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正中的一座正院,是这座府邸里灯火最通明的地方,安义站在门口已经守了三个时辰了,便是他平日常常注意身子,这会儿也难免有些熬不住,门口的侍卫担心得看了眼他,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要去休息会儿,安义只摇头,让他先管好自己的差事。
里头他家主子徒宥昊正在商量的是大事,绝不能流入有心人的耳朵里。门口就安义守着,侍卫都要站在几丈开外,安义可不放心叫别人看着。从袖子里掏出个嗅烟盒子嗅了一口,安义捂着嘴无声打了个喷嚏,精神好歹是回来了些。看看天上月色,倒是真有些担心。
从晚间回来到现在,都这么久了殿下还不休息,怕得累坏了身子。
屋内,徒宥昊正跟韩昹和几个心腹说着朝里的事,自打他六年前江南贪腐案进了皇帝的眼,这些年,他在朝里过得也算稳当,两年前,皇帝终于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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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给他封了个贤王,里头的意思,徒宥昊懂,所以他一直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朝中办事,却是谁的账都不买,很有些独身其外的感觉,在太子和二皇子争得你死我活之间,总算给自己找了个立身之地。
可近两年,随着皇帝身体慢慢不好,这样的中立,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尤其因为陈妃当年是投在淑妃之下,现在的徒宥昊,竟隐隐已经被归类在了二皇子一派里,徒宥昊感觉的出来,皇后和太子,对着他的眼神,那是越来越冷,更不要说一贯跟他不睦的三皇子也被封了成王,跟他还是一直处不好。
看着手里收到的消息,徒宥昊知dào
,自己再不能拖了,是时候该给自己挑个阵营了。左右逢源不是永远都适用的,可以慢慢来的时候自然无所谓,紧要关头,要还打算着墙头草两处观看的话,只会叫两边都把你当成了出头鸟先给灭了。
“黄河河堤修筑,多大的事情,这些个狗官,居然也敢朝这修堤坝的银子里头伸手!”徒宥昊恶狠狠冷笑,“老三近些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看他做的这些事!”
刑部左侍郎袁晔劝他先消消气:“成王怕也不单是为了自己,到底淑妃夏家武将传家,边关买卖赚钱,财力雄厚,李家呢,书香世家,清贵倒是清贵了,可论起财力……如今两派斗得慌,钱财开支更不小,成王殿下要不想办法捞点,怎么撑得过去?”
“可朝着修河堤的银子动手,实在太可恶!”说话的王翰林是百姓地主之家出身,家就住黄河边上,深受每年黄河泛滥之苦,更知dào
若是堤坝没修筑好,会给普通百姓带来什么样的灾祸,成王这么做,简直是草菅人命,王翰林一直都认为,太子在人前的谦逊,颇有些作态,现在看到其胞弟的德行,更是不满yì
,“要弄银子,做生意想办法,什么不行,非得从这里头捞?!”天潢贵胄怎么的,就能不把百姓当人了?
徒宥昊瞧着一干心腹,都是义愤填膺,不管里头真实感多少,这种事,真不能瞒,而且,他能收到消息,想来,这事,也瞒不住。二皇子礼亲王那头,可一直等着拿捏老大那边的小辫子呢。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到底要不要趁着徒宥昃还不知dào
消息的时候,去投诚呢?
这么些年了,太子和徒宥昃没少拉拢他,虽说太子是与他有些隔膜,老三也太让人讨厌,可人毕竟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封了太子的,老二的话,淑贵妃倒也真能耐,这么多年了,皇帝身边也有新人来回走,可她的地位,楞就是半点没动摇过。
徒宥昊看得出来,皇帝这辈子,唯一想要与之共老的人,怕就是这淑贵妃了。
到底是跟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稳稳妥妥好,还是跟着老二,依靠着皇帝对淑贵妃的那份心搏一搏呢?徒宥昊手指敲击着桌面,问众人:“你们怎么看?”
袁晔摇头:“太子那边,怕是成王殿下不好相与啊。”
王翰林也不看好太子一派:“太子最近动作是越来越心浮气躁,已经叫礼亲王抓了不少把柄,皇上看着,对其也是不满久已,投过去,非明智之选!”
