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工地事故
身为技术员，叶启南肩负着协助建设后方瑞金医院院区的重任，门诊区、住院区、医技区、宿舍楼、食堂、小卖部、公共厕所等建筑一应俱全，足以跟八零一一厂的小社会相提媲美。
来到工地上，他才知道自己在大学荒废的学习时光多么宝贵，每天都要挑灯夜战来学习知识迅速进入技术员角色。
不过看着一片荒地之上，多栋建筑物拔地而起，亲眼见证自己勾画的设计图变成了现实，其中自豪感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呆子，你说飞哥现在过得如何了？若是他也能在此，咱们三人组齐聚的话，能干出一番多大的事业来！”
趁周建国夫妻俩带着儿子周逸前来竹坞大队换药，正在村头工地巡视的叶启南“恰巧”来到病房前，得以跟发小聊聊天。
飞哥沈荣飞就是三人组的老大，他到贵黔省支援内地建设去了。除了刚到当地发了一个电报回沪报平安说等待分配，就再没后续消息。
“以飞哥的能力，他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待他安顿下来，应该会主动联系我们。你知道咱们单位的性质都一样，对外联络管得严格，一时半会联络不上也很正常。
说不定今后有机会，他调到皖南来，咱们仨真有合作的一天。”
周建国当然也时常挂念远赴南疆的发小大哥，但他明白人的路需要自己去走，都会各自的际遇发展。
“打小你就是半个乐天派，随遇而安，这一点上我们俩都不如你。不过你说得对，飞哥是一块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来到山里，我才知道，自己就是一块土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跟老乡们相比，我还是差远了。
你说，为了咱们搞三线建设，他们是有地出地，有力出力，真是不计报酬地配合，到底是图啥？”
也就是在发小面前，叶启南才敢说如此出格的实话。
“图啥，当然是为了国家建设。如果个个都像你心里打着小算盘，国家早就一盘散沙了。
没有老乡们的支持，咱们在山里就站不住脚。发动群众，依靠群众，才能赢取三线建设的胜利。
说实话，我一直都很佩服他们。当初八零一一厂建设，同意了会照顾公社就地招工，原本答应了12个指标都现在都没有落实，乡亲们也没上门催闹，还真挺对不住他们。”
因为全程参与了八零一一厂的筹建工作，所以周建国得知不少内情。
“这次我们医院也留了10个招工指标给当地，算是后勤保障人员。
据说附近四个大队为这批招工指标的分配闹得不可开交，都知道招了工就算吃商品粮的人啦。
依我看，在当地招工迟早是趋势，毕竟光靠沪江来人支援可不够。要知道许多人都不愿意离开大城市来山区工作，就地解决人手紧缺是双赢之举。”
身为最新一批支援皖南小三线建设的沪江人，叶启南同样了解许多基层内幕。作为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沪江市肩负着对全国各地输血支援技术人才的重任。伴随前几批积极分子都已经主动奔赴内地，留守人群的动员工作是越来越难做，人手不足的情况很快就会出现。
好比包建了八零一一厂的沪江市无线电七厂，还接到在川贵地区继续援建2个电子仪器厂的命令，原本2000多人的总厂不断输血送人送设备援助内地建新厂，现在只有不到1000人的职工留沪工作，相当部分是老弱病残，可谓是元气大伤了。
“但愿吧，反正我们这些外来人要扎根的话，迟早和当地人一样。我觉得我们就像蒲公英种子，携带着沪江市工业文明的火种，飘落到全国各地扎根燃烧形成燎原之势，共同发力将我们国家建设成工业强国。”
“哟，呆子你这一番话可真有复旦水准，于我心有戚戚焉，果然不愧是早工作几年的年轻干部。”
……
两发小像是又回到了无忧无疑的军区大院岁月，可以指点江山一整天都不嫌累。
“砰——”
突然一声巨响袭来，看来工地那边是出了什么状况，叶启南赶紧跑回去查看。而因为儿子换药有妻子在一旁照顾，周建国也跟着过去看看情况。
