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是日常，但又不是日常
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自由街地下和地上之间为数不多的通道就是那几个充满旧机械质感的老电梯，车子下不来，只能靠人力将这些受伤的人一趟一趟往上送。
等得彻底处理好所有伤员，已经是凌晨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虞小渔问道。
“不了不了，最近我就先不去禁闭所了。”翟楠摇了摇头，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酒馆，“明晚我还要去庙街巡逻，抓住年兽呢……话说明晚就要过年了，年兽如果要出现的话应该也会选这个时间吧？
“好吧……”少女瞪着漆黑的眸子，看了看翟楠，欲言又止。
“就当我为大都会人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什么？”
虞小渔一愣，翟楠的声音很小，她没有听清。
“……”
回过神来，翟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酒馆里了。
……
“四个尖儿，抄底翻红！”
“卧槽丑爷你特么出千了吧！”
“不愧是丑爷……大都会最狡诈的欺诈师！”
“丑……丑爷，我没钱了……”
“丑爷你这牌太好了吧……要不咱验个身，我怀疑您藏牌……”
啪——
翟楠一把将手里最后四张牌甩在桌子上，醉醺醺的喷着酒气：“废话少说，拿钱！”
桌子上的另外三个人骂骂咧咧从口袋里掏出钞票……哦，只有两个人，坐在对面那边已经连底裤都输掉了……
不过，尽管一直在输一直在骂，他们脸上却带着笑容和激动，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开玩笑，他们在和小丑玩牌哎！
传说中的大都会之王！几十年前穷人和平民的守护神！
能和丑爷玩，就算是输钱，也能吹一年！
“再来再来——”
“我就不信丑爷您把把都拿那么好的牌。”
翟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了不了……太阳都要出来了，容我回去睡一觉……”
“喂喂！”
“丑爷不要赢了钱就想跑啊！”
“就是说啊，咱们在地下，能看到个屁的太阳……”
翟楠摆了摆手往出走。
他有点儿想吐，而且主要两次欧皇降临都已经用光了，没有开挂拿到的好牌，就他这打牌技术和顾希望他们玩玩还行，真跟这帮老混子老油子玩儿怕是要输得底掉……
真男人见好就收……
酒馆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人们自发给他让出一条道，然后跟着他到电梯口。
这些人基本上一晚上啥都没干就待在那看，还看得贼开心，丑爷赢钱了跟着一块儿骂，输钱了跟着调笑几句，也不管翟楠能不能听得见，反正自己很满足……不图别的，就为了瞻仰一下真实的小丑他老人家。
开玩笑，这是真的小丑。
活的！
小丑竟在我身边！
在翟楠走进通往地上的电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这帮人的叫声：
“丑爷……路……路上慢点……”
“下次再来玩啊！”
“今晚过年，我们都没有亲人，也回不去家，我们……还在这里等你。”
“丑爷，昨晚……谢谢您……”
……
翟楠转过身。
电梯慢慢在他眼前闭合，缝隙中透出的最后一次光亮从他脸上消失。
他低头站在黑暗里。
没有表情。
他晕的有些难受。
“距离大灾害发生，只有三天了。”
“只要再忍忍……忍住良心的谴责，忍住三天……”
“这场灾难是必然发生的未来……假如我没有遇见古古怪怪游戏盒子，我根本不会提前知道这些……灾难还是会发生，我甚至可能也会死在场灾难里。”
“所以我只要忍住这三天……”
“我已经想过了所有的办法，我已经走过了每一处地方……”
“我尽力了对吧……”
翟楠很难受——不只是宿醉带来的难受。
说起来有些可笑，翟楠玩了那么久的英雄游戏，没有成为任何人的英雄，最后受到簇拥和爱戴，居然是在大都会臭名昭著的自由街。
这些走投无路堕落泥潭的人，在他看来忽然变得有些可爱。
翟楠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他有点不舍。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这群恶棍要对他们这么好……刚刚和他玩牌的人、怀疑他出千的人、带着笑容抱怨他的人……都会在三天后，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和污染所杀死。
翟楠看到的不仅是他们的笑容。
还有他们将死的未来。
这些崇拜着，衷心希望他在回来和他们玩的人，都是将死的人。
都是暂时活着的尸体。
……
电梯门慢慢打开。
露出破旧灰暗的街道。
翟楠跨出电梯，回到地上，回到人间，回到这个唾骂小丑的世界。
他摇摇晃晃的走着。
他的眼睛慢慢越来越亮。
他的道心很稳，虽然很舍不得那个将他奉为神明的世界，但这动摇不了他的道心。
“反正这些人其实早都不想活了，活着一直在混日子，没有亲人，被世界遗弃，只不过是不敢死对吧？”
“他们自己都说了，死亡其实对他们来说可能算是解脱。”
“对，酒馆老板说的对，没必要为了救他们这些不想活的人伤害自己……这次一定……话说我帮他们解脱，应该也算是好事一桩吧？说不定以后死了能成佛……”
翟楠慢慢的走着，还哼着歌。
他要熬过这最后三天。
他也不想死，他只不过是在拯救自己。
这有什么错？
他只要保护身边的人就好啦……
嗯，他不会被道德绑架，因为绑架的人会在三天之后都死掉。
……
翟楠回到旧旧的楼道的时候，隔着门听到里面的嘈杂声。
“翟团子你是不是把家给我拆了？”
他骂骂咧咧的打开门。
忽然一愣。
“哥哥我姐姐非要给你做饺子，说是过年就要吃这个，我是没那么想给你送啦……”
隔壁小斌红着脸别扭的偏头。
他两个姐姐安静的站在旁边，笑的像两个清纯的女鬼。
“孩子这几个月受你照顾了……我们带了点蒸碗和年货，这女娃娃就叫我们进来坐坐……”楼下卖菜的老头领着自己孙女不好意思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而翟团子则冷着脸坐在一边。
房间另一边，虞小渔同样面无表情。
看样子这两个女人刚刚才撕过，怪不得卖菜的爷孙俩看起来有点尴尬。
顾希望和许晴明则在中间老老实实的收拾着打碎的盘子——应该是翟团子吵闹之间打碎的。
眼镜娘苏梨乐正在厨房里做饭，房间里面已经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勺魔一如既往的待在房间里打游戏。
好像平淡的日常。
又好像不是日常。
……
翟楠的表情很奇怪。
不过这种奇怪只有短短一瞬间，谁都没有发现。
他站在门口深深的呼吸，然后像平常一样自然的走进房间。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就一起吃个年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