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祁中培敏锐地捕捉到了祁湛细微的变化,浓眉微皱,似是无意的问:“为父未曾留意过,不过听说是位姓丁的,湛儿可认识他?”
  祁湛微垂着眼,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放松,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着丁正文把玉簪戴到楚妧头上的画面。
  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缀在她发间熠熠生辉,那雕工自是不俗,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簪子的末端雕了对儿并蒂莲。
  莲开并蒂,同心同根。
  祁湛的舌尖都漫上了淡淡地血腥气。
  他们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丁正文这次,是主动请缨过来的么?
  他指名道姓的想要见楚妧一面?
  祁湛的手指越绷越紧,索性也不再隐瞒,猛地垂下眼,低声道:“孩儿去大靖时与他打过交道,只不过当时与他闹了些矛盾。”
  祁中培神色略有些惊讶,可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又变得忧愁起来。
  祁湛与礼部侍郎有矛盾,那他若是不愿意进宫怎么办?
  他费尽心力才将祁湛受伤的事压了下来,可祁湛若是不出席,只让楚妧一人去,使臣难保不会怀疑,他们若是问起来,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自从新帝登基以后他就事事不顺,新帝如今巴不得使臣知道自己与祁湛不合,楚妧在大邺过得不好呢,到时候新帝借着大靖的东风,想再次打压他,也是轻而易举的。
  但若反过来,让使臣知道楚妧在怀王府过得很好,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祁中培眼神游移不定,想起钱氏之前三番两次的来临华院,心绪一动,忽然道:“今早的事为父也听说了,虽说是几个丫鬟惹的事,但归其原因还是钱夫人教导无方,为父已责备过她了,罚她禁足七日,好好修养心性,湛儿觉得如何?”
  祁湛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面色却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父亲向来明白事理,您说的没错,妧妧确实不宜独自进宫,不知宴席何时举办?”
  祁中培面色这才松缓下来,握着祁湛的手道:“为父与礼部打过招呼,让他们拖延到五日后,为父待会儿再让管家送些进补的伤药过来,你这几日好好调养一下身体,旁的不用想,缺什么和为父说一声便是了。”
  祁湛微微敛眸,沉默半晌,忽然道:“旁的不缺什么,就是临华院的丫鬟有些少,可从别院调遣几个?”
  祁中培十分意外的看着祁湛。
  祁湛语声冷淡地解释道:“孩儿想将妧妧的陪嫁宫女调到宫中几天,帮助礼部处理宴席事宜,所以孩儿想挑几个丫鬟过去,伺候妧妧些时日。”
  祁中培若有所思道:“进宫几日也不是不可,只是妧妧那边可会同意?”
  祁湛道:“这个孩儿亲自去说,妧妧向来明事理,不会拒绝此等小事的。”
  祁中培缓缓点了点头,道:“有宫女在礼部帮忙自然是好事,可妧妧若是不愿,湛儿也不要强迫她,至于丫鬟,为父待会儿去和孙管家知会一声,让他挑几个伶俐的送过来便是。”
  “有劳父亲了。”祁湛淡淡道。
  祁中培微微颔首,又紧了紧祁湛的手,这才缓缓起身,道:“湛儿好好养伤,为父先回去了。”
  祁湛应了一声,吩咐傅翌将祁中培送到了院外。
  *
  丑时一刻,夜色正浓。
  傅翌带着两个小厮轻轻叩响了耳房的木门。
  不多时,房门便从里面推开,刘嬷嬷披着氅衣探了出来,见是傅翌,略微一愣,道:“傅侍卫这么晚还过来,可是世子有吩咐?”
  傅翌低低“嗯”了一声,面露难色,踌躇半晌,才道:“大靖来了使臣,世子想让你们去礼部帮衬些时日,等使臣走了再把你们接回来,还请嬷嬷收拾一下,这就随我进宫吧。”
  刘嬷嬷一愣:“我们?”
  傅翌垂着眼皮,道:“是的,您和静香还有夏云,都要进宫。”
  刘嬷嬷神色惊讶道:“我们都进了宫,那世子妃怎么办?”
  傅翌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刘嬷嬷放低声音,他轻声道:“世子妃自有旁人照料,嬷嬷不必担心。”
  刘嬷嬷神色迟疑的往楚妧房间看了一眼:“那……老奴可要和世子妃说一声?”
  “不必了,让世子妃好好休息吧,明个儿自有世子去说。”傅翌顿了顿,催促道:“刘嬷嬷快些收拾行李吧,进宫的时辰耽搁不得。”
  刘嬷嬷不好再说什么,略微叹了口气,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
  楚妧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门外有人似的,卯时未过便醒了。
  她刚刚起身,屏风外便迎来一位陌生的婢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倒也标致,楚妧愣了一瞬,问道:“你是新来的么?”
