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情

  一只脸颊两侧,还有未褪去的白色绒毛的七尾狐跪在地上,手里抬着一杯酒,她看着沈毅道:“恩公,请喝下这杯我们狐族珍藏千年,用来招待贵客的佳酿。啊颜、啊颜十分感谢恩公救命。”
  七尾狐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诚挚的看着沈毅。
  沈毅起身抬了抬手道:“啊颜姑娘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一名医修该做的事。我相信其他医修与我一样,见到任何一个受伤之人,都会尽力施救的。”
  顿了顿、沈毅接着说道:“像我这样奉师命出门游历的医修,酒是万万不能喝的。若是违反了规矩,回去以后被查出来,我这医修资质就不保了,还请啊颜姑娘见谅。”
  啊颜听完沈毅的话,只好把酒递给一旁的姐妹,又问:“听闻恩公当下就要离开,恩公,能否让啊颜送上一程。”
  沈毅笑道:“啊颜姑娘多礼了,你身体未曾完全康复,还得多加休息才是。”
  啊颜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红狐
  当萧墨白看到前方几十步远的地方有个小山包,山包上仅有有一棵只剩枯枝的大树时,他转身对蓝素说:“蓝素,看到前面的那个小山包了吗?”
  蓝素点头,萧墨白道:“我先过去查看一下,可有令你我二人避雨的地方,你随后过来。”
  蓝素再次点头,她不敢开口说话,就怕一不小心说话泄了气,她得喝雨水就不说了,万一呛到了咳嗽个不停,又遇上大妖就麻烦了。
  萧墨白大概是觉得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几个起落,人已至小山包上。伸手挡在额头,举目眺望,隐约可见一点灯光。
  待蓝素到了他身边,他示意往前走。突然,萧墨白身体突然向下落去,蓝素一个激灵,赶紧往下丢了腰间的蓝绸,蓝绸不断变长,蓝素一步一步谨慎前行,口中小声喊着萧墨白、萧墨白。
  且说萧墨白突然往下掉下去的时候,手中长剑祭出,插在旁边泥土里,下去了几米才堪堪稳住身形。抬头一看,还没看到蓝素扔下来的绸缎。低头一看,好家伙,下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正有一条大蛇举头望着自己,眼如灯笼般大。
  萧墨白正寻思着怎么收拾那大蛇时,突听那大蛇吐出人言道:“仙师,切莫下来了,这下面不知有什么东西,每日啃食我的肉身,我下半截身子盘踞卡在这里,才使上半截身子可以在外面,偶尔仰着头期盼有人能够搭救我。”
  “今日突降大雨,仙师还是速速离去,这方圆几里处了无人烟,也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萧墨白道:“你既然需要我搭救,为何还要让我离去。”
  大蛇叹气道:“这般乌漆嘛黑的,又下大雨,而且我总觉得这几日来附近总有些怪异的气息传来。仙师若是此时救我,救出去了还好,救不出去那不是害了仙师吗?这么久也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日两日的。”
  这时,萧墨白听到蓝素在喊他,同时,也看到垂下来的绸缎。
  萧墨白抓住蓝素的绸缎,摇了摇。正想着救不救这条大蛇时,突听大蛇道:“我不知仙师从那个方向过来,但是,我却知道离这里十里远的地方,有座大院。也有……”
  “也有人住,只是,他们不受正道人士欢迎,他们、他们其实是好人也是可怜人。罢了,仙师若是能找到那个地方,进去便知。”
  萧墨道:“既如此,我就把此剑留在这崖壁上,你且等我避过雨再来救你。”
  蓝素拉着绸缎,感觉到了绸缎传来摇晃感,过了好一会才看到萧墨白的上来。吓得蓝素以为萧墨白怎么了,迎上去的时候,一个劲拉着萧墨白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惊得萧墨白跳到一边,大叫道:“蓝素你干嘛。”
