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果真如此
寿仁宫如旧,只是宫里头的花从金灿灿的菊花换成了紫金广口瓶插的腊梅。玉嬷嬷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苏娘子可算来了,太皇太后正念叨着,祺灵郡主还在路上,牌桌子架起来了,正三缺一呐。”
自从她当年教会太皇太后古代版麻将后,这位老佛爷可算是深陷其中,如今没了仁德先皇,她老人家就更是寂寥了。
宫里宫外的人都懂这些,只是咱们这位太皇太后从来未曾说道此事上来,是以无人敢说破。
“郡主也来吗?早知如此我就去长公主府上催催她好了。”苏七笑着回道。
“祺灵郡主近来日日到太皇太后跟前来,如今可算是学会麻将了,今日老佛爷亲自架起了牌桌子,郡主得了信如何会不来,想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郡主就会到了。”
“外头冷,娘子快请进。”
玉嬷嬷亲自打起了帘子。
太皇太后歪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上头铺着厚厚的墨狐皮,看着都是暖和的。
不待苏七行礼问安,前头的话已经传来。
“可算是来了,咱们正好三缺一,快,上桌。玉婆子,快去将慈婆子给哀家叫来,茶水房那点子事交给小丫头们去忙活好了,咱们这儿的才是正事。”太皇太后大声道。
闻言,苏七便笑了,心里头的担惊受怕也不知怎地就消散了大半。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苏七暗自道。
上桌。码牌,不想方才开始打,祺灵郡主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哎呀呀,还是慢了一步,说好了我就赶来的,老祖宗怎么不等我?定是那传话的小太监不顶用。”祺灵郡主抱怨道。
说是抱怨,可祺灵郡主的嘴角却是上扬,眼里头亮着光。
慈嬷嬷便站起身来,“郡主来得正是时候,老奴方才正在烹茶。老佛爷便叫奴婢来抓个牌罢了。郡主快请。”
玉嬷嬷也跟着起身。
苏七笑着望了祺灵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按理来说,她这位将军府的娘子是得给郡主行礼,可苏七和祺灵交好已经是全帝都城的人都知dào
的秘密。是以这些个虚礼大家就免了。
太皇太后却是大手一挥。“苏七来了。哀家若是只看着牌等你,岂不是就是让哀家看着肉不下筷?来,快坐好。哀家这轮的牌可好得很。”
祺灵闻言笑着坐到了慈嬷嬷的位子上,“老祖宗可别吓唬祺灵,您老牌不好时都可以赢取咱们好些银子,如今有了好牌,咱们岂不是今儿个得输个精光哭着出寿仁宫了?”
“苏七,等会你可得帮着我。”
可怜兮兮的语气带着满是娇俏的脸蛋,即便是苏七都忍不住笑出声。
“小猴崽子,牌还没开打,你倒好,就先蛊惑苏七来拉帮结派了!”太皇太后笑着道,“七饼,你快出。”
祺灵郡主正好坐在太皇太后的下手,闻言乖乖出了张六饼。
寿仁宫内欢声笑语,丝毫不见外头的风雪漫天。
玩了四五圈,苏七和祺灵郡主联手输了数十粒金豆豆给太皇太后,玉嬷嬷是赢一两盘又输个几盘的,到如今倒还好,没输没赢,真真是个人精。
赢了的只有太皇太后。
又是一圈,玉嬷嬷和苏七正在洗牌。
祺灵郡主扫了苏七一眼,又瞧着老佛爷正一颗一颗笑着数赢来的金豆豆,见时机正好,她不咸不淡地问道:“老祖宗,近来怎么不见玄武哥哥了,您这牌桌子都搭起来了,怎么可能少了他那个牌精?”
