能修好你们部队的所有战损，然后上路。”
龙脊抽了抽嘴角：“希望如此吧……”
他看起来并不是很信。
“那么二位，为了保证我们能尽快上路……”库林吐了口烟圈，指尖夹着指示灯逐渐黯淡下去的电子烟，“我也要去尽快安排后勤问题了。”
说着，这个白发中年人还调皮地向图灵眨了眨眼皮，向二人打过招呼后也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去了。
“这个人可信么？”看着悠闲的不像话的库林，图灵皱起眉头。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是个不错的人，除了有些悠闲得过分，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外。”图山摇了摇头，明显也对库林这副态度有些不解。
在图灵向他解释了幻肢子体的寄生原理后，即便是在迷光公司呆了这么多年，自认见多识广的图山也不免对这种手段有些不寒而栗。
接驳神经，控制肌群，管控人体。刺激多巴胺和激素分泌，增强素质，还能兼容植入体一起使用……对于被寄生者来说，害处和益处有目共睹。但最致命的依然是性命的行为都要控制在别人手中这一点。
而库林却显得如此淡然，不免引人多想。
“无论如何，根据老爹你的情报，萨塔尔公司在邦加过得并不好，这对于库林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契机，如果是和平谈判，相对于龙脊他才更是容易拉拢的人，一切以利益为先。”
图山点了点头，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目光放在此刻四米高的儿子身上，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心寒。
即便有所心理准备，他也依然为图灵表现出的强大战斗力有些胆寒。这让他本能地担心图灵所拥有的这一切来源于何处，是否也是被人利用的一环。但更让他不免心寒的是，一直在自己眼中的病弱少年，什么时候满口利益，甚至在诱导龙脊时能面不改心不跳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而图灵也发现了老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你真的觉得……此刻正在发生的邦加战争，不过是生意而已么？”
图灵听闻沉默了一秒，随后摇了摇头：
“不，那只是为了让龙脊别动歪心思罢了。”
听到儿子这话，图山也算是送了口气。
虽然自从图灵离开病床开始，他就将自己的溺爱毫无保留地倾斜到他的身上，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疏于管教的行为。
有多少年轻人因为教育问题而葬送了未来，他已经屡见不鲜。他可不想自己儿子以后变成冷酷无情的战争刽子手。
将老爹的反应看在眼里，图灵大概也明白了老爹担心的是什么。事实上，大多数家庭中的孩子面对父母的时候总是难以表露出真实的一面，他们善于在长辈面前隐藏自己，将自己遮掩和封闭起来。而在长辈眼中的外向与内向，也不过是遮掩的幅度大小罢了。
如果是以前，老爹在旁边看着，图灵也没办法做到毫不在乎长辈目光而随意而言。至于现在嘛……
“放心吧老爹，我知道分寸。”
“战争是残酷的，邦加人和其他国度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本不该遭此磨难。但我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这种世道上努力地活下来，并向自己的目标前进。如果我有能力，我更愿意让这些黑皮肤的同胞们过得更好，战争更少，但你也知道，无论是我还是你，目前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只能管好我自己。”
图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子嗣有这样的觉悟，根本无需他多说什么。而他也认可，只有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能在坚守着底线的同时，在人不吐骨头的构装者世界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事不宜迟，让我见识下你的机修技术？你还有多少东西藏着掖着没告诉我？”气氛有所缓和，图山笑着说道。
“太多了，慢慢告诉你吧……不过这基地车，还真是够大的。”
和图山漫步在基地车内，二人朝着内部后勤的方向走去。
基地车作为战争载具，在构装者陆上战争的地位类似于海上航母。
图灵曾经也见过巫氏重工的警用基地车，在他们还是夜州九科的时候。那辆基地车不算大，也就两三辆坦克的体积。而克罗恩这辆基地车，赶得上一架海上驱逐舰了。由于图灵目前对战争载具的了解较少，也只能用一些常规科技范畴内的武器做思维类比。
