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劫临
张小辫儿猛地反应过来,登时一阵瞠目结舌。
让他震惊的不是对方狠辣歹毒的心思,而是世上竟还有如此诡异阴狠之手段!
究竟是什么妖法,能以命换命?!
一旁的孙大麻子也蒙了,手里的瓜子瞬间就不香了。
他原以为那林中老鬼致使自己暗中接近张小辫儿是为了拿什么东西,没想到居然是
不由狠狠打了个哆嗦,心中后怕不已。
幸亏俺口拙嘴笨,在那铁掌柜的店里“赔了夫人又折兵”,导致原定的计划还没开始就破产了,否则不知会闯下什么弥天大祸
林先生听张小辫儿语气夸张,还以为对方不信,便伸出三根手指,神色严肃地道:
“我林远鹤对天发誓,方才所言一字一句,绝无虚言!若是在下有半点诓骗诸位,便教在下不得好死,永堕幽冥!”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纷纷出言道:
“先生说的哪里话,哪有人会专门上门行骗的?何况”
两人看了看身边静静喝茶的道人,那意思不言而喻。
敢在这位面前撒谎,不要命了?
“呵呵,贫道也相信林居士,只是,先生前来拜访,为的不单单是揭穿你师兄老底的吧?”
李长清玩味一笑。
“自然”
林远鹤老脸一红,低头喝茶掩饰了一下尴尬。
“咳咳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会找上门来,是因为与我那师兄向来不对付,不仅是道德上的,还有理念但林中老鬼道行比在下高了太多,在下虽知内情,亦有为民除害之心,奈何手段不足,力有不逮”
说着,他放下茶杯,仰面朝天重重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
“不得已,只能另借能人志士之手除去这一大害,此实乃在下心之所想,绝无半点虚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道长、二位见谅!”
说完,林远鹤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郑重对李长清鞠了三躬。
嘿
李长清乐了。
这位林先生倒是光棍儿!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很可能是误以为他真有打卦问卜的手段,什么事都瞒不过,所以才说话间丝毫不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样也好,省的试探,徒增麻烦!
“言重了,既然先生如此坦诚,贫道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说实话,我正想想去找你那师兄谈谈心呢!”
李长清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正愁找不到,先生便来了,这不是巧了吗?”
“想来先生既然亲自登门,必然是已知道了那林中老鬼的藏身之所,咱们各取所需,先生但说无妨!”
“多谢道长!”
林远鹤面容一正,也不啰嗦,当即快声道:
“好叫道长知道,那林中老鬼不能在阳气浓郁之处现身,不然必遭天谴,它虽已不在金棺坟,但必走不远!”
“据在下猜测,它此时不是在荒葬岭万尸坟,便是在这灵州城中!”
“灵州城?!”
张小辫儿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瞪的滚圆。
元宝见了,觉得滑稽,玩心发作,也照着样子模仿起来,表情极为传神,逗得旁边孙大麻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李长清和林远鹤两人可没空理会这仨活宝。
“哦,莫不是城北的猫仙祠?”
道人问。
“正是,道长神机妙算!”
林远鹤奉承一声,见另外两人不明所以,便耐心解释道:
“林中老鬼因早间被天雷击中,糟了老天爷的诅咒,不能见日,只能在阴气尸气浓重的地方活动,这附近除了金棺坟和荒葬岭,便只有灵州城北的娄氏槐园周围,人烟稀少,阴盛阳衰,可以满足它的要求!”
“但那荒葬岭自古便有许多野犬猛兽出没,并不安全,我那师兄虽有不少诡异的手段,却唯独不会贴身肉搏,所以在下才会判断,它离开金棺坟之后,有很大的可能会直奔灵州猫仙祠!”
说到这,林远鹤捋了捋胡须,饱含深意地道:
“更何况,林中老鬼统领整个灵州城中所有的野猫花猫,乃是当代的灵州猫主!对它来说,藏在猫仙祠里不但能掩人耳目,更能更好地操纵群猫监视全城!”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那师兄向来胆大包天,自视甚高,它就算忌惮道长您的手段,也必不会退缩遁逃,以在下对它的了解,敢有八成肯定,它日前绝对躲在猫仙祠里!”
李长清笑了,摇了摇头。
“这是想玩‘灯下黑’,好打贫道一个措手不及啊!”
这林中老鬼,敢于与天相搏,谋划以命换命,倒真是有些胆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它躲在猫仙祠里,自忖无人知晓、天衣无缝,却忘了自己还有一位不对付的同门师弟,想着法儿要将师兄除之而后快!
这便是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而且说句实在话,李长清从一开始便不认为,以林中老鬼那点不上台面的手段,可以躲过命运的制裁。
除了仙神,世上还没人能面面俱到,算无遗策,就算演义里的诸葛武侯,也有“火熄上方谷”、“风落五丈原”,更何况那它呢!
自以为能偷天换日、逆天改命,殊不知,命运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经在它脖子上套上了绳索,任其如何挣扎,最终的结局也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别人作了嫁衣罢了!
在刚才林远鹤叩响大门的那一刻,便决定了林中老鬼身死道消的结局。
短短几息的时间,李长清想了很多。
不知为何,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淡淡的惶恐与不安。
林中老鬼不过妄图躲过天劫便至于此,那么自己不但违背,甚至改变了鬼吹灯世界很多人物的命运,最终又会如何呢?
难道也会想它一样,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吗?
