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 成功了一半
难道告诉胡保宗,不打的话,数千白甲军无法安然遁走?
李承志微微一叹,眼都不带眨的说着谎:“知不知道什么叫‘假节’?”
他的意思是李韵以西路都督的身份给他发号施令,他只有听从的份……
所谓的假节,与电影中的“尚方宝剑”一样,是皇帝亲授的符节信物。持节之人和“钦差”,“八府巡案”是差不多的角色。
不过李韵持的是最低级的“假节”,不到战时,或无具体罪名,不得擅杀官吏。
但即便李韵只行使“节制之权”,不管下发的是什么命令,以下官员只有执行的份。但凡敢多半句嘴,李韵用“违抗军令”罪名砍了你,你都没地方说理。
不看一到正式场合,连杨舒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敢怼一怼的性格,也只能乖乖闭嘴。
使节往上还有“持节”,最高一级是“使持节”,奚康生所持的符节就是这一级:可杀二千石以下官员,甚至可以不问理由,事后可再向朝廷逞报。
也就是所谓的“先斩后奏”。
二千石的官有多大?
就比如胡始昌这样的一州刺史……
“但你这萧关都尉是双封,可以不授他李韵节制?”胡保宗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承志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瞪着他:“知不知道镇军擅离边境是什么罪?”
胡保宗脸色猛的一变:罪同谋逆,夷三族。
亮出这一层身份,确实可以暂时抗衡一下李韵,但事后呢?
无人点破,无人深究的话自然无事。但胡家早已犯了众怒,多的是恨不得胡始昌死的人,鸡蛋里头都恨不得挑出骨头,何况是这般明显的把柄?
到时朝廷过问时,高平镇将阎提,副镇将陆恭脑子坏了才敢承认李承志是受他们之命,跑到泾州来招兵买马的,不然十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
到头来,这锅也只能李承志自己背……
李承志经验不足,还是李韵提醒他。他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大一个坑,所以此时,李承志恨胡始昌恨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稍一沉吟,对胡保宗说道:“所以,我自始至终,都未出示萧关都尉的令信……”
“你未出示令信?哪没有这一层名义,叔祖哪来的主功?”
李承志没说话,只了轻叹一声,仿佛在说:胡刺史死不死,与我何干?
胡保宗猛的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承志:“你要反悔?”
“何来反悔之说?”李承志冷声笑道,“我方才才知,我李家,竟然与高肇也是死仇?”
“怎可能……李韵告诉你的?”
李承志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好似默认了。
胡保宗呆若木鸡,口中喃喃自语:“为可能……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
乍然一想,一切竟然早有预示:为何同样的罪名,轮到与高肇亲近的赵平赵氏子弟,杨舒之兄杨椿就敢杀的人头滚滚,但换成李始贤,却只是抽了一百鞭?
同样是人,遇到他胡保宗,张敬之也罢,杨舒也罢,都是半点好脸色都欠奉,但换成李承志,一个两个的比对亲儿子还亲……
怪不得李承志连官令都没有往外拿?
李家和高肇有仇,间接等于和胡家也有仇,有这个前提在,李承志要大公无私到何种程度,才会把功劳让给胡家?
那他认了胡刺史封的这个官,与“认贼做父”有何区别?
名声别想要了……
李承志看了看左右,又低声说道:“不过你放心:李丰已送来急令,胡骑已然分兵,今夜定然能擒杀了刘慧汪……此时再将这些余贼剿灭,便等于我等彻底解了泾州之困。
这里面你功劳不小……到时若论罪,你定然有功无过,你叔父胡铎身为陇东郡守,自然也无罪……到于胡刺史?”
李承志稍稍一顿:“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胡保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过去。
神仙来了,怕是也救不了胡始昌了……
但还能因此去责怪李承志?
李承志都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依然顾念着他胡保宗,没忘给他分功劳?
这已是仁至义尽,好到不能再好了……
想了想,李承志又拍了拍胡保宗的肩膀:“等忙完之后,那些田契之类的,你先拿回去吧……”
此时再想来,起兵之初的那些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只是小小一个关中,其中的关系乱的就能让他脑袋都快要炸了。不到最后,他竟然连哪个是敌,哪个是友都分辩不出来?
坑更是一个连着一个,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与之相比,几万斤铜算个毛线?