太皇太后数金豆豆的手一僵,正好被苏七逮到了,她也不由得跟着心头一跳。
“是啊,哀家也想知dào
那小兔崽子去哪了呐!说好了要陪哀家吟诗赏月观雪景的,如今帝都城里都下第二场雪了,也没见着阿城给出来。”太皇太后叹气道。
“是啊是啊,祺灵都好些时日没有和玄武哥哥去帝都城西郊的五里排赛马了,多好的雪景啊,日日守在帝都城里,我们家逐月都来脾气了。”祺灵郡主跟着道。
“哗啦”一声。
太皇太后一下将所有的金豆豆扫到一起。
苏七看得心惊。
“哀家累了,玉婆子你先下去。”太皇太后挥手道。
祺灵郡主一下坐直了身子。
“传言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太皇太后道。
“也不知dào
是从哪来的传言,听着都觉得荒唐,正巧昨儿个父亲让我去玄王府跑腿送个东西,我不过随口一问,想不到玄武哥哥还真不在府上,而且还是出府好多天了,就是府里头的管事也不知其去向。”祺灵解释道,“传言我是不信的,我还呵斥了府里头那多嘴多舌的婆子,只是想不到这传言不仅仅我长公主府里头在传,甚至连外头都有了,我一时心急方才就问了出口,还望皇祖母不要怪祺灵多嘴。”
苏七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头的疑虑越发的深厚。
祺灵不是个没头脑的丫头,何况她行事向来是如此的随意,即便是方才多嘴了又如何,太皇太后何曾怪罪责骂过她?
解释反而成了掩饰。
苏七想,祺灵定是还知dào
些什么的。
“传言,是哀家让人说出去的!”
苏七惊讶抬头,对上的正是祺灵那双瞪大的眼。
死一般的静。
“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祺灵小心翼翼问道。
太皇太后的眼里满是愁绪,苏七心口不由得一痛。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祺灵郡主身子一软。
果然如此,果真如此!
苏七坚定了眼神。站起身,屈膝弯腰道:“不知dào
如何能够将玄王殿下救出来,还请太皇太后相告苏七。”
话落,太皇太后猛然抬起头,满是愁绪的眼里慢慢续起泪水。
“皇祖母,只要能够救出玄武哥哥,什么事祺灵都愿意去做,还请皇祖母快快告知。”祺灵也跟着站了起来。
故yì
流落传言,故yì
让长公主府的下人搬弄口舌,再到如今突然请她与苏七入宫。有了眼前的一切如果她祺灵还想不明白其中的用意。只怕事后不用苏七开口,她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清亮的话语坚定的口气,传到太皇太后的耳中比那宫里头最佳乐司演奏出的琴声都要美妙。
太皇太后欣慰地点点头。
“陛下近来要选妃了,你们可知?”
祺灵闻言第一时间看了苏七一眼。
苏七还是镇静地点了点头。
慕容钦在入主仁清宫一月后。朝堂上的大臣们就开始陆陆续续上奏折“请新皇纳妃封后。”理由还很是冠冕堂皇。“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封后纳妃乃是国之大事,还望皇上速速决断。”
这些苏七都还是听那位二房伯母尤氏说的。祖母一下子就喝止住了,苏七听了也就是为穆家的那位九姑娘叹息一声,事后便随之忘却到了脑后。
出了这么多事,如果她还如当初那般心心念念着慕容钦,或许苏七苏牧梨会这般,但是她程沐绝不会!
“穆家的舅姥爷不是说想要穆九多留两年吗?皇帝哥哥又是怎么说的呢?”祺灵郡主问道。
这个问题苏七也想知dào。
一面是朝廷众臣的要求,一面是曾经答yīng
的舅祖父的话,倒还真想知dào
咱们这位新皇是如何抉择的。
“皇帝答yīng
了,也回绝了。”
“答yīng
,然后又回绝?”祺灵郡主追问出声。
这是什么答案,苏七听得一头雾水。
到底是答yīng
了什么,又回绝了什么,太皇太后怎么不说清楚呢?