  蓝素愁眉苦脸道:“看你伤在哪了,怎么半天才上来,萧墨白,你是不是受了伤了,怎么不给我看。”
  一边说一边眼泪就往下掉,混合着雨水落在泥里。
  萧墨白走回蓝素身边,把手挡在她头上,皱着眉头道:“我没受伤,落下去那会我用剑插在峭壁里,悬在半空中呢。这不,被你拉上来了吗?你怎么变傻了,灵气罩也不撑着,还是你生病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给蓝素把脉,把了好一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看着蓝素一脸哭相,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别哭了,我道歉,是我思虑不周,没注意到天气变化,提前做好准备,只想着小心行事,免得打草惊蛇。却忘了你我虽是修士,在没修到元婴期之前,依然会生老病死。不哭了啊,等我找一找看,有没有大型的可以避雨的法宝,就算没有,什么斗笠啊蓑衣也成。”
  蓝素破涕为笑,第一次觉得萧墨白不在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原来他也会道歉,原来他也会着急。
  蓝素温声道:“萧墨白,别找了,我没事,我就是担心你。咱们继续赶路,找避雨的地方吧。”
  萧墨白问道:“你真的没事,你可别强撑,你又不是我小师妹那个皮糙肉厚的、身板结实耐揍的丫头,哪里不舒服得赶紧说。”
  蓝素盯着萧墨白的眼睛道:“萧墨白,我真的没事,我们快走吧。”
  “我很开心的,你竟然会关心我。”
  这句话低不可闻,她也不知萧墨白有没有听到。
  萧墨白其实心底也有些纳闷,这一大片低矮逶迤的山脉,确实透着些古怪,他走过的山水也不算少了,还真没有这么给人枯萎败坏之感的地方,若是阴气森森的荒冢坟茔之间,如此荒凉也就罢了,可怎的这么场大雨都下得比别处寒冷?
  有点像是州府里的高门大户,大门前两侧石狮坐镇,就是显得小巧不够大气,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贴过春联和门神的痕迹。
  众人也顾不上管这些,心里叹到总算有个屋檐躲雨歇息了。
  仆从把伞塞给自家少爷,快速跑过去使劲敲门,也不管自家少爷撑不撑的住伞。
  结果过了许久,大门才在“嘎吱、嘎吱”声中打开。恰逢天空一道闪电劈过,一瞬间照亮了门后之人,那人脸色苍白,满脸斑痕及皱纹。
  吓得仆从一个狗吭屎的姿势摔倒后,晕了。
  相互扶着上台阶的两个书生,抬眼一看,“啊”的一声,双双向后跌倒。若不是萧墨白托了一把,二人就要睡平在地了。
  瘦和尚见此,宣了一声佛号。
  老妇人的脸庞,在一闪而过光亮中,就连见多了妖魔鬼怪的萧墨白,心里都被吓了一跳,别说是那几个凡人。
  众人只觉得那宅院之内,未必就比外边的风雨天地来得安生和温暖。
  小道士在见到老妇人的脸后,“啪嗒”一声直挺挺的昏睡过去。
  老妇人佝偻着身体,愣愣的望着门外几人。
  晕过去的仆从和小道士,颤颤抖抖的两个书生,一脸平静的和尚和刀客,还有一男一女。
  其中一个书生年少时喜好百家典籍,经常能够从那些闲情偶寄的读书笔札上,翻到一些无奇不有的鬼魅精怪,故人故事,大体上分两种,一种脂粉旖旎,类似狐魅爱书生,再就是眼前这种,鬼气森森,即便天黑时入住,咋看庭院深深,雕梁画栋,侥幸活到天明时分离去,就会变作狐兔出没的荒冢哀坟。
  风雨飘摇,天寒地冻,手持火把的读书人,比起同伴要更加胆大,颠了颠背后大书箱,一边搓手取暖,一边苦笑道:“老婶能否让我们借住一宿?外边的雨实在太大了,我们有朋友经不住冻,已经晕过去了,若是再无暖和的地儿,能否熬过今夜都难说,还望老婶帮帮忙,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妇人板着脸,说着拗口难懂的地方方言,好像是在质问什么。
  书生满脸苦涩,只得用老妪同样的方言解释一番。
  老妪微微转动那双死鱼眼,盯住剑修,竟是突然用上了中洲大陆正常人交流的官话:“习武之人?”
