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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域,“祖地”指的便是盘古的头颅。
盘古乃是人祖,后世的人与他并未什么区别。
修士们修炼的关键大多在眉心祖窍,一切的意识都在脑海灵台,盘古应当也相差不远。
见愁感觉到了白鹤大帝的目光,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她知道,这不过是因为她是当初力挽狂澜的人罢了。
毕竟随着下界修士的飞升,下界的事情也都会传到上墟来,似这等与轮回有关的大事,当然也会被密切关注着的仙尊们得知。
除见愁之外,其余上墟的圣仙们,显然都知道白鹤大帝说的事情,闻言都跟着点头。
随后,众人才向前行进。
虽有长夜简相护,但这盘古荒域的威压着实可怖,连修士们的神识都被压制,顶多能查探周围百丈。6
人身体的血脉,从四肢往躯干,从手指到手臂,都是越来越粗的。所以他们的行进,也有十分明确的方向。
在这血脉化作的河道上,众人只需往那宽阔的一头去。
这般一路上去,至少前期大的方向不会错。
只是往前走了一段之后,见愁便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而远走在她不远处的谢不臣、负剑生、应虺等人,都已经往两旁去了。
绿叶老祖的脚步,十分平缓。
她走在见愁的身旁,向最前方的白鹤大帝望了一眼,才对她道:“下界轮回倾覆之事,在上墟三天都算是机密中的机密,轻易不敢让修士得知。可见愁小友这数十年来都不曾接触过三天,刚才听了白鹤之言,竟无半分惊讶。”
见愁忍不住转眸打量她。
这一位绿叶老祖,生得是风华绝代。
眉眼间挂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看你时让你觉得那目光为你停留,一转开眸光,又让人觉得你不能在她心上留下半分痕迹。
像是一阵风。
刮过时,摇动了很多东西,但什么也不带走,更不会有任何改变。
八极道尊等人拿到河图,看上几十年也参悟不透,可她当年只看了那么短短的半日,便将其随手一扔,飞升去也。到了上墟之后,更力挫碧玺仙君,很快就成为了大罗天三位仙尊之一。
在元始界是老祖,到上墟也是老祖。
见愁想,她一定是将河图参悟透了的。
“我以为,对于我不惊讶这件事,老祖自己也并不惊讶。”她慢慢地一笑,打了个机锋,“毕竟,您与我也许是这数万年来,唯二悟透了河图的人。有心窥天的,该不止我一人。”
绿叶老祖的脚步,顿时一顿。
她神情里竟有些变幻。
再看见愁时,已透着慢慢的复杂,像是想起了一些久远且虚无缥缈的事,只轻声道:“有心窥天的确不止一个,但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敢去做。所以,我敬佩你。”
敬佩。
这样的两个字,从绿叶老祖的口中说出来,若有其余与她相识的人听见,只怕都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见愁也怔然恍惚了片刻。
然而当她目光与她对上,便从对方幽深的瞳孔中,看出了那平静里蕴蓄的惊涛骇浪。
绿叶老祖继续往前走,一身绣满碧色的衣袍在风里鼓荡,声音里已多了几分慨叹:“早在你来到上墟时,我便知道你已悟透了。那时我便想,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敢这样去做,敢这样谋划,甚至敢面对这一切结束之后的命运。我是不敢的。平生爱酒,贪吃,好战,想闯荡,死水一样的未来,什么都知道,实在让人恐惧……”
比未知更可怕的,是已知。
所以在悟透河图,面临选择的时候,她并未选择此刻见愁选的这条路。
旁人或许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见愁是知道的。
这一番话,太沉了。
她陷入了沉默,许久也没有说话。
绿叶老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这一刻的感觉,看了见愁的反应,便更确定她的确十分清楚地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有万般的话还想要说,可这一切对她来说或恐都没有意义吧?
所以她还是笑了笑。
末了只道:“河图,帮你收起来了。”
她帮她收起了河图?
见愁的目光与她撞在一起,彼此眼中划过的,竟都是了然。
她一笑:“谢过老祖。”
绿叶老祖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没三两步便又走回了白鹤大帝那头。
旁边几道目光投来,都藏了几分疑惑。
是负剑生、谢不臣、应虺,还有月影。
旁人都听不到绿叶老祖对她说了什么,虽然就这么短暂的三两句的时间,可在这种时候,又是这样身份特殊的两个人,还不让旁人听见,实在是要让人浮想联翩。
负剑生是同月影走在一起的,倒是没有靠得很近。
应虺更挨着非邪天那帮人一些,只偶尔转过来看上一眼。
谢不臣就不一样了。
他本来就与见愁一道进入,方才也不过是绿叶老祖看了他一眼,他才会意退开了几步,如今便重新走上来,淡淡道:“你们好像谈了些不好的事。”
见愁眉梢微微一挑,直接否认:“这一回,运筹帷幄的谢道友可猜错了,我与老祖谈的,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件极好的事。”
说完,她转眸看着他。
那目光里透出几分戏谑,更有点不知真假的杀机。
谢不臣便不问了。
他与见愁之间都是虚虚实实,有时候真话像假话,假话像真话,实在是太难分清。
所以,不如不分。
反倒是见愁忽然问了他一句:“说来四十四年过去,谢道友飞升之前,依旧没查明昆吾周天星辰大阵之事吗?那九头鸟也始终没有影踪?”
