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

  芃芃闲闲的抱着臂,仔细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芃芃越看越是有些小嫉妒,看看人家那肌肤、那脸蛋、那眼那眉。怎么看怎么舒服,怎么看怎么喜欢。
  芃芃有些叹气,自己对自己的容貌还是不够自信啊。别说要和绿衣女子这位金丹期的“同龄人”打架了,就是迎面了,芃芃都觉得自己会有那种未战先输的心思。芃芃暗道:“这架不好打,不好打,又不得不打。”
  绿衣女子的公开身份是大泽妖族联盟的圣女,至于其他的一切,没有任何消息。眼下,她既然敢来到朔阳城,肯定是有所依仗,有活着离开的把握。若不然,必是有大妖暗中保护。
  芃芃想知道她的底细,那就不能一开始就图省事,一打架就上大招绝招。
  自己得让她放心的打,只要让她慢慢的、不经意间的露出一些小痕迹,那也算是小赢。
  更何况跻身最新金丹期十人之列的,前三都是妖修,而且是听都没听说过得妖修。所以,芃芃太需要一场架,来淬炼许久不曾活动的自己,也需要一场架来让自己放下不该有的心思。
  芃芃站好,一伸手,若水剑握在手中。而那绿衣女子则是手持双刀,阳光照耀下双刀熠熠生辉。随着绿衣女子的手中动作,双刀似是得到鼓舞一般,竟然散发出一股骇人的血腥气。
  绿衣女子见芃芃没有急于求成而动手,也就好奇的站着。
  她很好奇芃芃会使出什么法宝或者说手段。毕竟,芃芃的拳头和剑经过中洲大会以后,在妖族很出名。
  芃芃抱拳道:“请问姑娘化名。”
  绿衣女子道:“你们不是知道了吗?我乃大泽妖族圣女,至于化名,你便叫我清清吧,清者自清。”
  芃芃又问道:“像你这样的拦路,妖修是不是针对剑宗都安排上了?”
  清清笑道:“自然,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好了。”
  “拦你,是因为我好奇你长得如何,是不是像传言那样,相貌普通,拳法剑术还行。你也看到了,我的确长得比你好许多,这是我的优势,不管在妖族还是人族,你比不过我。”
  曾有一位天上邻居说只要遇见对的人,双方眼中便会看见最好看的景色,如天各一方,日月遥对,目光却亘古不变。
  可惜赊月对于男女情爱一道,实在没什么兴致。真心痴缠什么的,她想都无法想象。
  芃芃慢慢而行,缓缓而问,一脸疑惑试探性道:“先前天上异象,少掉一轮月,以至于连我这边都能够心生感应,该不会是被赊月姑娘收入袖中了吧?若真是如此,咱俩还怎么打,我不过是身在城头小天地,赊月姑娘却是身在明月大天地……何况我才排名第十一,与你们前边十人,一步之隔,天壤之别,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圆脸姑娘没说那轮明月的去向事,说道:“你要不愿意打,我又无所谓。我本来就是赏景来了,是你非要咄咄逼人,与我喊打喊杀。
  与那桐叶洲姜尚真难怪是好友,都挺不要脸的。
  男人不要脸起来,跟年纪大小,果然关系不大。
  双方还隔着约莫三十距离,只是对于双方的境界而言,近在咫尺,形容为毫厘之差都不为过。
  芃芃在二十丈处停步不前,一个骤然收刀,刀尖朝后,好似在与女子示好,微笑问道:“赊月姑娘,你是客人,你说咱俩该怎么打,先合计出个章程?都由你说了算。不然容易伤和气。”
  赊月听而不闻,只是多看了眼对方双刀,说道:“好刀,锐气无匹,敛藏却深。名字是什么?”
