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虎发威

  来人毅然举起喇叭,对着方阵里的所有声命令道:“我是副省长洪少游,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后退!”
  这个人的身材中等,话语声却威严非常,身后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车的车头上,赫然挂着省委机关的专用号牌。
  方阵里的众人面面相觑,没有继续前进。
  前方的工人们也都困惑地看着来人,寒风中冷水被浇得哆哆嗦嗦的身体微微前倾着,脖子伸出去老长。
  等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他们的眼中顿时出现了喜色。
  一些年龄较大的立刻就喊出了声:“是老厂长!这下子客车厂有救了!”
  “没错,就是洪厂长!那个十年前调出去的老厂长!”
  一些年纪较大的退休工人甚至泣不成声地哽咽着:“洪厂长,你怎么才来?这个客车厂已经给这帮败家子搞垮了!”
  洪少游举着话筒走上前,一张脸上已被泪水淹没:“大家都听我说,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向大家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为难大家!”
  张克明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这个不速之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副省长洪少游啊!
  这下子可麻烦了,早就听说这个洪副省长极为护短,那群老工人都是他的老手下。这个客车厂搞到现在这副鬼样,今天又闹腾得这么欢,看样子,这下肯定要倒霉了。
  身后的吴代荣也赶紧跟了上来,一张胖脸上满是难堪之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虽然他刚才就判断出洪副省长可能是要赶到客车厂视察,但之前听国资委的人说客车厂的形势控制得很不错,整个重组过程异常顺利,他也就疏忽大意没有事先电话提醒了了。
  没想到在现在这种节骨眼上,这些个无能的废物,居然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出。
  他心里这个恨啊!首先是恨那些国资委工作组的家伙报喜不报忧,明明工人的情绪已经到达了爆发边缘,还不详细报告上来,惹出了今天这么一幕丑剧。
  其次是恨客车厂那些不干正事的领导们,只顾着讨好新东家,连工人们的情绪都不管了,现在事情搞大了,这些个家伙就准备洗干净屁股等着挨板子吧。
  最后是恨张志然父子俩,这俩父子全是不省事的惹祸精。上回张志然惹了省军区司令员,好说歹说才算了事。这回张克明又自作聪明地顶上了副省长,现在搞到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这不摆明让自己下不来台么?
  众人僵持了一分钟后,防暴大队长和武警支队长这才明白过来,赶紧下令方阵迅速撤退。
  庞大的盾牌方阵整齐地退出了厂区,众人匆匆上了一旁停着的车,却没有离开。
  厂区内浓呛的催泪雾气开始渐渐消散,浑身湿漉漉的工人们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张克明知趣地溜到了吴代荣的身后,他的心里懊悔无比,早知道这个事情会整到这样,就是给他十个胆,都不会过来揽祸上身了。
  洪少游慢慢地转过头,对着一溜小跑跟上来的秘书说:“赶紧让人去准备姜汤和厚衣服去,同时在附近的旅馆里开好房间,空调暖风打足一点,这么冷的天气,还不把人给冻坏了……”
  那秘书点点头,赶紧带着人去准备了。吴代荣尴尬地站在洪少游身后,悻悻地走上前:“校长,我的工作没做好……”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洪少游摆了摆手,拿着话筒就要走上前。
  一旁的防暴大队长忙上前阻拦:“洪副省长,现在他们的情绪过于激动,你就这么上去……”
  洪少游低头看了看他,冷森森的眼光中正气凛然:“有什么危险?他们不是暴徒,是我的老部下!”
  那大队长讨了个没趣,低着头闪到了一边。
  洪少游走到了厂区内,眼前那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厂区已经完全面目全非,推平成一堆瓦砾的厂房,杂草丛生的厂区大院,破烂不堪的院墙,仿佛正在诉说这个当年江东市数一数二的老客车厂的沧桑巨变。
  老职工们泣不成声,纷纷坐倒在地:“老厂长啊!客车厂完了!完了啊!”
  洪少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上前去。
  刚刚还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立刻就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他一个个拍着那些熟识的老职工肩膀,举起话筒大喊:“大家听我说,客车厂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难过,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国家要发展,社会要进步,改革中的阵痛是必不可少的……”
  工人们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诚然,即便是心里再不承认,但客车厂的破产倒闭已经是无可避免了。他们所要的,无非是一个相对体面的安置罢了。
  吴代荣和后面的领导听了这句话后,则是长出了一口气。
  最起码洪副省长已经在话语中肯定了客车厂破产这个事实,即便是回去再追究相关的责任人,也无非是一个失职和处理不当的过失,这种小问题,最多党内批评几句了事。
  洪少游见众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就接着大声说:“现在大家都冷静一点。新旧交替既然已成既定事实了,那我们老客车厂的人,就要有始有终,站好最后一班岗,服从组织分配,顾全大局!不要为国家、为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这里有谁是党员的?举起手来我看看!”
  他环顾下四周,只见几百只胳膊举了起来,绝大多数都是客车厂的老人。
  洪少游对着他们喊道:“既然你们是党员,就要起到一个华夏党员的带头作用来。我现在以客车厂老党委书记的身份命令你们,马上带着大家离开!我代表省政府承诺,答应过大家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的!”
