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这余生从登台到如今,迄今不过是短短三个月,名头却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小角落,凡是爱听戏,就没有不爱他。当然,那些喜欢龙阳之风,是对其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可这余生年纪小小,手腕却高,凭是台下多少人捧着哄着,说笑喝酒聊天都成,要想陪着出场,那就免谈,一言不合,便是撂下脸来也是有。这会儿他正红,谁也舍不得动他,上面都比,到底谁能先占了这么个风流儿郎,那些个想耍手段威逼,倒是纷纷倒了霉。
到得如今,余生名头越发响亮,春生班京里是烈火烹油般红火,余生也成了班里名副其实台柱子。
贾赦这天就是被朋友叫去一起听余生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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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p;春生班火得一塌糊涂,只要余生一登台,梨园里便是一座难求。达官显贵太多,导致贾赦这个已经开始有些落魄国公爷,竟一直订不到包间。他这样身份又不能和人去挤大厅,所以贾赦对这个闻名久矣余生可是好奇很。朋友一说自己有座,贾赦二话不说,连饭也不家里吃了,兴冲冲就到了梨园。
今日台上演是《牡丹亭》,等这云板一响,二胡一拉,余生一身杜丽娘扮相袅袅走出来,莲步轻移,十指颤动,押裙玉坠流苏摇摇晃晃,单看背影,便是十足风流,等到他转过头来,红色胭脂画开眼线长长直勾到了眉尾去,倒给他那星眸平添了几分媚意。他做个捻,清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声音缠缠绵绵,不时还有锣鼓咚咚几声应和,那一声声愁情,唱得直叫人心底都酸了。
满座间,是寂静一片。
直等到那扮春香合着接下去,满堂才轰然大赞叫好,贾赦这一屋里包厢爷们,几乎都要拍断了手掌,两眼放光地看着台上唱着“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先!”,一颗心啊,全吊台上那个偏头哀唱着人影上了。
亏得他们都是见过大阵仗,还算是保持得住仪态,外头大厅里坐那些,可不是已经大叫起来,忙不迭让人给送赏银过去?
贾赦几个本是从琉璃街出来,这会儿大家一块儿出来找乐子,自然不能人前露怯,这会儿只恨自己不能再给好些,身上什么个戒子玉佩,随身玩器,全往托盘上放,他们这些人,非富即贵,身上带东西自然不凡,里头刘成身上找遍了都没找到个合适,压袍子玉佩可是他夫人亲手挑玉佩,想给也没法给,只能苦着脸从荷包里拿了张银票凑数,被贾赦几个鄙夷要死——跟着大厅里那些个货一个档次,金子银票什么,忒俗!
刘成摸摸鼻子,打个哈哈,赶忙扯了个话题来聊,指着这个余生,笑道:“你们听说没?齐国公府家陈二爷,叫人外头门头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呆家里不敢出来了。“
都是没正经差事外面常玩,就算不熟,彼此也都混了个熟脸,等闲也能说上几句话,贾赦和这个齐国公府二爷交情不深,但也曾吃过几顿饭,这时听说他被人打了,不由奇怪道:“谁这么大胆子?国公府那位老爷如今不禁卫军挺得脸,谁这么不给面子?”
刘成呵呵笑:“还能是谁?夏家夏铮亲弟弟,夏家老小!”双眼往台上那边提溜一圈,“听说是自打听了这位戏,那是茶饭不思啊,每场必到,陈家老二跟他抢,可不就是倒了霉?”
其余人便都皱起眉头:“这种风花雪月事,要不就各凭本事,要不就当面争当面抢,回过头去背后下手,找人打闷棍,像什么话?”游手好闲、纨绔也要有格调不是?都是有身份人,手段却这般小人。
又问:“陈家后来说什么没有?”
