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反派总是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段落里突然登场

  三更。
  鸡未鸣。
  雱朝都城·金衍。
  浮斋·总营。
  这座明晃晃的写着生人勿近的独立组织却在这个点运行起来,就连工作的时间也像它的工作一样捉摸不定。
  幽蓝色的烛火在案台晃晃荡荡,密室内的布置极为简谱,仿佛昭示了主人的木讷。
  这是梁三第一次做汇报工作。
  梁三是一个瘦削的青年,苍白的肤色昭示了他的病态,说不上强壮的体魄却也并不显瘦小,可想象到脱衣后的惊艳,虽如此,这青年的眉头却总不舒展,眼神总带着几分讥讽,好像随时准备嘲讽一下除他自己以外的人。嘴唇也有些干裂,可以得出性格或许多少有些刻薄,就如他没多少肉的尖下巴一样。
  梁三在静侯着总察使,也就是当朝那个人人传说杀人如麻吃小孩的年轻宰相。
  来了浮斋也有三四年,倒是第一次见总察使,但说不紧张倒是真的,梁三一直是无所谓这种事情,只管准备手里的材料。他不住的圈圈点点,似在犹豫不定。
  接近四更时候,梁三终于停了笔,门外也终于传来了不紧不慢却笃定的脚步声。
  梁三起身整理衣冠,同样不紧不慢,最后不得不只调整了束带的方向,得原谅他,他实在想不出要整理什么。
  “叽呀。”
  进来一名被黑色斗篷遮住脸的挺拔身姿。
  “……”梁三顿时无言。
  “……”来者也无语。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谁也没有说话,仿佛都在等对方开口。
  幽蓝色的火烛也咿咿呀呀。
  “……嗯,心性不错。”黑袍似乎忍不住终于开了口。
  但受夸了的梁三变得更加沉默,他不能说因为自己只是不知作何问答。
  似是因为这尴尬的气氛而热辣的无法继续掩盖,黑袍人终于摘下了袍子。
  猛然撞进梁三眼里的是一双勾人的深邃桃花眼,如深潭一般无法抵抗的吸入。
  怎么就没人说过宰相是个美人呢?
  这是此时梁三唯一清醒能在脑袋里成章的话。
  桃花眼拉扯着眉头,似有疑惑,柳眉微舒,将俊秀的山根衬个笔挺,脸如刀削般俊郎又不失柔和,薄唇时常紧抿,配合着桃花眼更显三分哀绪七分怜惜,可其身躯并不娇弱,端的是挺拔,站着也是艺术。在梁三眼里,好似画儿。
  宰相是女人吗?梁三很快压下了这个念头。
  “今夜到你轮值?”俊美青年不得不再次开口询问,好像有多般不愿,“这些天搜罗的名单念念吧。”便坐上了梁三原本的椅子上。
  “是,大人。”梁三身体微躬,拿起了案上的名单,眼却不住偷瞄在台上眼睛微眯好似闭目养神的好看宰相。今天的梁三有些奇怪。
  “松原六子于明治三年曾在竹西镇犯下的杀人越货罪已被索敌壹组摸到了线索,现是交由大人定夺。你看?”
  “杀。”
  “那这五里坡的黄金大劫案首犯已入网,是否拷问并追查剩下的同伙?”
  “杀。”
  “…对于客曹申请崇明鸟的监察部门已经就位,择日便可捕获献予陛下,是否择时而报?”
  “无需进贡,杀。”
  “……”
  梁三已经满头大汗,汗水渐渐浸湿了后背。
  他怎么也没想到宰相的命下,会和自己的臆想如此一致。
  就好像天作之合一般。
  “继续。”俊俏宰相没有任何不耐的催促,撩起桌案上的茶水细啜。眼神依旧漠然而勾人。
  “九卿之一的大理平公然反对宰相的新政,隐杀组已……就位是否即时动手?”梁三此刻也不能确定宰相是否看了自己的审批,倒是更觉得宰相好看了不少起来。
  “不必,个能力不错的下属。”俊俏宰相摸了摸他的尖下巴,“记得他有个疼爱的外孙?”余光扫了一眼烛台。
  “属下明白。”梁三有些失望,但宰相思索的时候也很好看呢。
  梁三吞了一口唾沫。划掉了自己的批审。
  “朝中为官的涉及案例皆留下排外,待我容后再审。”俊俏宰相的捉摸不定不禁让梁三有些惋惜,随后悄悄收起了自己的批纸。
  宰相抓起了黑袍,披上后跨出了门栏。
  微微一顿后,转头道。
  “剩下的,杀。”
  梁三急抱拳躬身,“属下明白。”不禁因为兴奋而打了个寒噤。
  送走了宰相,梁三坐在了刚刚那俊俏美人坐过的香椅上,托腮发着呆。
  随后提笔在批纸上写下几行字。
  “宰相是个美人。”
  写完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合上收于内衬中。
  骤然“叽呀。”一声响起。
  门又被打开了。
  却还是黑袍人。
  梁三顿时依旧无语。
  他怎么会回来呢?
  是发现了什么吗?
  但这次黑袍底下的人倒是镇定。
  “刚刚走前倒是忘记说了,你这案上的香烛还不错,我要了。”美人宰相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却让梁三很愿意听。
  “属下明白。”梁三立即端起了闪着幽蓝色火焰的香烛,毕恭毕敬的奉给了黑袍人。
  “几钱?”黑袍人不接。
  “无需价。”梁三有些紧张,试图看向黑袍下的人,试图看清黑袍底下的表情。
  或许宰相他意外的清廉?他会接吧?或许我不该讲这话。
  我和他会不会很相似。
  带着破碎凌乱的犹豫,这一时间的心乱如麻,让梁三脑袋嗡的麻木起来。
  “……”宰相接过这奇异的香烛,依旧不语,只是看着烛火幽幽沉思。
  而梁三却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
  “我缺个会做香烛的药师。”黑袍人不紧不慢的说,“有时候无声无息的除去一些人,对我也是有必要的。”
  “属下明白。”梁三顿时明了,躬身更加,头低得不见。
  他需要我。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很好。
  “明日起,你便常伴我左右吧……你话少,我甚喜。”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暗室。
  “是。”
  只剩下了手心发汗的梁三。瘫坐在了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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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斋暗营外
  梁三踏着碎步回到了暗营,神情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样子。
  “三,宰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同僚见梁三魂不守舍的回到了暗营,不禁大感讶异。
  难道宰相真的如传闻一般青面獠牙顿顿吃小孩?
  梁三这才有些真实感。浑浑噩噩的看向了同僚。
  越看越是无趣。
  宰相大人你怎么配评论。
  梁三抚摸着匕首,很是不满。
  “天人。”说罢便径直走向了暗营。空留了同僚摸不着脑袋。
  “怪人。”说着便也消失了不见。
  树荫莎莎作响,便失了人存在过的痕迹了。
  梁三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