  他回头看了看一众领导,脸上的神情严肃无比:“如果有谁敢再践踏党和国家的信誉,我一定会严惩不贷!谁砸了工人们的饭碗,我就砸了谁的饭碗!”
  一众大小领导唯唯诺诺地低头站在后面,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那几百个党员咬了咬嘴唇,带着大家慢慢地离开了厂区。工人们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哆嗦得厉害,但迈出的步伐却格外地坚实稳定。
  秘书已经带着人将熬好的姜汤用大铁桶拎来了,同时将一件件厚实的军大衣也抱了过来。
  但走出厂区的工人们没有一个人上前接过来,而是神情落寞地走向了厂外的宿舍区。
  夕阳下的客车厂区内,一片狼藉,湿透透的地面上转眼就结成了冰,被工人们丢弃的各种工具散落一地,几个已经喷完催泪瓦斯的空心弹头无力地躺在地上,破败不堪的景象让人有种到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洪少游望着这群工人慢慢离去,心中感触莫名。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个老客车厂的学徒工,和这些老师傅们手把手一步步从锻工干到调度、车间主任、副厂长和厂长。
  当时的老客车厂是绝对的龙头军工企业,几任厂长都是军转干的退伍军官,他们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将这个客车厂搞得红红火火、好不风光。
  就在自己当了厂长以后,正赶上了客车厂产销两旺的好光景。
  一辆辆印着客车厂商标的客车远销海内外,国道、省道和街头上,到处可见江东市客车厂生产的长途客车和公交车。
  若不是因为治理客车厂时的成绩斐然,他洪少游绝对不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当时,江东市里的年轻人打破了头,只为抢到一个客车厂工人的名额。
  那些城里的小姑娘们,也都以嫁给客车厂里上班的小伙子为荣。
  转瞬间,十几年弹指一挥间,好端端的客车厂就变成了这种样子,洪少游的心里一阵难过。
  身后的吴代荣凑了上来:“校长,你看现在该……”
  洪少游转过身来,举着喇叭对身后人员下了命令:“各单位注意了!我是洪少游,我现在命令现场的所有人员,马上撤出客车厂,等待下一步命令!我再重复一遍……”
  防暴大队、武警支队、治安民警和消防大队等一干人等接到命令后,立刻发动了汽车离开。
  刚刚还嘈杂一片的厂区,彻底变得安静了下来,天色也开始慢慢变得阴沉下来,刚刚停了一阵的小雨又下渐渐了起来,如丝絮在空中飘舞的雨花将洪少游的头发、衣服和脸打得透湿。
  可是他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雨中,身后的大小领导也不敢动,生怕这个时候乱动了一下,惹恼了领导。
  身后的秘书取过一把雨伞打在洪副省长的头上,却被他伸伸手推开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上了专车,司机发动了奥迪车,向着来时的省城方向缓缓开去。
  雨中的领导们心情异常沉重,尤其是吴代荣的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
  一个好端端的政绩报告大会,搞成了自打耳光的出丑集锦,看着洪少游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场,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身后的张克明一脸无奈地贴了上来,小声问道:“吴书记,现在该怎么办?”
  吴代荣狠狠地瞪了瞪他,要不是这个张克明之前帮自己的儿子瞒天过海,此刻他就忍不住要骂了出来。
  张克明也觉得自己现在的问话有些欠扁,赶紧缩着头退了下去。
  吴代荣沉着脸上了专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第一天,风平ng静,在吴代荣的亲自督促下,下岗职工的工龄买断工资和退休职工的工资被一次性拨付到位,情绪激动的工人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依旧风平ng静,十几个当天在事故现场处置不当的临时工和保安,被纷纷免职,其中还有人被追究了刑事责任。舆论媒体在市委宣传部的指示下,很配合地报道了一些在客车厂重组中渔利的害群之马落网消息,其中也包括了前客车厂的秦主任。
  舆论媒体高度歌颂了在副省长洪少游的正确领导下,以吴代荣为领导的江东市领导积极响应、深挖腐败、严肃风气,终于取得了令人瞩目的重大成果。
  第三天,基本上还是一切风平ng静,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的大小领导们终于开始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个威风凛凛的新任副省长也不过如此,破产重组这种鸟事,本来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倒霉,真要为此把干事的领导都给打下去了,以后这种苦差事就没人敢干了。
  就在大家彻底放松了的第四天,江东市国资委重组工作组的所有成员,突然被省纪委派出的工作人员全部带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前客车厂的欧阳厂长。
  当天下午,两个穿着西服,领子上别着国徽的年轻人,把正在招标中心主持开标的丛一帆也带走了。
  晚上,两辆挂着省委牌照的昂克雷开进了客车厂,所有的历史账目和电脑一律被当场封存,一切的账务往来都被来人连夜审查,就连与客车厂有着业务来往的几家银行的行长,都被请进了设在凤凰山国宾馆的专案调查组里。
  听到这些消息后,吴代荣和张克明的心里,开始无比紧张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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