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祭天大典(四)

  比起气愤,她实在是太难过、太失望了。
  好像这比知道当时顾曦的背叛,还要难受上许多倍。
  “我不曾……”
  顾婉卿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若红是我三年前开始培养的下属,替我出生入死,我真心拿她做亲人。她不会‘叛变’为你做事。那就只能说明,若红从在我身边的第一刻起,压根就是你的人。”
  若红前段时间终于回到了将军府,顾婉卿很高兴,很想像玄茗一样欢呼。
  但顾婉卿偏偏发现了她的谎话。
  明明肤色有不同程度的晒黑,可是若红却撒谎说一直被关在地牢里面。顾婉卿已经习惯于观察这种细微的细节,这是对敌人的警惕性。
  为了验证猜想,她后来又去确认过若红近日的身体状况,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在地牢被关押的样子。
  还有她后脖颈有一股熟悉的药膏味。
  这种味道她曾经在楚豪身上闻到过。
  顾婉卿去了药铺确认过,那是跌打药膏的味道。应当是侯府特制的。
  药膏味道能停留至今,说明若红近日一定用过。近日擦过药膏,一定是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
  所以说,她这边一直替为了救若红想法子妥协,若红却一直在帮白珏做事。
  而留在白珏身边,若红也参与了设计的一环。
  这比她被顾曦骗了这么些年还要傻。
  白珏负手而立,藏在衣袖下的指尖略颤,“婉卿,若红对你,当是衷心的。”
  他没料到想择日说明白的这件事,会被顾婉卿先发现,面对这样难堪的质问,白珏也想不到用什么法子来替自己辩解。
  若红自始至终都明白白珏对顾婉卿的用心,但顾婉卿对她的好,一直让若红很愧疚。
  这次回来,若红也和白珏说明,等到顾婉卿接受白珏后,她就会坦言一切,然后自请责罚,愿将军能原谅她。
  顾婉卿苦笑,“她衷心于你才衷心于我,这有什么分别吗?当然,我不会为难她,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她好歹以前真的救过我,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若红她愿意留在将军府便留着,我待她如初。若想要回到你身边我也可以笑着相送。但是对你,白二爷,这个案子过后,请恕我不能再帮你了。”
  白珏想伸手去抓她,还有许多话未说。
  “婉卿,我不曾利用你。这五年来都不曾。”
  顾婉卿推开他,“什么五年、什么想娶我,都别说了。我还要去勘察现场,先忙公事吧。”
  她很快跑开了。
  说完就溜,顾婉卿感觉明明是自己质问,可心虚的份她也没少。
  不知怎的,她很害怕白珏再继续说什么话。生怕每句话对她来说都是暴击。
  管他的什么五年,管白珏真正的心意,顾婉卿都下定决心,再也不掺和了。
  这样她还能做自己,至少每天的日子自己都能掌控。
  ……
  祭天大典的队伍到了未时三刻有一个重要的环节。
  经过乌游寺,需要由容睿姬长公主前往寺内焚香祷告。
  祭天大典当日,寺外会支起一片很高的露台,均由黑香木所筑。
  寺内一些德高望重的僧人,会在寺门洒水迎接,这是净礼。寓意驱散污秽,未来三年才能风调雨顺。
  队伍暂时停下,需要等长公主完成净礼。
  白凌十分别扭地坐在祭台上,满脑子想得都是皇上等会会如何怪罪,他该怎么样圆场。
  容鹤骑在马上,走得是刚才顾婉卿的位置。
  他头一次以护卫的身边站在白凌身侧,这种感觉很微妙,倒让他觉得有些新鲜,感觉也不差。
  容鹤的眼中,白凌穿着黑羽衣,乖乖地坐在上面像个木娃娃,和平时稳重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忍不住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个打扮。嗯,不丑。”
  “殿下不要取笑我了。”白凌苦着脸。
  容鹤撇过头,盯着白凌浅浅一笑,微风拂面,感觉甚为舒爽。
  他这个最近难得的笑容,也映在白凌的眼中。
  白凌忽然觉得心里有许多酸涩。
  容鹤往日是最爱笑的,即便有再烦恼之事也不能让他长久郁闷。
  可现在,从那件事发生过后,他再想要看见容鹤的笑容,都显得珍贵许多。
  长公主和随行队伍抵达乌游寺。
  露台庞大壮观,容睿姬缓缓走上去,是光辉荣耀的时刻,万众瞩目。
  额间花钿在阳光下似牡丹开花,典雅华贵。一袭暖色云锦团着蓝色百花苏绣,衣摆迤逦拖地。
  她一步一步踏上露台,靠近乌游寺。
  每走一步,她眼前盯着的那个身影就越来越清晰。
  乌游寺门口立着一个白衣人——轩思和尚。
  人们看过去,他没有身穿袈裟,只有素白的衣衫,颈项上挂着红棕色佛珠。手里托着玉净瓶,瓶中插了一只绿枝。
  大家都说,轩思和尚好看得像观音转世。
  他现在是乌游寺的住持了,年纪轻轻,却修行很高。
  忽然,天上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晴空打雷,众人一惊。
  几乎是和第二道雷声同时响起,露台的一角出现了巨大的崩裂声。
  紧接着,露台的支架开始像洪水决堤一样的坍塌。
  容睿姬周边尘土飞扬,脚下不稳,根本就看不清路。
  “保护公主!快保护公主!”
  众人乱作一团,露台瞬间变成一片废墟。
  人们想要去救公主的时候,她已经从高高的露台坠下。
  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迎风飞来,似软绵的云朵将容睿姬拖住,缓缓落地。
  众人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有轩思住持在。”
  容睿姬躺在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鼻尖萦绕着近在咫尺的檀香味。
  她抬眼,轩思主持素白衣衫被掉落的残木刮破了衣角,丝丝缕缕垂着,略显狼狈。
  颈项上的佛珠也掉落在地,有一颗,落入了容睿姬的手掌心,她顺势握住,藏在了衣袖里。
  不同于这温暖胸膛的,是轩思他清冷的脸。
  接住容睿姬的时候,有一丝明显的慌乱,清冽的深眸中,凝着容睿姬额头被残木砸到的鲜红色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