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猎人
路由石块筑成，宽五尺，据说是秦朝所开。这是陆路向北的官道，也是唯一能过马车的道。官兵曾在此设卡，向过往客商收费。后来盗匪横行，官兵就撤了。
道两侧的山都不甚高，山上长满了各种树木，郁郁葱葱，当地人称绿林山。
将军设伏的地方，就在绿林山。
将军平时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中年人，衣着平常，相貌平常，平常的表情木然，连个江湖汉子都称不上，倒像个寻常的庄稼人。
指挥众人设伏时，却像是换了个人。双手拄着铁杖立在一块大石上，举手投足像颇有将军风范，依然面无表情，身上却有了一股杀气。元宝姑娘依在一棵香樟树上，痴痴地看着他。
天元看着大伙忙忙碌碌，却想起了小时候和师傅打猎的情形。师傅常年隐居深山，种些果菜粮食，自足自给，怡然自得。每到夏秋成熟之季，常有些野猪来偷食。野猪喜欢拱地，一夜就能毁数亩良田。师傅便带着天元设伏打猎，挖陷阱下夹子，每年都能抓到不少。
天元曾问师傅：
“这些野猪每年都来偷粮食，每年都被抓到许多，它们不知道危险吗？”
师傅道：
“知道又如何？它们见到粮食就偷，这是它们的命。”
天元看着设伏的众人，感觉大家都是猎人。他有点迷茫：这些坏人，为何不自己去辛苦挣钱，非要去骗别人的钱？而这江城官府毫无作为，逼得这些种地的农民、打鱼的渔民、做生意的贩夫要拿起刀来拼命，才能保住钱财。
天元虽是个刺客，却不喜欢暴力，甚至讨厌暴力。
小时候抓到一头小野猪，天元把它放了。可第二年它长大又来偷吃粮食，被窝弓射死。或许，这就是宿命。
众人设好埋伏，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大伙都藏在这里一动不动，免得被人发现。按照天元的情报，第二天田武和蛮子王应当带人来此设伏，因此众人藏的较远。
若是消息准确，胜算自然较大。但天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令狐千里这小子到底背叛了吗？这小子，因为青爷就背叛自己，太不义气了。自己会因为凤仙背叛他吗？嗯，这倒不好说。
天元觉得更不踏实了。他想：
不对啊，我会因为女人背叛兄弟吗？如果凤仙和令狐千里成了仇敌，我会站到哪一边？
又一转念：
凤仙怎么会跟令狐千里对立，除非是令狐千里这小子背叛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我自然要站在凤仙这边。
想到这里，心里稍微踏实了点，随意又想：
如果明天我们战场相见，真要兵锋相见，性命相博吗？
想到这里，天元起身回去打探消息。凤仙她们几个留下，和元宝姑娘等女眷藏在一起。此战若败，城里多半回不去了，活下来的人只能浪迹江湖。
天元希望自己之前打探的消息属实，心里却又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令狐千里并未背叛自己。这小子若是真的背叛了，他会不会再设套算计自己？
天元等到天黑，潜到田府，伏地倾听。地洞中果然有声音，声音低沉，似是有人抬重物。天元明白，田武是要把那些银子从地道中搬出城外，夜晚出发，明天午时就能到虎跳涧附近，把这些银子藏好再去设伏，刚好去劫王家那批银子。
天元跳出田府，准备回客栈告知王九，好让他们火拼。
街让华灯初上，比白天更加美丽神秘。前面人头攒动，天元挤进人群，见一位美人身着长裙，走在道路中心，后面从人数十。这位美人身形窈窕，脚步摇曳，走的如舞蹈一般。虽然脸罩青纱，看不清相貌，但仅凭这身姿，也是位倾城美人儿。
天元心中纳闷：这位美人好似哪里见过，为何在街上如此招摇？却又想不起是谁。
只听路人闲人小声说道：
“听说京城第一美人青爷来到江城了，必定就是她了，这气派果然不同凡响，我们这里可没有这么霸气的美人儿。”
又一人说道：
“王二哥高见，虽然看不到脸，光从背影也能知道，美如天仙，美如天仙啊！”
这位美人的做派确和青爷有些相似，但她绝不是青爷。天元自小在山中苦练夜视，目力异于常人。何况，作为刺客，目力是最重要的。天元和青爷见过几次，青爷雍容华贵，自然娇媚，而街上这位，做派全是装出来的。莫非她在冒充青爷？青爷这次来江城，并未公开露面，天元若不是进田府，也不知道此事。这人大张旗鼓冒充青爷，又有何用心？
天元满腹狐疑，回到客栈。王九和龙哥正在喝酒，这次却未见金燕子，或许已经回了京城。
天元道：
“田府的银子已经出城，预计明晚到虎跳涧。”
王九抚手道：
“好！大名鼎鼎的京城赖爷，这次要跌跟头了。他一向沽名钓誉，暗地里却做局挣这些龌龊钱，我倒要看看，他这次折了本钱，肯不肯舍了脸面追讨。”
王九说的红光满面，义愤填膺，全然忘了自己也在挣这些龌龊钱。
龙哥举起酒杯：
“丙未兄弟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天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明天就要大战，不宜多饮，告辞！”
回到房中，正思忖明日之事，困意袭来，就此睡去。
第二日醒来，有些头晕脑胀，出门一看，竟然已经过了午时。天元忙冲到王九屋中，见王九睡的死猪一般。再去其他人房中，早已人去屋空。
天元立即明白，昨晚的酒中有蒙汗药。可龙哥为何要下药呢？还把王九一同药倒了？莫非他要携银逃跑？
天元冲到后院找马，马也不见踪影。天元顾不得多想，一溜烟冲出城去，直奔虎跳涧。
赶到时，已是傍晚时分。现场杀声震天，一片混战。
奇怪的是，王家的银车还在，王家还有几十人护着银车，并非参战，只是不见了龙哥。
天元更加奇怪，原以为是龙哥携银潜逃了，现在看来，人是逃了，却并未携银，那他为何要跑？莫非知道必败？
天元看了下战场形势，已有数百人死伤在地，蛮子王拄着大刀立在道路中间，拦住前行之路，旁边立着白莲花，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混战，看来胜券在握。他们的属下人数最多，也死伤最多。
田武带着数十人正自苦战，他的人数不多，但胜在团结，虽在乱战，依然保持阵形。倒是未见令狐千里和青爷。
将军的人本来就是三派，扁担帮、小哥会和无影门，除了扁担帮战力彪悍，另外两派战力不强，靠的是布阵器械。可眼下，这些阵的眼睛——将军，正被一位黑衣人进攻，根本无暇指挥。
所以胜负的关键就是保护将军。将军本来处在一块大石之上，四壁陡峭，还有四名护卫保护，其他人很难攻上去。
可此时，四名护卫摔在石下，将军也被逼到大石边上，十分危急。看来黑衣人是位少见的高手。
天元更不迟疑，前冲几步，左手借势在大石上的搭，已跃上石顶，喝道：
“小子，领剑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