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九幽仙莲

  张诚在大多数人眼中,就是混迹俗世的仙人。
  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世人只见神仙好,实际上困顿苦楚,与凡人没有多说区别。
  仙路争渡,不到彼岸,都是苦命人。
  哪天到了彼岸,谁又知道不是新的争渡。
  周易宽慰道:“张哥莫要太过沮丧,不是还有两处机缘吗?”
  “那老瞎子吹嘘自己的术数神通,号称天机殿第二,纵是真仙当面也能算出因果。”
  张诚愤愤道:“当初我就是脑子一热,信了他忽悠,才被坑了。当真有这种能耐,他自己连个阳神都不是!”
  “也许有吧。”
  周易微微颔首,心中对天机殿又多了一分信心。
  老瞎子术数神通堪称绝顶,能为真仙卜算,竟然自认第二……
  第一自然是天机殿主。
  待到掩日大成,周易就去寻天机殿所在,再算一次吉日良辰。
  “提升卜算成功率,加大投入筹码,定能一举功成!”
  周易不信什么天命所归,更注重成事在人,所谓命中注定,背后不知有多少谋算。
  饮酒作乐,时光飞逝。
  临近子时。
  周易从春风楼离开,腾云飞回清风小筑。
  一阵诵经声,从院中传出。
  此时夜深人寂,讲经声非但不惹人恼,反而能助人睡眠。如若天生灵性,亦或者恰逢顿悟,能从诵经声中明悟道门修行之法。
  清风小筑周围的住户,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可惜周易从未讲过经。
  “……一身周行四肢者,血也。合乎阴阳,适乎高下,调理通畅,譬如水焉。”
  “这段经文可以引申为血脉蜕变,如水行地,遇窒碍则转,顺乎自然,最后都能水流入海,返本归源。”
  悟云盘坐蒲团,正在讲经。
  这篇《净明水仙注》是真仙所著,来自体内真灵广微子的记忆。
  自从知晓体内有真仙潜伏,悟云不断对自己施展回梦术法,经常有记忆碎片浮现。
  本意是通过广微子记忆,探查青丘狐仙木目的。另外悟云也没有彻底放弃治疗,反正有周易兜底,就尝试搜寻广微子真灵破绽,或许能取而代之。
  猫九和洛黎乖巧的蹲着,还准备了纸笔,随时将经文记下。
  其中许多经文,明明能听懂含义,悟云也解释的很清楚,然而境界不到,难以应用到修行当中。
  此时将经文和释义记下,待到遇上修行瓶颈,再拿出来诵读或许有奇效。
  悟云见周易回来,就要起身施礼。
  周易摆摆手说道:“将经讲完。”
  说完坐在一旁,听悟云讲经。
  周易从不自恃法力高强,认为自己道法高明,便看不起境界低的修士。
  先贤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同道讲经,多多益善。
  每个人对经文都有不同见解,互相参照,触类旁通。
  半个时辰后。
  悟云将《净明水仙注》全篇讲完,这篇道经以水法开篇,之后引申诸多门类,涉及五行、炼体、阴阳等等,以至于百川汇海,凝聚气运之道。
  周易只听了后半篇,忍不住点头赞叹。
  广微子虽是个老舔狗,但是真仙境界丝毫不作假。
  记忆碎片中随意一篇经文,放在任意道观,就能成就一方水法宗门。
  悟云躬身施礼道:“小道见仙长弟子,良材美玉,自作主张讲了经文,还请仙长见谅。”
  “我不会当老师,教导弟子就放任自流,听一听道门正统经文是好事。”
  周易双目看向悟云头顶,金色庆云中十二元辰圆满,连成一体,无缺无漏。
  凡俗修为到了阳神便进无可进,道门修士通过三花五气与天地元气互相融合,亦称天人交感,修成头顶庆云。
  日后以庆云引下仙劫,既是天地考验,亦是借助仙劫之力,阳神与庆云合二为一,一举成为真仙元神。
  周易问道:“元辰庆云圆满,已经能尝试引动仙劫,那老狐狸可有什么后手?”