刘成耸耸肩:“夏家四爷你们还不知道?仗着自家是外戚,眼睛都天上去了,谁能他眼里啊?以前宗室里出来还叫他给了没脸呢,回头不照样什么事没有?这次也一样,听说给齐国公府去了礼,但这位夏四爷,办点事儿没有,不过是被拘家里,叫反省几天,不然,你们以为今天余生登台,他能不来?”
众人也知道,这位夏四爷,年纪跟舒贵妃相隔不远,当年那是一块玩着长大,淑贵妃极为疼他,很给他脸面,又是小一个儿子,夏家老太太把他宠得跟什么似,就凭这两人,夏四爷京里,向来是横着走,别说他今天只是打了人,只要不把天捅破个窟窿,其余,自然有他哥哥姐姐操心。
想到宫里独霸皇宠淑贵妃和备受皇帝看中二皇子,众人俱皆沉默,很默契不再多说。
妄议朝事是禁忌,他们这些人,吃吃喝喝玩玩就够了,这些个东西,他们不想搀和!
有人瞧着那台上还唱余生,不由奇怪道:“陈家跟夏家闹了这么一出,这位可是有能耐,居然还这般全须全尾站这儿唱戏?!”这仗得谁势呢?
旁人也都好奇,便纷纷把眼光看向了开头说话刘成,他是这群人里,消息灵通了。
果然刘成也没叫他们失望,说道:“满京里能压得过这些重臣人家,除了皇家宗室,还有谁有那本事?”压低了声音跟众人道,“是易王叔易郡王。”
易郡王是先帝幼弟,比今上只大了八岁多,先帝继位时他还年幼,便宫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与今上好歹算是一起读过两年书,只是来往并不很多。其人胸无大志,凭着王爵京里吃喝度日,平生喜玩乐,对于朝政并无多大野心,只是他到底是今上亲叔叔,血缘亲密,辈分又高,宗亲里地位便格外不一样,今上也很给几分面子,于是这京里,倒是无人敢小瞧他。
这位论身份地位自然是没话说,余生能攀上他,这京里想来也无人敢动他,只是:“易郡王那把年纪了,这么个尤物落他手里,可真正一朵鲜花插了牛粪上了。”
今上都已四十好几,这位可是五十开头人了,跟余生鲜鲜一个十五六少年郎一比……
刘成瞧着台上坐椅子上,已然“惊梦”人,摇摇头:“虽说如此,这余生到底是占了便宜,否则,就他那样貌,齐国公府夏家事,就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齐国公府奈何不了淑贵妃娘家,不能把夏四爷怎么样,还奈何不了一个戏子?
众人也道有理,尊卑贵贱,阶级划分那里,万般由不得人。
吃吃喝喝笑笑一通,贾赦喝酒有点上头,起身去了净房,出来找人又打盆水洗了把脸,这才转过身回自家包厢,一路过来,影影绰绰听得包厢里面都议论余生和易郡王事,有人说起余生样貌来:“如今画着这般浓妆,五官是看不出来,不过就那么细腰,那么长腿……嘿嘿,易郡王可是有福了。”
还有那猥琐说:“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吃不吃得消?!”接着就是一阵心照不宣笑。
贾赦没多逗留,正要走,猛不丁却听见有人说起贾瑚,脚步就顿住了,装着酒醉把头靠了墙上,装着休息模样。一会儿,就听里头人说:“说起这些戏子,五官长得倒是好,身段也不错,可惜了,就是少了几分贵气,这档次就下去了。要说咱们京里,好看男人啊,还是平原侯家蒋哲和荣国府贾瑚,十个余生顶一起,也比不过他们一根手指头啊!”
贾赦登时大怒,包厢里就有人说他:“喝几杯猫尿你就糊涂了,这话也是你能说?蒋家贾家爷们,你也敢拿来说嘴?”
那人还叫:“这不就我们几个人,有什么不能说?又不是玩不起,那两个爷,不也是爱玩?怎么就说不得了?就那么蒋哲,前几天还跟容家容铭一道走着呢,还有那个贾瑚跟四皇子,他们做,我怎么就说不得了?”