整个基地车就像一台移动堡垒，体积无比巨大，内部舱室划分明显但也复杂异常。同时还具有各类功能性设施以及重火力防卫***灵四米高的身躯在底层舱室也就能占一半的高度，可见其空间巨大。这种战争载具不由得让图灵产生某些联想，如果能够将本就巨大体型的动物进行妖械化，例如蓝海蓝鲸，斯芬克大象之类的品种，进行堡垒化的研究方向对标基地车，在日后的战争中必定会是主力作战单位之一。
图山也借此机会向图灵科普了一些战争载具相关的知识，而说到这个，图灵就不得不提到轰鸣机的问题：
“我有些疑问。既然轰鸣机才是目前泰克体系最强大的作战单位，为什么米克顿到现在投入使用？”
面对图灵的疑问，图山笑了笑：
“谁说轰鸣机是目前泰克体系的最强作战单位？”
图灵略微一怔，刚要反问，但大量的逻辑框格将信息串联给出结果。开口道：
“信息封锁？”
“科技封锁，信息封锁，无论是进化研究所还是超级企业，这是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马上我们要面对黑曼巴，我就拿‘王蛇’来举个例子。‘王蛇’这个米克顿内部的组织已经存在了多年。其中随便拎一条出来，也能把刚才银翼那帮人吊起来打。两千多人的军队，如果没有针对性武器，根本不够他一个人打。”
“作为碳基破坏者？”
图山点了点头。
在得到三环泰克链的知识后，图灵也知道碳基破坏者不过是这条概念中的起点。
轰鸣机只是升级到泰克链第二环：【轰鸣架构】的碳基破坏者，无论最后成长到哪一环，还是未来可能出现的第四环第五环第六环的泰克体系改造人，只要处于【三环泰克链】的概念中，都属于碳基破坏者。
那‘王蛇’又属于改造人中的什么层次？
对此图山的回答是：
“不知道。”
“图……千面，资本是需要钱的。而在这个时代，信息就能称为资本的一部分，尤其是有价值的信息。制造信息壁垒和科技壁垒，有利于他们划出一道越来越大的鸿沟，将我们隔绝在外。哪怕是我如今的地位，能了解到的也不过是三环泰克链相关的信息罢了，甚至连第二环第三阶第四阶的名称都不知道。”
虽然图灵很想说你如今的地位好像也就那样，但为了照顾老爹的面子，以及稍微考虑下随随便便几千人出征的克罗恩底蕴，图灵还是闭嘴了。
自己的技术再怎么骄傲，潜力无穷，但世界树的底蕴终归是比不过大势力这一点，图灵还是很有B数的。
“所以为什么这些强大的改造人都没有投入战场？或者说……没有投入邦加战场？”
图山晃了晃手指：“《构装者公约》。”
构装者公约是由联众国在克罗恩黑市中签署的“里世界”条约，其中繁杂的条款众多，并没有涉及到“轰鸣机”的条款，但有相关于战争和势力冲突之间的“战争等级管控条例”。
“其条例过于复杂，简单可以将相关内容概括为‘联众国和所有超级企业有能力，也有义务管控所有涉及到构装者的冲突规模，必要时也应加以干涉’。”图山简要概括。
“那如果是超级企业或者联众国发起的大规模，高能级冲突呢？”
“那……就不是我们目前能够想象的事儿了。”图山叹了口气。
图灵也明白了，终归还是拳头大的道理。
你势力小，就算你打得过别人也不让你打。
你底蕴厚，除了同台竞技外可以为所欲为。
“其实条例中还有很多特定指出的武器，会引来联众国的多方干涉。别的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但铁幕有个叫‘破灭之枪’的东西，你可以稍微了解一下……”
图灵的脚步顿时停下。
“什么？”
“破灭之枪·山。一种能够对地表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天基武器。这种规模的武器一旦动用，估计离世界大战也就不远了……”
图灵有些愣住了。
由于相关情报过少，图灵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拿到的那枚信号发射器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力，但在《构装者公约》明晃晃地指出这一武器的强危害性甚至被纳入了国际管控条例中，他也知道这玩意儿还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根据之前巫子菲的一系列行动，加上对巫氏重工的某些推断，这东西极有可能具有摧毁整个邦加西北的能力。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东西能有这么强的威慑力？
那巫氏重工又是怎么从铁幕的眼皮子底下拿到的？过去的职权便利？
见图灵停在原地，图山疑惑回头：
“怎么了？”
儿子思索了一番，略微犹豫地开口了：
“破灭之枪……是不是需要人为使用信号发射器定位？”
图山顿时一愣：“对。你之前有了解？”
“我手头就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