  “仙长所料不差,今日炼化最后一缕真灵,便生出了感应。”
  悟云面色不禁悲苦,若不是周易点明真仙潜伏阳神当中,这突如其来的感应,或许就当成了上天的指示,然后兴高采烈的去取机缘。
  “机缘感应在洛水龙宫,有通向地底的洞窟,生有一截玄黄仙藤……”
  玄黄仙藤,传说中的纯阳灵物,生于地底灵脉核心,凡人服之可为土灵之体。
  悟云炼化玄黄仙藤,配合庆云大概率可引动仙劫。
  “这老狐狸,连老龙的宝物都惦记。”
  周易思索片刻,说道:“过几日我去龙宫,向那老龙要来仙藤,然后尝试引动仙劫。”
  青丘狐仙算计的滴水不漏,它其实可以直接给予悟云仙灵宝物,以青丘底蕴绝不是难事。然而这么做,必然引得悟云怀疑,以施展各种术法探查自身。
  回梦、神游一类探查神魂的法术,就能发现潜伏体内的广微子。
  青丘狐仙能一掌拍死悟云,却难以强迫悟云成仙,比如仙劫降临束手不抵抗,连带广微子真灵也会灰飞烟灭。
  反之将机缘指向洛水龙宫,有真龙敖烈守护,需要费劲心力去获取,悟云就不会怀疑其中有陷阱。
  当然,洛水那头老龙,先前一定得罪过青丘狐仙,顺手借悟云报复回来。
  悟云细思极恐,面色更加悲苦,感觉自己这个威名赫赫的顶尖阳神,在仙魔面前就是个随意摆弄的棋子。
  难怪十几万年间,不见有新人登临仙位。
  “今日调理好心绪,即使青丘狐仙手段通天,仙劫也需要自己渡过。”
  周易话音一转:“当然,贫道会予你护身至宝,理应无碍。”
  “全凭仙长安排。”
  悟云打定主意,躺好了看真仙与狐仙斗法。
  真仙胜了,安然转世,保住一世清名。
  狐仙胜了,世上再无悟云,莫说数百年降妖除魔的功德,或许还会犯下滔天罪孽。
  ……
  刑房大狱。
  甲一号牢房中。
  李牧一改小吏黑衣,身上穿了件青鳞宝甲。
  青鳞宝甲来历非凡,是一品武夫墓穴的贴身陪葬品,李牧不忍心宝物埋没尘土,便借来穿一穿。
  宝甲唯一效用就是防御,能接下炼神魔尊攻击。
  当年李牧能在黑煞魔尊追杀中,坚持到朝廷援军,全靠青鳞宝甲庇佑。
  李牧取出脖子里戴的玉牌,神色恭敬祈祷:“太祖保佑!”
  随后熟门熟路的进入地道,时隔几日,笃定景泰帝没有发现异常,再次来到了炼妖窟地底。
  李牧没有发觉,一缕发丝附在衣摆上,与黑色丝线混在一起。
  发丝没有如之前一般飘落,而是跟着李牧,进入了大阵中央。
  片刻之后。
  李牧再次看到茫茫白骨,如同湖水一般涌动波涛,不断撞击阵法,发出阵阵轰鸣声。
  斩妖司数百年斩杀的妖魔鬼怪,全部汇聚于此,数以百万计。
  距离骨海,只差破解十几重阵法。
  李牧神色肃穆,不断默诵清心咒,开始破解阵法。
  前面数百重破都成功破解,剩下的十几重没有发生意外,三个时辰之后,李牧成功打开了一条通向炼妖窟内部的通道。
  “呼——”
  李牧深吸一口气,一手拿玉牌,一手持金刚神篆,抬脚踏入其中。
  累累白骨,重重叠叠,组成一座白骨湖,李牧就在湖面之上。
  刚一进去,宛如实质的凶煞气息冲刷过来,试图从任何地方钻入李牧体内。
  金刚神篆化作佛光护盾,庇佑李牧周身,梵音阵阵,将煞气挡在外面。
  李牧运转真气腾空,不敢触碰白骨湖面,唯恐钻出个恐怖魔头,将他拉进去化作其中一员。
  景泰帝随时会来,不敢耽搁时间,一路上核心飞去。
  片刻之后。
  遥遥见到一株巨大莲花,耸立在白骨湖中央。八片翠绿莲叶浮在湖面,当中一只莲花直立数丈高,顶端漆黑花骨朵半开半合。
  李牧腾空飞到花骨朵上空,向里面看去,共有八颗莲子成熟,第九颗莲子尚是半青半黑色。
  “竟然只差一颗,最多不过十年!”