贾赦听着是又气又急,包厢里人也不高兴了,纷纷指着那人说:“你还越说越起劲了?!这么多吃喝还塞不住你嘴?再胡说八道,我们可是要走了!”那些戏子平民,说了也就说了,这位倒好,谁家事都敢拿出来说嘴,看他说那几个人,那是好惹吗?两个侯府不说,容家是皇帝舅家,四皇子可是龙子,拿着他们事说嘴,他是嫌日子太松了吗?又不是自己家,他们这可是瓦头!
那人这才嘀咕两句,不说了!
贾赦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包厢,只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乱得慌。刘成几个见他脸色不好,还当是喝多了不舒服,纷纷问了几句,贾赦趁势就说要回去歇着,人也没拦他。
贾赦一转头就狠狠吩咐身边小厮,一定要把贾瑚跟徒宥昊事查清楚。
好久人终于打听回来,这才知道,却是有人看到两人一块儿去酒楼喝酒,刚碰上从包间里出来贾瑚徒宥昊,那时贾瑚嘴唇有点肿,那人是个风月场里见惯了,少不得说嘴了两句,后面有人再瞧贾瑚徒宥昊,还真有那么一两次不对劲儿。谁也不是傻子,这徒宥昊跟贾瑚肯定是有什么!
贾赦听着是越听越气,气急败坏就给回了家,越想越觉得贾瑚不争气。
你说你好好国公府家公子爷,未来继承人,身份金贵不说,有才有貌,前途光明,背景雄厚,什么人找不到,什么人不好找,非就吊死徒宥昊身上了?
当然,徒宥昊那是好相貌,那五官,那身段,那通身气派,挑不出半点不好来。可问题是,人家是皇子啊,那能被你压下面吗?
贾赦想到自家儿子居然是下面,气得恨不能吐血。他那么聪明一个儿子,怎么这些事上,这么不开窍?
回到家,气哼哼叫了贾瑚来,贾赦把桌子拍了个震天响,手指戳到了贾瑚明面上,真恨不能剖开了,好好看看这小子,脑子里到底都想什么?
“老子我外面那么多年,从来都是上面!”贾赦激动得直深呼吸,才勉强控制自己不狠狠揍贾瑚一顿,看能不能把他揍醒了,“你倒好,挑了那么个不好惹角儿,把自个儿赔了进去。半点便宜没捞到,自己却叫人把便宜占足了?你也不怕人以后说起来没面子?!”
贾瑚还真不知道自己事居然会被贾赦知道了,虽然他是无所谓上面下面,可看他这么激动,少不得也给描补几句,找借口装无辜:“就是一次喝多了……头反正就那样了,他那么个身份,我还能怎么着?”看贾赦两眼一鼓又要骂,忙问道:“就那么几次……父亲怎么就知道?”
贾赦板着脸:“呸,不想人知道没面子,那就该动作仔细些,被人瞧见了,你还想瞒啊?”
贾瑚就挑起了眉,被人看见了?那么巧?
贾赦坐椅子上,气得不行:“这以后我再见了朋友,知道你挑了这么个沾不得……”又骂贾瑚,“蠢货,赶紧给我断了!舍不得,我看那个锦乡侯府小子就不错,你拿他替好了!下面……说出去,我还有什么面子?!”
贾瑚被训了个灰头土脸,后被贾赦好一通给砸了出来,屋里地上碎瓷片撒了一地,可惜了那个五代青瓷笔洗%
贾瑚出了书房,想想,叫人去给徒宥昊递信。他琢磨着,他们两个说重要不重要小角色,这么点风流韵事,谁那么无聊给拿出来说嘴?莫不是有人想作怪?
这些日子光顾着王家那边,倒是疏忽了外面,这是个教训,以后可得警醒了。
至于旁人怎么说,他还真不介意!这种风月事,高兴就行了,讲究这么多?!
不过徒宥昊显然就有些心虚,接到他口信,好一晚上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