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

  芃芃抬头望去,车辇当中,坐着一位凤冠霞帔的女童,胭脂涂抹得有些过分浓重了,眼神呆呆,如同一具没有魂魄的傀儡,裙摆蔓延如一片奇大莲叶,占了车辇绝大部分,衬托得小女孩如那小荷才露尖尖角,十分滑稽。
  之分城,名为云萝,死后占据一城,专门笼络女子鬼物在之分城各司其职,厌恶男子,她自封“知分侯”,因为天生就如此体态玲珑,虽然身材极其矮小,但是据说骨肉匀称,并且擅长诗词歌赋,也有无数男子拜服在石榴裙下,她生前是一位皇帝宠溺非凡的公主,身轻如燕,历史上曾经有掌上舞的典故传世。
  另外一位宫装女鬼有些无奈,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道:“,醒醒,咱们到啦。”
  那女童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子,还有些迷糊,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打了个哈欠,伸手遮掩,手掌戴有丝套,宝光流转,露出一截羊脂美玉似的手腕。
  云萝俯瞰那位站在枯枝上的白衣男子,“就是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害得我家白爱卿重伤,不得不在聚魂池内沉睡?你知不知道,她是得了我的旨意,来此与你商量一桩日进斗金的买卖,好心驴肝肺,是要遭报应的。”
  云萝见那年轻人没有说话的迹象,也不恼火,继续道:“对了,那件雪玉法袍呢,被你藏在哪里了,又不是白爱卿赠与你的定情信物,藏藏掖掖作甚,拿出来吧,这是她的心爱之物,珍若性命,没了她,会伤心死的。我们之分城好心寻你合作,你这厮歹意相报,这笔账先不提,龟背山内还是要靠拳头说话的,你得了那件雪玉袍子,算你本事,你现在开个价,我将其买回便是。”
  芃芃笑问道:“在眼中,这件法袍价值几许?”
  云萝一本正经道:“怎么也该值个十多颗超级灵晶,又是白爱卿的心头好,我代替她赎回,金口一开,怎么都该翻一番,再折中,就当是二十颗超级灵晶啦。”
  芃芃问道:“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问我,自己这条小命值多少钱,然后扣去超级灵晶折算,还给之分城法袍后,再双手递上一大笔赔罪的灵石?”
  云萝眼睛一亮,身体前倾,那张稚嫩脸庞上充满了好奇神色,“你这厮怎的如此伶俐,该不会是我肚里的蛔虫吧,为何我怎么想的,你都晓得了?”
  她抖了抖大袖子,“很好,赔钱道歉之后,我自会送你一桩泼天富贵,保管让你赚个盆满钵盈,放心便是。”
  芃芃问道:“什么买卖?”
  她向前伸出两只手,微笑道:“交了雪玉袍,灵晶灵石,我们再来谈这桩能够让你子子孙孙都坐享富贵的买卖。”
  芃芃问道:“为何范不去找太华宗修士或是别的游历高人,做这买卖?”
  云萝眯起眼道:“那帮一心斩妖除魔的老古板,从来不贪钱财,可瞧不起这份买卖,一般的筑基期,境界低了,又撑不起来,浪费我之分城的精力,境界太高,双方分账一事就不好谈了,指不定还要黑吃黑,都是些扰我清梦的麻烦事,所以白爱卿她们辛苦找了百余年,还是你瞧着最合适。”
  说完这些话,云萝依旧伸着双手,没有缩回去,脸上有了几分煞气,“你就这么让我僵着动作,很累人的,知不知道?”
  芃芃低头不语,之分城在内的龟背山南方诸多大小城池,虽然与披太华宗修士大致保持一个相安无事的微妙态势,可要想与太华宗修士交流,难如登天,所以许多都会各凭底蕴和眼光,寻找一位或是几位修士,帮着牵线搭桥,以便与外界生意往来,各取所需,不然龟背山阴物,难逃一个坐吃山空的尴尬处境。
  若说龟背山的阴气,不论再多,依旧是有一个的定量的,只要龟背山内的阴物境界够高,眼界够广,登高望远,俯瞰整座龟背山,多少看得到一些气运流转的痕迹,故而每一位强势英灵的成长起来,都意味着其余阴灵鬼物的损耗,这就是一局棋,地盘争抢,从来是你多我少,绝无双方和气生财的可能。龟背山北方疆土,被白骨城囊括大半,还经常举兵往南侵袭,次次大掠而返,那么“开源”之事只得是南方众多元婴的选择。
  白骨,它想要离开龟背山,应该不难,只不过怕就怕太华宗修士在龟背山占据地利,守株待兔。不过太华宗说不定反而希望这位白骨城能够离开龟背山。到时候群魔无首,龟背山从来就是勾心斗角,厮杀惨烈之事居多,相互之间怨恨深结,一旦没了主心骨,就会是一盘散沙?