政治这玩意,就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转的……
胡保宗脸色一白,又惊又惧的看着他:“你是在羞辱我,还是要与我绝交?”
绝交给鸟蛋?
“事情没办成,不得退脏么?这叫江湖道义……”李承杨瞪了他一眼,冷悠悠的说道,“你要想绝交也行,等把这一仗打完再说……”
说着又一指敌营:“做事!”
……
替身端坐高台之上,裹着一床帛被,脸色阴沉的盯着远处的白甲营。
营内灯光点点,炊烟迷漫,一看就是在造饭。
看来,今晚是不会夜攻了……
一股凉风吹来,替身紧了紧被子,账然叹道:“让信众歇一歇吧!”
“是!”法能应了一句,稍一犹豫,又恭声问道,“关外已然事败,最多明日,朝廷大军就会齐聚州城之下……已是报仇无望,圣使又为何要多生枝节?”
其实法能是在抱怨:若你与法王能早些露面,局势又怎会糟糕到如此程度?
至不济,也早已灭了那李承志,打通西路了,何必被困死在这里?
“就这么走了,实是不甘心啊?”
好似没听出法能话语中的潜意,替身沉声一叹,又脸色顿变,满目狰狞的吼道,“都怪那李承志……即便杀不死他,也定然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万一弄巧成拙呢?
法能暗暗担忧着,心想最多坚持到明日午时,定要劝谏圣使早做准备……
心里转着念头,他正准备下楼去传令,突觉眼前一亮,好似有光闪过。
法能抬头一看,一两里外,竟燃起了漫天的火光?
不,火龙……
放眼看去,就像站在山顶,在看着山下的田地:连畴接陇,阡陌分明。
像是用尺子画过的一般,数道火龙越烧越快,越烧越长,只是眨眼前,就将大营分成了整整齐齐的数块。而后又向中间漫延,不多时,大半个营寨便被大火覆盖。
而且还在极快的向城墙下烧来……
替身又惊又急,怒声问道:“是谁……谁发动的?”
就根本未传过令,所有的僧卫都聚在去车下,又会是谁提前发动陷阱的……
刚想到一半,远处又传来惊天震地的嘶吼,映着火光,就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数的车驾冲入火中,战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嚎声,尖锐的像是要将这天都要掀了一般。
法能激动的抖了起来,颤声吼道:“是白甲贼……白甲贼好似要夜功,但不是为何,竟将陷阱引燃了……”
“哈哈哈……李承志,你也有今天?”替身连声狂笑,“传我法令,起坛……”
“得令!”法能应了一声,嘶声朝下吼道,“法王有令,移驾,升坛……”
话音刚落,云车下猛的响起了三声大鼓,而后,又是那八座铜钦,发出“呜呜呜”的号声。
随即,替身所乖的云车,载着八驾铜钦的牛车,还有数辆拉着二十几个白衣和尚平板马车,齐齐的剩下前挺进。
每辆车上都亮有数根火把,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二十几个和尚先是喊了三遍“烁烁圣火,焚我罪业。涤尽尘滓,往生极乐”的佛号,然后又念起了经。
那些僧卫也罢,乱民也罢,就像疯了一样,向远处的大火扑了过去,脸上全都是一副既兴奋,又向往的表情。
李承志脸色突然一变:这些乱民,竟然要自焚?
不,应该是自焚的同时,将陷入阵内的白甲兵撕成碎片……
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当时僧卫不计死伤往后撤的时候,若是让前阵趁胜追击,填进去多少都不够……
李承志猛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冷声问道:“那些和尚念的是什么经,超生经?”
李松仔细听了听:“是《度人经》,相传为葛玄所著……”
怪不得……
李承志微一点头。
他就是好奇,这个年代就有《度人经》了?
至于和尚为什么念的是道家的经,他一点都不奇怪。
这两家本就是你抄我,我抄你,整整抄了一千多年。
李承志敢保证,佛祖真要能显灵,如果能到后世看一眼,都绝对不敢认那是“佛教”……
摇了摇头,清空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又猛阵里看了一眼。
离着上百米,其实压根就看不清楚,只能脑补:数不清的马车在阵中横冲直撞,不时就有厢车侧翻,战马倒地。然后车人的“人”打着滚的被甩下了车,掉进了火堆里。
只听那些残叫声,就能想像处场景有多惨烈。
侥幸未死的,好像正在与叛贼奋力厢杀,喊杀声震稳四野……
但听在李承志耳朵里,与一刻前刚起火时相比,这惨嚎和喊杀声,好像已弱了许多。
他看了看十丈外那些正仰天干嚎的兵卒,心里止不住的纳闷:那些乱民怎么坚持了整整半日的?