  剑修点点头,老妇人望向剑修背后的一男一女,气息沉稳,光华内敛,心道:这二人怕是真正的神仙了?”
  老妇人再次望了众人,扯了扯嘴角,肩头一晃一晃地让出道路道:“既然都是正经人家,那就请进吧,记得进门之后,在各自房间休息便是,不要随便乱走。若是惊扰了我家主人,后果自负。房内有炭盆火炉,诸位一切自便,无须询问,来者是客,我家主人还不至于为此斤斤计较。”
  老妇人关大门的时候,还四处张望一番,然后迅速关上大门,沉重的大门在妇人手中,仿佛轻若鸿毛,砰然关闭。
  这栋宅子真不小,应该是四进的院子,萧墨白等人被安排在第二进大院,就被告知不可去往后边的庭院。宅子的翘檐雕刻有瑞兽、花鸟和山水云纹,窗花精美,院内地面用青红两色石砖铺就,主次道路分明,井然有序。
  抄手游廊连接着正房厢房,以便于当下这种雨天,自由行走。
  老妇人的身影没入衔接二三进院子的狭窄游廊处,漆黑一片,蓦然一个闪电,两位书生尚未收回视线,刚好看到老妪惨白的笑脸,吓得两人魂飞魄散,连忙去往相邻厢房,各自姓朱、白的两位书生,不敢各自入睡,只得暂时聚在一间屋子,姓朱的书生放下油纸伞后,挑灯夜读圣贤书,以此壮胆。
  姓白的读书人胆子稍大,否则也不会知晓此地有宅子,他放下了火把,开始捣鼓火盆,从书箱里拿出油纸包裹严实的火折子,很快点燃炭火,房屋很快就暖和起来。他环顾四周,伸手按了按床铺,被褥泛着淡淡的潮湿霉味,只是这也在所难免。在今年入春之后,阴雨绵绵,几乎没有什么大太阳,倒是不好在这种事情上苛责主人,何况有个歇脚的地方,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姓白的读书人头束青色方巾,身材修长,相貌堂堂,眉宇之间,有一股凛然正气,他环顾四周,发现窗格多变,样式精巧且寓意美好,雕刻有蝙蝠、鲤鱼和灵芝等,一般只有书香门第才会有此心思。他突然凑近窗户,凝神望去,发现两扇窗户之间的稍宽木条上,好像有一些朱漆痕迹,字迹斑驳,模糊不清,依稀看出是一些符箓文字。
  随着屋内逐渐温暖起来,朱姓读书人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便放下手中书籍,看到同伴好像在盯着窗户看,便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结果看到窗户外边一片通红,映照出一张苍老的脸庞,沙哑着声音道:“天色已晚,还望两位公子早些休息啊。”
  提灯笼巡夜的老妇人这一下突然出现,把两个书生差点给活活吓死。老妇人刚刚从院子对面的厢房走来,那边的剑客同样是挑灯看书,同样是望向窗户,就没有这般惊慌失措,老妇人摇摇头,蹒跚远去,呵呵笑道:“读书人的胆子,到底是小一些。”
  对面厢房,蓝素斜站在窗口附近,轻声提醒道:“老婆婆走了。”
  萧墨白点头不语。
  大雨倾盆,这栋宅子门口的两座小巧石狮,时不时发出一阵轻微的崩裂声响。
  老妇人站在第三进院子的正房外边,脚踩在一条小板凳上,将那盏灯笼挂在廊柱笼架上,灯火昏暗,随风飘摇。
  噗一下,灯火熄灭,原来是里边的灯烛已经燃尽。
  老妇人咳嗽着重新站上板凳,摘下灯笼,从袖中摸出一只鲜红似血的崭新烛火,若是细看,竟无灯芯,老妪转过身背对院子,从头上拔下一根白发,猛然插入灯烛中心,仿佛是以此作为灯芯材料,然后老妪对着烛火轻轻呵了一口气,灯烛瞬间点燃,放入灯笼之后,再度挂在廊柱上。
  这灯笼,这么微微摇晃,灯火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