苏七不由得急了起来,她对着祺灵使了个眼色。
“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祺灵果真追问道。
太皇太后却没有立马回答,她叹了口气,接着望向了苏七。
一眨都不眨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无奈与无力,看得苏七心头发毛。
不详之感油然而生。
“皇帝答yīng
了朝堂众臣的要求,回绝了……回绝了穆九。”
清冷的话在最后一个音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细弱蚊虫,可苏七还是一字一句听得分明清楚。
心头却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好像这个答案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又似乎超出她的预期之外。
已经是第三杯茶,却是杯杯不同的茶。
第一杯是竹叶桃花,第二杯是青莲,第三杯是菊花枸杞。
“第四杯是不是备的腊梅雪露?”苏七扫了眼茶盏,问道。
邵公但笑不语,不多时就上了第四杯茶,问着淡淡的梅花香,不用看苏七都知dào
自己的猜测没错。
她又扫了眼大殿门口,出了那几位身子笔挺的守门大将,别的再无一人。
苏七不由得皱起了眉。
当然也就没了品茶的心思。
她挥挥手,道:“都撤了吧,我已经不渴了。”
在太皇太后的寿仁宫里她就喝了两碗慈嬷嬷做的马奶茶,到了这仁清宫西侧殿还不到一个时辰她都就已经唤到了第三杯,大冬天的再这么喝下去,只怕等会她不急也得喝出个尿急来。
只是这慕容钦怎么还不来?
苏七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太皇太后的眼神,满是期待!
一直将她苏七送到了寿仁宫的大殿门口,临行前还不忘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苏七倍感荣宠外,更多的是担惊受怕。
祺灵焦急的眉眼还在眼前,苏七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好孩子,如今能够救出玄王的只怕就只能是你了。”
“你进宫的消息哀家已经早早派人告知了皇帝,等会你便提着这碟子豌豆黄过去,皇帝小时候最爱吃豌豆黄了。你就说是哀家让你来跑腿的。”
“等会话你慢慢说,好好说,不用害pà
也不用心急,横竖还有哀家和祺灵在宫里。”
“如今,哀家能够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这些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回旋。
苏七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陛下到——”
响亮的声音,配着宫里头太监独有的尖锐嗓音,苏七不用想也知dào
是谁来了。
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他望向五娘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而大老爷见母亲面露红光、神清语利,哪还能瞧见几日前的面如死灰,他扫向七娘的眼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热切。
神医。果真不是瞎传的……
戌时正点刚过。老夫人便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按照惯例七娘留了下来,四娘却主动来搀扶老夫人。
“让七娘来便是了,鸾羽阁离得远。你早点回去好让祖母安心。”她笑着回绝。
四娘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只可惜她没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个孙女少了亲近喜欢。
“是。”四娘躬身退下,倒是没有什么不悦。
大方得体,进退自如。老夫人满yì
的点头。
暖阁里,七娘与老夫人刚坐好,王婆婆便关好门进来了。
“老夫人,都打听清楚了。”
七娘诧异,府里的事前儿个她们不是已经了解清楚了吗?
“祖母?”她疑惑地望向老夫人。
“放心,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跟你也有些关联便叫你一起听听,日后行事也能更稳妥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让祖母费心。”七娘起身道谢。
这些天,尘素婆婆日夜教导七娘常规礼仪,恶补虽苦,效果倒是不错。
更何况,她与祖母穿越的秘密就是连王婆婆这样的心腹都是不知的,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己与祖母不过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她虽然得老人家怜爱,但毕竟相处时日少,明面上是免不了亲疏的。
“坐着好好听。”老夫人眼里闪过满yì
,这算是与七娘的约定,为着过好这儿的日子,付出总是免不了的。
“慕容钦,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母妃是当年权势显赫的霍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多年盛宠不衰的霍妃娘娘,又因为慕容钦皇子自小聪颖灵慧,皇上太后都很是喜爱,曾经还一度被朝廷大臣提议为储君的人选,可惜……后来……”,王婆婆迟疑着望着老夫人。
“怎么?”老夫人蹙眉,“你是知dào
的,我这一病,前尘旧事多半不记得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是。”王婆婆声叹息,老夫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看来此番中毒伤身严重。
“后来,因为其母妃霍妃娘娘涉嫌毒害我们将军之事……”
“长风,可是长风?”老夫人眼里闪过急切,“快说。”
“霍妃娘娘母家霍氏,当年被查出与南蛮勾结,设计陷害长风将军,致使将军及夫人惨死南蛮野人之手。”王婆婆神情激动。
“也就是说,霍氏通敌叛国?”七娘追问,“联合南蛮一起毒害父亲母亲?也是不是因此,皇三子慕容钦才被弃于南方而无人问津了?”