看来还真是个力气活……
李承志又抬起头,看了看遮天蔽日,连星星和月亮都已看不清的烟尘,肃声说道:“李松,时机已到,该启程了……”
李松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悲声说道:“郎君放心,仆定不负重托……若有二心,天打雷劈,子孙死绝……”
李承志不但没感动,反而脸一黑,仿佛在说:你家郎君要是信这个,怕是早死了几百遍了……
他眉着一皱,瞪眼骂道:“磨磨唧唧……滚蛋!”
李松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上了马,沿着用湿土铺垫出来的通道,进了火阵。
再往北半里左右的的角落里,整整四百辆厢车,拉着四千多白甲兵卒在静静等候。
看到李松的身影,李亮便知道要启程了,轻轻几声呼喝,便见北边的一道火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灭了下去,眨眼间便熄了数十丈。
李松挥了挥手:“走吧!”
李亮微一点头,翻下跳下马,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朝着远处的那几盏殷红似血的灯笼磕了三个头。
头磕的很响,但语气却很平静:“郎君保重……仆也绝不会负郎君重托:这四千甲卒,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李松止不住的连声叹气。
郎君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
你怕仆会生二心,就没想想仆有没有这个能力?
看看李亮,他这是在给你道别吗?
这离着近百丈,郎君能听到个屁……
他是在给我李松表明心迹:他此生只会忠于郎君!
这他娘的可是我李松的亲侄子啊……
待李亮起身,车营当即开拔,不多时,便隐没在了黑夜里……
……
往西一里多,就是寨门。
李韵早就命亲卫移过了几架云车并在了一起,还特意召了杨舒和张敬义一起观阵。
当看到敌营内大火突起,转眼间便遮天蔽日,惨嚎声和嘶喊声更是震彻云宵,李韵脸色都变了。
真有陷阱?
他还以为这是李承志编出来的借口。
白甲营之所以夜攻,查能是想趁机夜遁……
但李韵压根没料到,李承志竟然要真打?
难不成,他是故意想将那数千甲卒全部耗死在这里?
随着念头,李韵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厉……
李承志要真如此狠毒,又怎会被杨舒、张敬之赞成圣洁君子?
应该不可能……
张敬之脸色乌青,双拳紧握,指甲早已深陷掌心,整个人好像都在颤抖。
他一遍又一遍的安尉着自己:不要怒,不要怒……只要李承志无碍,即便白甲营全折了又如何?
只是过了这一关,迟早都能再召起一支……
杨舒又惊又怒。
李承志说有陷阱,那肯定有陷阱,杨舒一点都不怀疑。
但谁能料到,会有这么狠?
方圆三四里,火光烧的遮天蔽日,竟看不到一丝空余?
那一声声惨嚎,怒吼,仿佛针扎一样,刺的杨舒心里阵阵生疼。
再看那些马,就如被浇了油又点着的老鼠,又惊又乱,四处奔窜,到处都是。
更何况大多数的马后面还拉着车?
这样情形下,别说是人,就是铁疙瘩也能给你撞碎了……
听着听着,喊杀声好似消失了,就连那惨嚎也弱了好多,耳中听到的竟大都成了“往生极乐”?
如果是白甲兵,即便已无瑕再喊杀以壮士气,也只会是惨叫……
难不成,全折了?
那可是整整四营……
杨舒双眼暴突,目呲欲裂。
要不是李韵,这些白甲兵又怎可能会这般枉死?
他牙齿咬了咯咯直响,恨是冲产去糊李韵几巴掌:“如此,李都督可满意了?”
李韵没理杨舒,只是紧紧的盯着敌营。
火太大,烟太浓,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至少能看到数不清的马和人已被烧着,正惨嚎着满营乱窜。
至于有几个是乱兵,有几是白甲兵,再借给李韵十双眼睛他也辩不出来。
但那些马车肯定是白甲营的,如此想来,李承志带出营的四千兵,怕是都要折在里面?