  李牧面上有惊喜,有骇然,等多的是犹豫和贪婪。
  轰隆隆!
  一声巨响从湖水中传出,随后一具翠绿棺材从浮出水面。
  这棺材纹路,与莲花叶片一模一样,应当是以莲叶炼制而成。
  棺材似乎感应到李牧存在,腾空而起,轰向李牧头顶。
  无声无息间,周遭天地完全禁锢。
  李牧不能施展任何遁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棺材砸过来。
  “拜见老祖!”
  李牧高举玉牌,造型古朴,上面铭刻一个李字。
  棺材停在空中,其中传来一道尖锐声音,如同金铁剐蹭,刺耳难听至极。
  “你是谁?”
  “太祖直系血脉,第一百六十二代孙!”
  李牧说着,直接割破手指,一滴鲜血落在棺材上。
  “后人……”
  声音断断续续:“离开这里……皇族……不得入内!”
  “太祖,后人请您做主啊!”
  李牧忽然面色悲恸,噗通一声跪下,对着棺材连连磕头。
  “怎么……了……”
  说话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太祖,您有所不知,如今皇族早已不是您的直系血脉!”
  “中宗广明原本只是一旁支,与皇族血脉已经关系不大,然而仗着实力,强行慑服宗人府,逼先皇退位。之后更是将太祖血脉,驱逐出族谱,贬为旁支……”
  李牧抹把眼泪,哽咽着说道:“孙儿少年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只能上街讨饭,就是因为当今陛下,打压您的直系血脉。”
  棺材中的声音沉默片刻,最后吐出两个字。
  “出去……”
  李牧所说太祖直系血脉,距离太祖已经一百多代,比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要远。
  棺中人如果是大乾太祖李鸿,当今执政的是直系旁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大乾安稳即可。
  李牧早已料到如此,诉说血脉亲情,是为了保住性命,以及能继续交流。
  “太祖,您有所不知,当今陛下为了求取长生,不理朝政,每日在万寿宫中修道……”
  “如今大乾到处有叛乱,妖魔肆虐害人……”
  李牧说道:“如此下去,大乾必然国柱崩塌,您创下的基业尽数成空。”
  棺材中一片沉默,没有再继续驱赶李牧,静等他说完。
  “孙儿是您的直系血脉,只求您能赐下仙莲,只要破开仙凡之别,一定庇佑大乾重回国力巅峰……”
  李牧见棺材中仍然无动静,一咬牙运转真气,眉心缓缓飞出一只玉蝉。
  “太祖,孙儿知晓您受困于棺中,不得自由。自祖上就传下大愿,无论花费多少代价,必须为太祖重获逍遥……”
  “这玉蝉是真仙本命至宝,炼化之后可以施展脱壳神通,寄身于玉蝉当中,相当于重活一世。”
  李牧说完,一切手段都已经用上,若是仍然不能获得太祖信任,那就只能……换个时间来偷了!
  片刻之后。
  棺中传来刺耳声音:“当真可以脱壳重生?”
  “孙儿不敢欺骗老祖,炼制此宝的真仙,便是孙儿的上一世!”
  李牧将自己的大秘密之一说了出来:“孙儿是真仙转世,不过前世真灵受轮回研磨,人格溃散,只成了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