王婆婆诧异,“正是如此,不知七娘子如何知晓这些?”
三皇子南下虽名为养病,其实是被放逐于外的,这些年,她们将军府对他的事没少打听。
“不过是闲时听来的两句传闻,不想倒是真的。”七娘面不改色的解释,“不过,这三皇子倒是个胆大的,怎么偏偏来了岑州养病。”
此刻,她更想知dào
,慕容钦难道一点都不知dào
自己的身份?若是不知倒还好说,若是知dào
却还请自己看病来接近自己,其用意就让人深究了。
老夫人眼里冷光四射,心里头疑惑重重,借病故yì
接近七娘,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利用?
“老奴不知,不过三年来,三皇子深居简出,从未与将军府有过任何接触。”
言下之意,慕容钦应该无不良居心。
以前他是不是有过不良企图,七娘她不知,不过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她记得,楚晴丫头是直接来的春满楼找寻自己,一开口便道出了神医的传闻,而当时自己是被迫藏身春满楼,除了尘素半香与春满楼的**和云影外无他人知晓,而他却能准确地打探清楚,那么打听到自己是将军之女想来更是轻而易举,为何他未曾有半句言明,其用意何在?
如果,单纯的只为了报仇雪恨,那么那些天的诊治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看来他的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
一步一步接近并利用自己意图毁灭将军府苏家?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迟早知dào
他的身份?
七娘陷入沉思,仔细回想,慕容钦体弱多病是真,体内余毒未清是真,南下养病也是真,还有记忆深处,他如同初春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颜,都是真的。
他,然道真的会欺骗自己?
七娘思及此,突感胸前一痛,接着闷痛便沿着神经过电般袭来,让她……始料未及。
自己是怎么了,好好的胸口怎么会……悸痛?就因为,一想到慕容钦会欺骗自己?
七娘深呼吸数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倒真是越想越混乱,便是回了霖语阁依旧是双眉紧蹙。
“娘子,可有烦心事?”尘素试探地询问,娘子从老夫人那回来后便是心事重重,也不知dào
到底是怎么了。
半香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工刺绣,娘子一应日常起居全是她打点,老夫人倒是疼惜娘子,一醒来便拨了四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并两个二等丫鬟过来侍候,不过,娘子近身事务,她还是亲力亲为。
“婆婆可知慕容钦公子的来历?”七娘忍不住问道,一年前在太行山脚他们便有接触,那时自己半痴半傻,半香又是个不懂事的,如若有什么谋划,怕也只有尘素婆婆知晓了。
尘素被问得一愣神,她立马垂下眼睑,“可是娘子救治的慕容公子,一年前咱们便是接触过的?”她反问道。
“正是。”
“慕容公子虽同娘子一样喜好素色衣衫,可每次支付的诊金都很是丰厚,想来身份背景不简单。”尘素着实分析道,“至于其他的,至于其他的老婆子便不知了,娘子可是有何疑问,要不老奴明天去问问王婆婆,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日长久,想来知dào
得多些。”
尘素恭身立于七娘身后,小心地打量着铜花镜里女子的神色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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