“撞到人了！医生——”
很快就有人朝医疗队方向跑来求救，应该是工地出了伤人事故。
3分钟快步走，周建国就来到村口公路旁的工地之上，只见靠近村头一角围了密密麻麻好几圈人，从衣着打扮看他们都是附近村落的农民。
从施工人员的口中，周建国得知了这起事故的经过，始作俑者竟然是工地那一台崭新的大型挖掘机。
“能大嘴吃土的机器！”
这就是广大村民们对挖掘机的称呼。
皖南山区地处偏远，之前汽车都是稀罕物件，不少老农首次看见，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其需要不需要吃草，足以证明这里消息的闭塞程度。
受益于军工厂的落地，山路上跑的的运输车辆多了起来，附近村民才开始对汽车失去了好奇心。
不过伴随后方瑞金医院的兴建，从沪江重型机械厂调来了最新研发成功的国产挖掘机，这个全新的物件让山里人再一次感到了神奇。
经好事者一传播，十里八乡人传人，都知晓在竹坞大队来了一个能大嘴吃土的机器，有足足两层楼高，1个干活能顶上1个村的劳动力，纷纷结伴而来看热闹。
在周建国印象中，八零一一厂的建设，当时都是人挑肩扛搞会战，确实没有动用到如此庞大的挖掘机，就算是自己也是头次近距离接触到此物，它应该是我们国家最新研发的科技成果。
机器轰鸣，冒出阵阵黑烟，紧接着就看到一个大铁嘴不断朝地里咬去，嘴里塞满了泥土后再往旁边张口吐出，原本坚硬的田地犹如豆腐块般脆弱被挖开，一条深沟呈现在众人眼前，干净利落地挖掘过程真是让大家看得如痴如醉。
于是工地四周站满了人，连屋顶乃至大树上都坐满了看热闹的群众，远处道路上还源源不断有人前来，整个场面犹如赶圩日般盛大。
正所谓人多眼杂，此时三辆解放卡车刚准备从村口进工地卸货，马路上突然冲出一个小孩横着跑过去，司机下意识用力将方向盘一打，导致车辆失控直接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之上。
结果坐在树上看热闹的6名群众，直接飞了出去栽倒在地上不断呻吟，而卡车也直接将车头撞凹了一大块，司机被卡在驾驶室动弹不得。
“哔——哔——”
工地保卫处的人吹响了哨子，试图维持秩序，而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也赶到了现场进行抢救。
一番折腾后，事故人员伤亡的结果陆续出来。
卡车司机大腿、胸骨骨折，属重伤范畴，所幸没有生命危险。而从树上被甩出来的6名群众，轻伤3人、重伤2人，剩余1人因后脑勺坠地撞到了石头当场身亡。
若不是现场医护人员及时赶到，在临时搭建的手术室抢救，怕是死亡名单之上还得再划上几笔。
“唉，真是世事无常。”
在现场看了几眼后，周建国心里难受不由感叹。
原本工地施工时是不允许那么多外人围观，但保卫处职工赶了两次没有成效，反倒十里八乡群众源源不断前来观看挖掘机工作，便听而任之没想到发生如此悲剧。
死了人，事情就大了，小三线施工方赶紧以发生交通事故报当地公安定责。
此外，他们一边向上级汇报，另一边通知当地公社和县政府，打算双方协商善后事宜。
没有当地政府配合，身为外来户的小三线飞地，无法妥善处置群众伤亡问题。
最终，事故被定性为交通意外，小三线方面承担全部责任。
所有伤者的医疗费都由小三线承担，并安置在瑞金巡回医疗队驻扎点治疗，条件允许的话可转到县人民医院住院。
至于死者，则按每个月10元标准补偿家属一年的生活费，合计120元。另外，小三线方面还额外支付50元的丧葬费，并且招募死者一名家属到工地做临工，以此解决其家庭生计问题。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课堂上老师说的话：工地上每一条规章制度背后都是血淋淋的经验和教训。
在工地两个月，比我在学校两年时间学到的东西还多。”
事故导致全工地整顿学习了一个月，叶启南才有空溜到八零一一厂寻找周建国改善伙食。
不过除了蹭食堂大快朵颐之外，他还另外带来了一份礼物。
“今天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