其余的人也说不合适,徒宥昊心里有了定论:“既这般,那我明儿,就去找二哥说此事。”
天色实在不早,再不走,宵禁就走不了了,徒宥昊叫了人送他们,倒是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他现在领着刑部和御史台两处的差事,这些人,都可以说是来他这里谈论公事的,在者,这些人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中立派,相信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知dào
他们出现在自己的府邸都不会说什么的——最少,在他站队之前,是不会啰嗦了。
走之前,韩昹跟徒宥昊啰嗦了几句:“浑水才好摸鱼,现在时间还早了点,殿下您先忍忍,一定记得小不忍则乱大谋,二皇子和太子之间的斗争,现在还没到明火执仗的地步,您啊,且还忍忍。”
徒宥昊没好气地瞪着他:“这还用你啰嗦?我是那沉不住气的人吗?”
韩昹就笑笑,没再说话,走了。
送了人走,安义过来问是不是要进点宵夜,徒宥昊给拒绝了,让人伺候梳洗就给睡了,第二天还要早朝呢。
这些年,他算是练就了个沾枕就睡的好习惯,可今儿也不知dào
怎么了,来来回回脑海里就想着韩昹说的那句“不要急”。
不急?怎么能不急呢?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他再没见过贾瑚,只知dào
他进入军营后,果然不到半年,就给自己从文职调到了武职去,也不知dào
怎么弄得,好像是开始还跟士兵处的不很好吧,天天打斗,打着打着,竟就和睦了。边关不稳,市场有战斗,他给立了些功劳,很快就升了校尉,然后他就把媳妇顾氏给接了去,现在,膝下都有两个孩子了……
每每想起这些,徒宥昊心里,就跟刀扎一样。他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这么多年过去,明明贾瑚这些年,对他根本没有那么在乎,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感情,还跟媳妇打得火热——可他这心里,就是忘不掉那个人。
忘不掉年幼时的一起出生入死,他的沉着机智;忘不掉他守孝期不能出来,却还是给他写信帮着出主意收拾那些敢对他不敬的人,那样的义气;忘不掉多年来两人之间的默契,看一眼,就能知dào
对方在想什么……
怎么能忘掉呢?他最最珍爱的那个人?
徒宥昊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挺可笑的,都说最无情是帝王家,偏他皇家,还真是情种不断。就说先帝爷,那么英明果决的人,一辈子,却对皇后念念不忘,对其所出的义忠亲王,更是恩宠无限,当年要不是今上心机又太深,里头做了不少手脚,先帝必然是选择义忠亲王继位的。
今上也是,皇后与他原配夫妻,李家为今上继位,不知dào
给做了多少事,可今上眼睛里,却一直只看得见淑贵妃一人,明明也不是昏君,偏遇到淑贵妃,就百炼钢成绕指柔,不管这些年,夏家做了多少出格的事,看在淑贵妃的面子上,他都轻轻放过了,有人背后说了一句淑贵妃的不是,就直接被皇帝给杖毙了——这样的恩宠,难怪二皇子在外头,是越来越嚣张。
轮到自己,却是独独只爱了贾瑚一个人。徒宥昊苦笑着,也不知dào
这是不是自己的劫,怎么他就喜欢上了那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呢?
这么多年了,才给自己写了几封信啊?!
徒宥昊想着,手就摸向了床头里边的匣子,那里面,就装着贾瑚从边关寄回来的几封信,里头的内容,他早已是倒背如流,信却还被他小心收藏着,仔细保管。
也不知dào
,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徒宥昊有些惆怅的想着,不过也该快了吧,两年前西夷和朝廷开战,开始朝中常有败绩,最近,情形却越来越好,捷报不断,这样下去,两方很快就能何谈,大军也能回来了。
边关疾苦,他肯定受了不少苦。
徒宥昊担心地想着,转头又想起贾瑚的功劳来,他虽然出生富贵,可现在朝廷里夺嫡之争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之前的没办法,可后面,两方都不可能让一个中立的人,回到京城再坐到高位上去。
难道贾瑚立功回来,还不能得个好差事吗?
徒宥昊打定主意,一定要跟徒宥昃处好了关系,暂时投效也无所谓,总要叫他给贾瑚安排个好差事才行……
这样杂七杂八想了一晚上,徒宥昊不过眯了眯眼睛,就起来上朝去了,本来人还有些迷糊,突然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过来,他只听得太监大声通报:“……四品建义中郎将贾瑚不尊军令,擅自带领三千兵马追击溃兵,如今下落不明,请皇上明鉴……“
徒宥昊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