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第二天下午,便有太监来传皇上口谕,请楚妧在酉时前进宫一趟。
  楚妧问太监,皇上要她进宫做什么,太监没回答她,只说宫里设了宴席,让世子与世子妃一同赴宴。
  宴席这种事,一般都是提前几天下达消息的,很少像今天这么突然,让人连个准备的时间也没有。
  楚妧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祁湛神色倒没什么变化,等太监走后,他便对着身旁的刘嬷嬷吩咐道:“把前些日子做的那件缎绣百蝶裙拿来罢。”
  楚妧一怔,她记得那条裙子是红色的。
  上次遮着掩着不让她穿,这次倒是主动让她穿红色了,可楚妧今天偏偏不想穿那件。
  她对刘嬷嬷道:“我想穿那件淡蓝的。”
  刚要进屋的刘嬷嬷身形一顿,看了看楚妧,又看了看祁湛,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祁湛抬眼望向楚妧,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他能看到那双黑亮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怯意,还有她抓着衣摆的小手,也微微缩紧了。
  雪白指尖一颤一颤的,裙摆上的金丝绣纹也跟着闪了闪。
  他能看出来她有些紧张。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微抬起了下巴,面上一副毫无惧色的样子。
  自从那日宴席后,两人虽然和好如初,可她到底不如以前那般乖巧了。
  像是找到了他的软肋似的,几乎每天都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上与他持相反的意见。
  有时候是润物细无声的缓缓渗透,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突如其来的给他一下,反反复复试探他的底线。
  祁湛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没以前那么怕他了。
  他也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
  他凝视着楚妧的眼,忽然嗓音极轻的笑了一声。
  像是冬日里扑面而来的微风,不强烈,却莫名让人觉得冷。
  那双小手又缩了缩,雪白的脸颊鼓了鼓,红润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她是不喜欢他这么强烈的控制欲的。
  祁湛微移过眼,看向刘嬷嬷:“嬷嬷觉得,妧妧穿什么颜色好看?”
  刘嬷嬷没想到祁湛会问她,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楚妧确实穿红色好看些,可她若是这么回答了,岂不是愧对楚妧?
  她思索半晌,将心一横,干脆谁也不帮,闭着眼睛道:“老奴觉得,世子妃穿雪青色好看些。”
  雪青是淡紫。
  红蓝相融,刚好就是紫色。
  倒是把他们两人的想法合二为一了。
  祁湛再次看向楚妧,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楚妧也觉得这样不错。
  她道:“那就穿雪青色的裙子吧。”
  刘嬷嬷去屋里拿来了那件雪青色留仙裙,云雾绡面的料子若隐若现,上面用五色丝线绣着海棠蛱蝶,略一走动,那蝴蝶就像活了一般,在淡紫色的霞云中展翅欲飞。
  虽不如火红明艳,却似皎月清辉般柔和,为那灵动凭添了一抹温婉的色彩。
  刘嬷嬷给楚妧梳好了头,又找来了配套的首饰细细妆点一番,到了申时三刻,两人才出了门。
  临上车前,忽又来了个宫人模样的小厮,这次却不是找楚妧的,而是将一封蜜蜡装好的信封递给了祁湛。
  是赵筠清的字迹。手机端一秒記住\。
  祁湛撕开信封,粗略查看了一下,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楚妧却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冷了几分。
  楚妧皱眉问:“信上写的什么?”
  祁湛将信折了收好,淡淡道:“丁正文要回大靖了,慧嫔设了宴席,要你为丁正文送行。”
  “慧嫔?”楚妧十分意外:“这关慧嫔什么事?”
  祁湛没有回答她的话,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车上虽然燃着小暖炉,可楚妧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记得,慧嫔似乎是庄国公的二女,祁湛曾经和庄国公的长女佟兰有过婚约,而且佟兰的死,是祁湛……
  楚妧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她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而是选择了更为简单的。
  说不定,慧嫔只是因为昨天怀王举荐赵筠清,心中不甘才针对祁湛的。
  楚妧拍了拍胸口,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祁湛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里,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在紧张什么?”
  他的嗓音淡淡的,却也凉凉的。
  “没、没什么呀……”楚妧握住他的手,道:“就是不想见丁正文罢了,也不知皇兄怎么想的,竟然派他出使大邺。”
  祁湛略一挑眉,道:“我怎么听说,你以前和他关系似乎还不错。”
  “……那都是瞎说的,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祁湛轻轻哼了一声。
  楚妧知道他的小毛病又要发作了,便用小指在他掌心中轻轻挠了一下,看着祁湛微颤的眼睫,忽然凑到他耳边,缓缓道:“我只记得现在的事,和以后的事……”
  那声音又轻又软,配上她指尖的动作,直叫人心痒痒的。
  祁湛烦闷的心绪消弭了少许,冷淡的面色也缓和半分,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轻轻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三刻钟后,两人进了宫里。
  这次的宴席没有在平时的正宫中,而是摆在麟德殿的偏室里,说是家宴,所以没有太过铺张,似乎只请了祁湛与楚妧两个人。
  临进宫前,祁湛忽然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拦住了。
  “世子留步。皇上许多日子未见世子,十分想念,所以想请世子去养心殿一趟。”
  祁湛瞧了李公公一眼,冷声问:“这次宴席,皇上不在么?”