难不成就连李承志也没料到这陷阱如此之狠毒,本想着装模做样的打一场,所以冒冒失失的将白甲营派了出去,却不想中了埋伏?
李韵越想越惊,猛的冷吼道:“走,到近处看看……”
他正要下望楼,突听一声急令:“大帅有令,辅兵出营尽快出营阻敌……”
竟然已到了动用辅兵的程度?
杨舒目眦欲裂,怒声吼道:“之前那四营呢?李松呢,李亮呢?”
“暂且不知!”令兵急声回道,“敌贼越冲越近,竟然火墙都挡不住,马上就要冲过来了……大帅就连当做预备队人那一旅弓兵都已派了上去……身边只余十余骑亲卫……”
李韵脸色突变:“还攻什么攻?退回来,让李承志退回来……”
令兵微一低头,嘶声应道:“请都督恕罪:大帅有令,今日若不平了这伙乱贼,他半步都不会退……”
说着便一催马,往寨内冲去。
别说这个令兵,便是那些隔墙眺望的辅兵也没有把李韵的话当回事。
随着旅帅、队主等军官连声呼喝,一队接一队的木甲兵冲出了寨门,急向火阵冲去。
“反了……简直反了……”
李韵骂了两句,又急声给幢将下着令:“升我旗帐,给大营传令,速来支援……”
随着回应声,身边的亲卫挂灯笼的挂灯笼,点火的点火……
只要代表都督帅仗的大灯笼一升,再看到烟火,五里外的大军怎然就知道是何意……
……
李承志身边确实只有十数骑亲卫。除此外,剩下的那五百兵全被他派了出去。
十数丈外,五百兵卒布着一个小型的横阵:百人一列,排着五排,前两排是弓兵,除了身上满满当当的箭壶,每个弓兵的脚边还摆着一捆火箭。
这些都是早间让李昭带去阻敌,又原封不动的带回来的那万余支。
都已久经阵战,也吃了不少次亏,军官也罢,兵卒也罢早就学乖了。怕一个失火会引着一大片,每个弓兵至少相距一阵。
后三排是枪兵,全部下蹲,长枪斜指。
这是在防备冲过火墙,侥幸还没被烧死的乱兵。
确实有,但暂时还只是零零星星几个,大部分的都被烧死在阵中了。
即便如此,李承志也被惊的直呲牙。
陷阱布的极宽,足足两里宽广,已全让李亮派弓兵给引燃了。
不但这两里内到处都是火道,还有数百驾马车在横冲之撞……
可还是有人冲出了阵,可见这些乱民有多悍勇?
已烧了快两刻,淋上去的汽油应该要烧完了,眼见火势越来越小,怕是冲出阵的乱民会越来越多。
更说定会冲出几辆还着火的马车来。
所以李承志早就做好了后撤的准备……
至于那句“半步都不会退”的豪言壮语,当然是说给李韵、杨舒等人听的。
李承志的脑子又没坏?
他正在眺望,李睿快马奔了过来,飞快的禀报道:“胡校尉请令,要率兵出战?”
李承志眉头一皱:胡保宗想立功想疯了?
不见阵中依然有马车四处四窜?
要不是自己在最前的那道火墙中加了点“料”,早有“火马”往西冲来了?
我都准备要退了,你却要请战?
胡保宗脑子是不是吃肿了?
李承志冷声回道:“不准!”
“仆稍后去回他!”
李睿回了一句,又说道,“李都督误以为我白甲营全折了,已急令官兵来援,并与张司马、杨郡丞,往这边来了……”
李承志微一沉吟:“先拦住了,就说我马上就会后撤……”
确实该撤了。
该烧的不该烧的,全烧了个干净,除非请法医来做DNA鉴定,不然谁还能认出那些焦炭一样的尸体是叛军还是白甲军?
至此时,计划已算是成功了一半。
所以李承志也没必要守在这里了。
而且也必须要尽快回去提醒本韵,不要再派官军来送死。
不是李承志狂傲,而是不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像这些叛军有多疯狂?
把自焚当做转死股胎?
何止是脑子坏了……
遇到这些疯子,没任何经验的官兵怕是立时就溃。
把自焚当做转死股胎?
何止是脑子坏了……
遇把自焚当做转死股胎?
何止是脑子坏了……
遇到这些疯子,没任何经验的官兵怕是立时就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