他想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半晌无言。
堂中众人见道人听到林中老鬼具体的藏匿地点后,面如死水,不起波澜,身上忽地升起一股压抑的气氛,皆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又惊又奇。
元宝似是看出了李长清的心思,一跃跳上了他的肩膀,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小手揉了揉道人的头发。
在场之人中,唯有林远鹤颇有几分道行,从李长清脸上瞧出了几分端倪,面色变了变,几度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命运啊命运”
这时,李长清忽然开口了,悠悠说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脸感慨。
真是可敬又可畏
不过,贫道虽然生性懒散,但也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到底兔死谁手,还要做过一场才能决定!
一道惊人的神光从他眼底闪过,道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摸了摸肩膀上的猴头,淡淡地道:
“走吧,去猫仙祠,今日便是那林中老鬼的死期!”
“是,师父!”
张小辫儿最先反应过来,满脸兴奋
半柱香后。
昏暗凋敝的厢房里,黑影闪动。
铺满灰尘蛛网的神台上,一只只大大小小的野猫花猫或坐或卧,或仰或躺,围了一层又一层,如同一面猫墙。
无数双猫眼竖瞳闪着幽幽寒光,任谁见了这幅画面,都绝对会毛骨悚然,止不住腿脚发软。
似乎灵州城近乎一小半的流浪猫,都聚集在了这里,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放眼望去,原本不大的祠堂里,到处挤满了毛团般的猫儿。
群猫以金玉奴为首,除了那些散处在各条街巷中的家猫,几乎都已云集至此,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凶的善的、美的丑的、馋的懒的、公的母的、大的小的,几乎什么模样的都有,一时观之不尽。
其中只上了猫谱的,能叫上名字来的便有千文钱、过桥金、薄耳将军、绝鸡种、圆尾虎、灶上懒、睡神炉、夜明灯、毛毡子它们虽然各有形态习性,却都属于品相极佳的花猫。
而在庙堂之外,还有更多的大小猫子正向这里聚集
在群猫中间,盘膝坐着一个干尸般枯皱的老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袍,就好像是从古墓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古旧服饰,又蒙着个面,只露出两只毫无生气的眼睛。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孙大麻子先前在金棺坟里遇到的林中老鬼!
只看其面目,若是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它是一具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僵尸!
忽地,林中老鬼睁开一条眼缝,枯树皮一般的老脸上微微抽动了两下。
它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肩膀上灰尘簌簌而落,眼中露出几分惊疑,喃喃道:
“奇怪,长面罗汉为何忽然断了联系”
莫名的,它心中生出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没有丝毫犹豫,它唤来一旁蹲在烛台上的金玉奴,轻声吩咐了几句,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缓缓落山,天边笼上了一片沉沉的暮霭,透出几分不详的气息。
“要离开了”
林中老鬼瞥了眼天色,脸上古井无波。
今晨它几次想要推算打卦,却屡屡不得半途而废,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遮住了天机,让它无法窥测。
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虽然林中老鬼对自己的手段和计划很有把握,但秉持着谨慎为上的原则,它还是当机立断,决定趁天黑前离开灵州城,前往荒葬岭暂避一些时日。
早就听说那里的万尸坟中有座春秋战国时期遗留至今的剑室,里面沉睡着历代铸剑大师的亡灵,神獒新死,那里正是个绝佳的去处。
只是那岭中有不少凶兽妖孽,此行独身恐有闪失,还需带几个保驾护航的帮手。
想着,林中老鬼冲身后招了招手,立即便有几只体态异常的灵猫一跃而出,脚步轻巧地跳到了它的身前。
老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摸了摸几猫柔软的肚皮,心道:
有这几只身怀绝技的灵猫相随,应该无甚大碍了
领着猫儿走到门前,缓缓推了了厢房薄薄的木门。
下一秒,林中老鬼愣住了。
迎接它的不是黄昏时分一阵微熏的暖风,也不是一只只乖巧伶俐的猫儿,而是一道璀璨亮眼的剑光!
清芒似水,如天河倒卷!
刺目的白光只在一瞬间,便无情地充斥了它的整个视野。
林中老鬼的眼睛逐渐睁大,瞳孔如猫一般,骤缩成了一条竖线。
这是
它僵在原地,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剑芒划过脖颈的一霎那,眼角的余光在朦胧间瞥到不远处立着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道人,提着一柄锈迹斑驳的长剑,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在道人身后,它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原来如此,我命休矣
最后的念头闪瞬即逝,一颗枯朽的脑袋高高飞起,在半空转了两圈,旋即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林中老鬼破败不堪的残躯轰然倒地,眼前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它死了。
“呼”
直到此时,跟在李长清后面的张小辫儿和林远鹤长出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太好了,这天杀的老鬼终于死了!
师父威武!
张小辫儿内心欢呼雀跃。
除了背刺师兄的林远鹤,他是最想林中老鬼死的那一个了!
哼哼,想用三爷的命换你的命,没门儿!
张小辫儿乜了眼不远处林中老鬼残破的尸体,轻蔑地撇了撇嘴。
师兄,一路好走
林远鹤仰面望天,目光复杂。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仙道长,这这林中老鬼,就这么死了?!”
孙大麻子瞪大了双眼。
李长清轻笑一声,只是缓缓收起了长剑,望着猫仙祠中四散而逃的群猫,没有回答。
“孙大麻子,你在说什么屁话呢!”
林中老鬼一死,张小辫儿除了心腹后患,便又回归的本性,闻言翻了个白眼,无语道:
“头都掉了,还能有活?”
“那林中老鬼手段再厉害,到底也还是个人,人被杀就会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俺”
孙大麻子被他说的面色涨红,哑口无言,只得低声讷讷道:
“俺就问问,你至于嘛”
这时,林远鹤噔噔噔跑到李长清身前,先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抱拳朗声道:
“恭喜道长,又为天下百姓除一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