  云萝以心声告之麾下众鬼:“小心此人身后背着的那把剑,极有可能是一把生有剑灵法宝。”
  云萝眼神灼热,双掌摩挲,两只手套光华暴涨,这是她这位“知分侯”,能够在龟背山南方自创城池、并且屹立不倒的凭仗之一。
  云萝扯了扯嘴角,只要将那个年轻人擒拿,必然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意外横财!身上那件白衣法袍,已经不算差了,还有腰间那只酒壶,说不定是高人施展了障眼法,品相更高的法宝。加上那把剑,今年交给白骨城的纳贡之物,就有了着落。在白衫法袍和朱红酒壶中任选其一即可,之分城还能有大大的盈余,只要再扩充千余兵马,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不用如此仰人鼻息,苟延残喘。
  说到底,当时派遣战力不高但是擅长迷幻术的白娘娘来此试探,本就是两手准备,硬骨头不好嚼烂,那就退一步,做细水长流的生意,可如果此人身怀重宝而本事不济,那就怪不得之分城近水楼台先得月,独占一个天大便宜了。
  在龟背山,莫说是吃人,鬼都吃!
  芃芃伸手绕过肩头,“自己耍去,记得务求一击毙命,并且别伤了对方的骨架,这些女鬼的一副副白骨,我都要收下来当本钱的,稀碎了,卖不出好价钱。”
  这座白玉广场上,数十位已经形成包围之势的之分城女鬼阴物,只觉得一道金光掠过,她们一双眼眸灼热难耐,如见烈日,下一刻便香消玉殒。
  更有一点光芒从她们眉心处一穿而过。
  芃芃不急不缓,卷起了袖管,从脚下那截枯木轻轻跃下,笔直往那架车辇行去。
  怜香惜玉?想都别想,咱可是正经的姑娘,不辣手摧花就是好的了。
  那老妪战战兢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为护驾,誓死拦阻此人去路。
  云萝脸若冰霜,只是下一刻蓦然如春花绽放,笑容迷人,微笑道:“这位剑仙,不然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价钱好商量,反正都是剑仙大人说了算。”
  芃芃脚下骤然发力,裂出一张蛛网,竟是直接将先前开道女鬼那两件灵器玉笏打造而成的白玉广场,顿时如瓷器摔碎一般,碎片溅射四方。
  芃芃笔直一线,向车辇直冲而去。两头女鬼试图拦阻,直接被芃芃两侧磅礴拳罡弹飞出去。
  那云萝脸色微变,双袖挥舞,大如荷叶占据车辇绝大地盘的裙摆荡漾起来,咯咯而笑,只是眼中怨毒之意,清晰可见,嘴上娇滴滴说着腻人言语:“怕了你啦,回见回见,有本事就来之分城与我卿卿我我。”
  车辇一个晃荡,将两位心腹宫装侍女直接从车辇上抖搂在地。
  芃芃高高跃起,伸手一探,心有灵犀的弱水剑一掠而至,被芃芃握在手中,一剑劈下。
  巨大车辇一个灵巧翻滚,堪堪躲过那一剑,然后瞬间没入密林地底,传来一阵沉闷声响,遁地而逃。
  芃芃脚尖一点,踩在赶来的飞剑初一之上,身形拔高十数丈,循着地下的声响动静,最终凝神望向一处,手中弱水剑脱手而掠,如一根床子弩箭矢,激射而去。
  那架车辇匆忙改变轨迹,躲过弱水剑一刺。
  这一稍稍阻滞,云萝的逃窜速度便难免慢了几分。
  脚踩在弱水剑上,一拳又一拳砸在地面。
  大地之下,轰隆隆作响,如幽冥之地春雷生发。
  地底一阵阵珠光晃摇,还有那位之分城气急败坏的一连串诅咒言语,最终嗓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车辇一鼓作气往深处遁去了。
  芃芃心知这是车辇遁地秘法,想必亦有约束,越是地表“浮游”,车辇速度越快,越往深处钻土游走,在这龟背山水土奇怪的地底下,受阻越多。起先那云萝心存侥幸,现在吃了大亏,就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宁肯慢些返回之分城,也要躲避自己的拳罡震土与仙剑的刺杀。
  弱水与芃芃心意相通,由他踩在脚下,并不升空太高,尽可能紧贴着地面,然后御剑去往之分城。
  太华宗守住明面上的出口牌坊楼,看似围城,实则不禁南方培植傀儡与外界交易,未尝没有自己的谋划,不愿南方势力太过孱弱,以免应了强者强运的那句老话,使得白骨城成功一统龟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