  芃芃摇头笑道:“路边捡来,不值一提。比不得赊月姑娘囊括大月、炼化天运的通天手笔,可惜先前龙君前辈担心我问道练拳不专心,帮我天地隔绝了,惜哉未能亲眼目睹这等奇绝景象。”
  赊月说道:“虽然你一直故意示弱,可是杀心一重,你就藏不住了。你不该将刀光不小心凝为月形的。当然,我猜你还是故意为之。你这隐官,离开城头的厮杀,战役大小细节,早已被编撰成册了,我是能够翻阅的。那斐然最喜欢拿来翻书佐酒。”
  芃芃再次停步,无奈道:“难道真是那手持利器,杀心自起?怪我修心不够,更佩服赊月姑娘的眼光独到。至于那位斐然兄,如此仰慕我的话,赊月与我切磋过后,帮忙捎句话,让他干脆随我姓陈好了。”
  赊月神色略微古怪。
  芃芃恍然道:“斐然这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化名已经姓陈啦?先前来此做客,也不事先与我打声招呼,不问自取是为贼啊,斯文扫地!”
  太多年未曾与外人言语。
  很怀念。
  所以芃芃很愿意为她破例。
  今天打架,先多言语。多多益善,即便只是多出一句话,能够帮自己打发掉许多的光阴。
  光阴长河近乎停滞之煎熬心境,芃芃是真真再不想经历第二遭了。
  他手中短刀,狭小如匕首,得自北俱芦洲那场山谷厮杀,当时陈平安被一拨割鹿山刺客设伏袭杀。
  一场狭路相逢,凶险厮杀过后,不太相信自己运道多好的陈平安,就让隋景澄帮着收缴战利品,其中就给她摸出了这对短刀,分别篆文“朝露”与“暮霞”。事实上不但陈平安和隋景澄起初不识货,误以为寻常。就连那短刀旧主的割鹿山刺客女子,一样不识仙家重宝,之后陈平安是了挚友刘景龙,才被读过杂书无数的刘景龙道破天机,刘景龙不但按照书上记载,传授陈平安炼制之法,而且识破其中一把短刀的“真身”,铭文“逐鹿”,正是史书所载的那把“曹子匕首”,而那曹子,正是陈平安打算以后最新化名走江湖的曹沫。
  以后无论是去往蛮荒天下,还是重返家乡天下,对敌一切上五境之下的修士,陈平安会让对方怎么死都不知道。
  至于那些个死人,能否见到他真容,知晓他真名,得看芃芃的心情。
  当然前提是他能离开剑气长城。
  “曹子”曹沫,是那部煌煌史书上的刺客列传第一人。
  且有那三败之地,最终被曹沫失而复得。
  多好的兆头!
  要知道在这剑气长城的城头之上,芃芃的的确确连输过三场。
  就当他这晚辈与那位曹前辈沾沾光。总之芃芃保证绝不会让手中“逐鹿”蒙尘便是了。
  芃芃当下右手一把曹子匕首,被正史记录为“逐鹿”,那么手中剩余一把,既然史书无载,陈平安就顺着割鹿山,取名为割鹿好了。
  先逐鹿,再割鹿!
  取名一事。
  确实擅长。
  赊月说道:“到底打不打?”
  赊月当初身在桐叶洲,面对那个“一片柳叶斩仙人”的姜尚真,看似毫无招架之力,除了赊月暂时杀力、境界都逊色对方之外,也有圆脸女子根本就没想着与姜尚真如何纠缠的初衷。在赊月看来,大道修行,与人打架一事,本就没啥意思,而一场注定打不过对手的架,更让赊月只觉烦心,能躲就躲。而那些她注定能随便打赢的架,棉衣女子却更提不起兴致。所以在那浩然天下,一路独自远游,她从头到尾,出手寥寥,
  只是今天面对这个同为年轻十人之一的“隐官第十一”。
  赊月确实有些私心。
  在桐叶洲姜尚真追杀万里,依旧杀她不得,离去之前,“好心好意”与她心声悄然言语一番,涉及了赊月的大道根本。
  好似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谶语。好像只等她到桐叶洲,来听姜尚真与她说破。
  赊月不善言辞,却绝不痴傻,当姜尚真一语道,起先并不当真的赊月,只是听过之后,她就有了一丝道心悸动,毋庸置疑,确实是玄之又玄的大道所指。
  姜尚真的言语,像是一首浩然天下的游仙诗,像是一篇残缺的步虚词。
  欲想乘船登青天,须有圆满补缺钱,且就五湖赊月色,卖酒四海白云边。
  姜尚真当时没有言语更多,但是先前言语,多有提及隐官陈平安,看似插科打诨,赊月就想要来这边碰碰运气。
  不然按照赊月平时的脾气,岂会对这隐官如此出奇耐心。