  李公公道:“皇上昨个儿食了些糯米糕,现在有些积食,未曾参加宴席。”
  这是特地要将他们二人分开,他若不去,就是抗旨不遵了。
  祁湛的瞳孔微缩,眼底似有冰芒一闪而过。
  李公公无端打了个寒颤,却还是恭敬道:“请世子随奴才走一趟吧。”
  楚妧察觉到气氛的紧张,轻轻晃了晃祁湛的手臂,小声道:“你先去皇上那吧,我在宫殿里等你,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的眼睛黑亮亮的,好似一颗水润光泽的玉石,十分漂亮。
  抛开世子妃的身份不说,楚妧还是大靖的长公主,祁泓总不会蠢到在大邺皇宫对楚妧不利的。
  祁湛心里明白,祁泓这么做,无非是想恶心他一下而已。
  自己若是不去,正中了他下怀。
  他凝视了楚妧半晌,轻轻道了声:“好。”
  楚妧盈盈一笑,对他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镶宝玉镯在晚霞下晶莹透亮,转身随宫女进了殿里。
  祁湛又朝着她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这才随李公公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祁泓正靠在养心殿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棋盘,上面凌乱的放着几粒棋子,他瞧见祁湛进来,削瘦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他阴沉的面色中,颇有几分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吩咐太监搬了个椅子过来,抬手示意祁湛坐下,微笑着道:“朕本想和慧嫔一同赴宴的,可是朕肠胃不适,提不起胃口,怕扫了世子妃的兴,所以就在养心殿坐着了。”
  他这话说的颇有深意,祁湛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她能有什么兴致。”
  祁泓眼珠动了动,见祁湛没有把话题往丁正文身上引,干脆也绕过了话题,指尖在棋盘上点了两下,道:“宫里太监炉火烧的太旺,朕在养心殿坐久了,倒有些烦闷,不知世子可有兴趣,陪朕手谈两局,解解闷?”
  下棋最为磨人心力,祁泓这么做,分明是想将他困在这养心殿中,磨的他着急。
  祁湛微微敛眸,桌上泛着光泽的棋子很容易就让他想起方才楚妧手上的玉镯,也是这样,盈盈透亮。
  他心里确实是有些焦躁的。
  可他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低声说了句:“皇上请。”
  另一厢。
  殿内三人围着圆桌而坐,楚妧左边是丁正文,右边是慧嫔,两人将她夹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直吵得楚妧脑袋发懵。
  丁正文喝了一点酒,像是壮了胆儿似的,仗着殿里没什么外人,总向楚妧有意无意的提起以前的事,全都被楚妧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可另一边的慧嫔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她一边给楚妧夹着菜,一边笑道:“上次宴席时,本宫就想与世子妃说两句话,可是当时人太多,世子妃又走的匆忙,本宫只好作罢,好在这次沾了丁侍郎的光,才让本宫有机会,与世子妃说上两句。”
  楚妧摸不清慧嫔来意,便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回应。
  这么一来二去的,倒让慧嫔有些郁闷了。
  她本想先捧着楚妧,好让楚妧放松警惕的,却没想到楚妧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客套话说多了,她都觉得有些累了,索性换了一种策略。
  “本宫瞧着世子妃亲切,也不是全无原因的,当年世子与本宫姐姐定亲时,也时常像你们如今这样,成双入对的,外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好生般配,只可惜姐姐命薄,没等到嫁给世子那天,便香消玉殒了……”
  慧嫔的声音哽咽了几分,接着道:“本宫这些年时常想起姐姐,尤其是那天看见世子妃与世子共同赴宴时,本宫就在想,若是姐姐还在,是不是也会像世子妃这样,处处护着世子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楚妧刚好夹了块蒸糕吃进嘴里,那蒸糕是糯米做的,含在口中黏糊糊得一团,嚼不烂又咽不下去的,着实有些反胃。
  不过慧嫔特地提起佟兰,倒让楚妧先前的担忧又隐隐冒了出来。
  慧嫔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姐姐是祁湛杀的呢?
  楚妧心头一紧。
  如果庄国公也知道的话,那祁湛岂不是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