  婢女小声道:“奴婢绿桃,是昨晚才调过来的。”
  “噢,刘嬷嬷呢?”
  “奴婢不知。”
  楚妧迟疑了一瞬,想着刘嬷嬷兴许还睡着,便也没多问,由绿桃打了盆热水,伺候她洗漱。
  待楚妧梳洗完毕,门外便又迎进来几个婢女布置膳食,却还是没见到刘嬷嬷的影子,不但刘嬷嬷看不到,就连夏云和静香也看不到了。
  楚妧心中一紧,向这些婢女问道:“你们都是新来的么?”
  婢女们道:“是,奴婢们都是昨晚才调过来伺候世子妃的。”
  楚妧一一看过去,算上开始的绿桃,一共五个婢女,若是再加上刘嬷嬷她们,就有八个人了,她院里的耳房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
  想起昨晚门口的脚步声,楚妧的心脏猛地跳了跳,顾不得用膳,忙向耳房跑了去。
  耳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不但没有人,就连刘嬷嬷用过的衣物器具也不见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就好像她们从没出现过一样。
  只有刘嬷嬷昨晚在她脖颈处擦下的药膏还带着些凉。
  楚妧打了个激灵,忽然想起昨天傍晚祁湛最后对她说的话。
  “回去让刘嬷嬷帮你涂些药罢。”
  他当时的语声平淡而温和,楚妧并没有多想。
  可她忽略了祁湛眼底那隐隐疯狂的神色。
  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她束缚住的神色。
  祁湛……把刘嬷嬷她们,藏到哪去了?
  楚妧遍体生寒,提起裙摆便向祁湛房里跑去。
  祁湛正坐在桌前,看着窗外伸进来的梅。
  不过两日的功夫,枝头已是星星点点的白,晨光一照,透着淡淡微红的光,一点点地缀在花瓣上,像是染了胭脂的脸。
  祁湛的眼睫动了动,又换了个方向,对着光去瞧,一转头,就看到了她从梅花树下跑来的身影。
  浅色的丝绦随风飘荡,暖霞色的裙摆层层绽开,与初见时并无二致。
  除了那数片凋零的叶。
  祁湛掩去眸底的情绪,双手交握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淡漠。
  楚妧在他面前站定,顾不得整理衣装,微微缓了口气便问道:“你把刘嬷嬷她们都调走了?”
  祁湛淡淡地凝视着她,嗓音极轻的“嗯”了一声。
  楚妧的眉拧成一团,脚不由得向前挪了小半步:“为什么?”
  “不为什么。”祁湛静静地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的说:“我想给你换些人。”
  “我不想换!”
  楚妧的面色微微泛红,润泽的眼眸中蕴藏着浅浅的怒意,那忽然拔高的语调,连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丫鬟们都愣了愣。
  然而祁湛并没有看她。
  他目光冷淡地看向门口排成一排的五个丫鬟。
  “是你们伺候的不尽心?”
  五个丫鬟闻言双腿一软,齐刷刷的跪倒在地,神色惶恐,却不敢反驳:“是奴婢伺候的不周,是奴婢伺候的不周。”
  祁湛的手指敲打在桌案上,嗓音透着几分慵懒:“去领罚罢。”
  丫鬟们的脸色瞬间惨白,睁着泪眼望向楚妧。
  楚妧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掌中的手帕都被抓出了细小的折痕。
  她望着祁湛:“不是她们伺候的不尽心,是我习惯了刘嬷嬷伺候,不想换人。”
  祁湛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退下,微抿了口茶,道:“你既然能习惯刘嬷嬷,那她们你也迟早都会习惯的。”
  楚妧的胸口猛地起伏一下,像是在克制心头汹涌的怒意,一张小脸又红了几分。
  “你不打算让她们回来了么?她们现在在哪?!”
  祁湛面色冷淡地看着楚妧生气的样子,轻声道:“她们很安全。”
  顿了顿,他又道:“你若实在觉得这几个婢女不好,我也可以将刘嬷嬷调回来……”
  祁湛的话戛然而止,可结合他刚才对那些丫鬟的态度,分明是在说,如果要刘嬷嬷回来,那这几个丫鬟就永远消失了。
  他果然是……要强迫自己按着他的想法行事的。
  楚妧手中的丝帕几乎被她生生扯断。清亮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浅浅水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的时候,她却忽然将脸扬起来了。
  那一汪水潭就这么被她憋回了眼眶里。
  她道:“她们伺候的很尽心,不用世子费心了。”
  说完,她就向祁湛欠了欠身子,转身跨出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