  要么早走了,要么早早动手再早早离开。
  只是如果赊月事后知道真相的话,说不定会想要以一轮明月砸死那个姓姜的。
  因为大道机缘在隐官,纯属姜尚真胡扯一通,他不过是要以陈平安“挚友兄弟”,以及落魄山供奉的双重身份,当一回月老,为自己找个弟媳。
  所以故意将两个离着十万八千里的“同龄人”,硬扯到一起。可是姜尚真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谶语是真,这涉及到一桩桐叶洲的天大秘闻,历史上曾经只有玉圭宗的老宗主荀渊以及玉圭宗的半个中兴之祖杜懋,知晓此事。
  桐叶洲,相传曾有一棵通天梧桐树。
  有此高树,便自然会有缺月挂疏桐。
  树离天近,月来人间,树月一同,半在人间半在天。
  赊月最早会选择桐叶洲登岸,而不是去往扶摇洲或是婆娑洲,本就是周密授意,荷花庵主身死道消之后,别有人月,横空出世。至于周密让赊月帮忙寻找刘材,其实只是附带之事。
  可问题在于,姜尚真暗示赊月大道与芃芃牵连,则绝对是假,是姜尚真一个千真万确的胡说八道。
  姜尚真对付世间女子,好像总是这般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后偏能让所有女子都误以为一个真。
  所以事实上,姜尚真在远离赊月之后,心中痛快大笑,好兄弟,我周肥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算是帮你在异乡找个圆脸姑娘,可以聊聊天。
  至于赊月会不会得此机缘,会不会当真补缺大道,姜尚真更是嗤笑不已,关我屁事。
  老子这么小胳膊细腿的,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那些个作壁上观远远看戏的,都给老子卷起胳膊下场厮杀来!
  再说了,一座蛮荒天下托月山,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圆脸小姑娘,会不会竹篮打水月也无,都是说不定的。
  因为荀老儿在世时,曾经推演几分,猜测此谶,兴许与那人间最得意的白也,有些关系。
  赊月去找白也?
  还是周密去找白也讨价还价?
  姜尚真想一想就觉得有趣。
  反正哪怕小姑娘得不到圆满大道,可我姜尚真白何等大度,都送你这小婆娘一个好友陈兄弟了,还不心满意足?
  芃芃哪里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绕。
  赊月如果在这里说到了姜尚真,哪怕只有一句半句的,陈平安都说不定能够猜出几分。
  可惜圆脸棉衣女子,不太乐意主动提起那个口口声声“弟媳妇”的姜尚真,到底是有些恶心她的言语。
  当下芃芃一脸为难,在十步外停下,再次问道:“真不先谈好规矩再动手?初次见面,无冤无仇的,出拳轻了没意思,术法重了有死伤。”
  赊月好奇问道:“以前你跟人打架,都喜欢这么絮叨?”
  “我不喜欢啊,从前很不喜欢的。”
  芃芃收敛笑意,双手持刀,刀尖向前。
  关于此事,芃芃曾经在家乡的一处异乡,与马苦玄搏命时,还教过对方如何做人。
  芃芃身上那一袭鲜红法袍的两只大袖子,如有丝线自行束缚作绳结,束缚袖口,年轻人微微弓腰,身形佝偻,眼神视线微微上挑几分,“可是你们一直让我不喜欢,我有什么办法?!赊月姑娘,不如你教教我如何由着自己喜好行事?”
  赊月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脸色和眼神,“少废话,一炷香,来杀我就是。”
  赊月抬起手腕,双指并拢,有月色凝聚如灯,轻轻一挥,月光消散于剑气长城,用以为双方计时一炷香光阴,蓦然之间,月色满城头,又以双方清晰可知的速度缓缓昏暗,好似月色渐次离开人间,凡俗不觉不知,仙人可观可数。
  芃芃笑眯起眼,不过已经重新直起腰杆,“远来客人有求,主人不敢不给。”
  芃芃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