谢不臣摇了摇头。
他也很想知道,这背后藏有什么秘密,可这谜团却始终未能解开,一直到他离开元始界,都没有任何头绪。
这话是没有撒谎的。
见愁看得出来,或者说,谢不臣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垂眸,若有所思,也不言语了。
一行人往前走了很长的一段,已经渐渐熟悉了这荒域地底的情况,便由白鹤大帝等几位仙尊在前,各自御空,紧贴着干涸的河道而行,加快了速度往前去。
每一条河道,都曾是盘古体内一条蜿蜒的血脉。
它们在人的身体里纵横交错,此刻也在这荒芜寂静的地底纵横交错。
就像是一张巨网。
若不是众人能根据它们的宽窄来辨别方向,只怕便是这一群大能,在这里都会迷失方向。
越往前,道路便越见宽阔。
转过了几道弯后,便是一条近乎笔直的道路,宽阔庞大,黑漆漆、空洞洞,通向前方。
见愁猜,这是到了盘古的手臂了。
这时候,河道上终于不再是空白的一片。
在这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地底,竟然长了许多奇花异草,形状极为特殊,但色彩都比较暗淡。
人从半空中划过的时候,还能看见它们受惊后回缩的动作。
一直贴着左侧墙壁走的碧玺仙君,在边缘上发现了修士们交手留下的痕迹。
有的粗,有的细。
有的呈现成一个巨大的深坑,也有的只是寻常的手掌印。
尽管有更多的痕迹已经被地上的草木覆盖,但仅仅凭借这些就能推断,曾经有人在这里打斗。
绿叶老祖看后便道:“该是六万年前进入的那些圣仙。”
盘古荒域在宇宙中漂流,这里面除了修士,不会有旁人动手。再说眼前这痕迹,再明显不过。
众人都点了点头。
但这种时候,气氛却莫名变得有几分微妙。
六万年前的那一批圣仙,应该还没有遇到他们现在遇到的事情,所以进到荒域,为的该是盘古传承。
可这才到哪里?
这群人中竟然就有人向同行之人下手了。
今天他们这里四十个人,人人都不简单,焉知不会发生点什么?
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但这时候,谁也没明说,只是各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暗中警惕起来。
众人继续往下走。
很快就过了这一段,又往前一个时辰左右,竟然都感觉到前面有风,而且长夜简的光芒打过去,都照不到什么东西,黑漆漆的一片,像是落入了虚空中一样。
见愁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众人脚步都停了一下。
白鹤大帝等人对望了一眼,却继续往前去。
长夜简照亮的范围顿时更广,于是前面那黑漆漆的、照不亮的存在,也变得清晰起来。
竟是座天坑般的大洞!
原本锋锐的切口,在经年宇宙星流的侵蚀下,已经有些风化的痕迹,但在场之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大能了,哪里能看不出这切口乃是从外面撞来,都砍到这里了,只怕从外面看更长更大!
方才他们感觉到的风,便是从这洞口吹来。
但抬头向外望去,却空无一物,只是一片漆黑的虚空,不见半颗星子。
“这是一道伤口吧?”
“它都没有愈合,看来应该是长夜之战里面留下的,而且就在大尊陨落前不久……”
“神祇一族的力量,委实可怖。”
有几名圣仙不由感叹了起来,想象那能在盘古的身躯上留下伤痕的,该是如何恐怖的存在,一时都忍不住要打个寒战。
更可怕的是,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越往前走,这样的伤痕便越多,甚至有的都裂成了一道又一道深渊,仅有其底部相连,让人不禁怀疑盘古这一条手臂都近似于被人砍断!
白鹤大帝的面容渐渐沉凝起来,在跨过了那深渊之后,返身看去,才终于道:“盘古大尊当年带领人族迁徙到细节,有开天的伟力,能在祂的身上造成如此伤痕的,必是那些荒古神祇了。只可惜,远古那一场长夜之中,先民们筚路蓝缕,连生存都尚且不能顾全,所遗留下来的记载实在太少,我等实难推知当时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此战中,尽灭神祇,长夜才消散吗?”
接话的竟然是月影。
他也过了来,同样返身望着这深渊,微微低垂的眼底,眸光难以被人察觉,竟然藏了几分伤怀。
“那帮神祇,虽生于宇宙之中,却忌惮我人族的壮大,更恐我人族修士掌握宇宙的规则,所以向人族开战。其中最险恶的,便是那神祇中的一位,名曰‘暮死’。初时与远古先民交好,言必称两族不该开战。可最终却是他假意前来说和,骗开了我族防御,引得无数无辜的远古先民丧命,逼得大尊不得不建立轮回,以保我人族之存。只是大尊自己,却力竭陨落……”
都已经是圣仙,更进入了这荒域,对这段与盘古有关的历史,众人多少还是有些听闻的,只是都没有月影这样详细。
白鹤大帝知道一些,还是因为他修行的时日最长。
可他没想到,月影竟然也知道。
这一位圣仙常年闭关,倒甚少得见,他有些好奇:“月影道友如何得知?”
“偶然得了点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古籍,所以知道一些罢了,但也仅止于此。大帝若还要问下去,在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月影倒是谦逊模样。
他笑了一笑,抬起手来一拱,便不说话了。
偏偏这时候,旁边竟似有人十分听不惯他先前一番言语,竟是不冷不热地笑一声,插话道:“我们这般也不过是只知道些细枝末节,管中窥豹,看得冰山一角罢了。说不准,事实跟当年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这声音,平白透着几分嘲讽。
众人都听得一怔,循着声音转头去看,看见的竟然是在此处修为最低,才晋升了圣仙没两天的“应虺”!
立刻就有人皱了眉头。
他们虽然大多也都跟月影不熟,但修界实力为尊,大家说话还是需要稍微客气些,有点分寸。
这蛇妖,未免有些过分了。
月影也看向了他,在对上他那半点也不避讳的目光后,笑意便淡了许多,问道:“这位应虺小友似乎话里有话?”
“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