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江山易主(一)

  京师年后的第一场大雪,虞子琛的军队从正城门而入,内应打开城门,几乎没有费一丝一毫之力。虞家军进京师不饶百姓,不滥杀无辜,直捣皇宫,宫人四处溃散,很快便被控制了。
  皇宫入口,虞子琛坐在骏马之上,抬头望去,心里百感交杂。
  “那一年我发誓一定要做这皇宫的主人,不再让一人立于我之上,肆意欺凌。”
  “我们做到了。”方士杰就在他身侧,他曾经以为那是子琛的梦,但是他亲眼见证了子琛是如何一步步的将这个梦变成现实的。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练剑读书,少年即奔赴疆场培养了第一批心腹,问鼎南湘,铁矿私用,广纳贤才,直至今日。
  “可为什么,我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还有点怅然若失……”秋自流的感觉他们都有,原以为的痛快淋漓却是怅然若失,因为他们走到这里并不容易,已经失去了很多。就像方士杰放弃正常人的生活,装疯卖傻十余载,就像秋自流疏离玄音,山中拜师,背负江湖几十命案,他们原本都只是歆羡寻常人家的生活。
  马蹄哒哒而来,虞子琛看一身素衣的清让提着剑骑着马停在他面前。
  “尚不安定,你怎么来了?”
  “我带着大哥的剑,想亲眼看看华辛安的下场。”
  “他如今被困在正殿,听说底下的人让他换下龙袍从侧门溜走,他没愿意,一直坐在正殿的皇位上。”方士杰说。
  “我们走吧,是他该梦醒的时候了。”虞子琛领头先行,清让紧随其后,秋自流只对方士杰说:“你们去吧,我来守门。”他此生再也不会踏进皇宫一步。
  曾经歌舞升平的皇宫大内如今却是一片慌乱,地上多的是宫人逃命时留下的残衣,一场雪飘洒下来显得格外的萧条,士兵们站在通道两侧,清让没有心思去怜惜,她只想着手刃华辛安为父亲报仇,因为如今的端木府比这里更凄惨。
  但此时的正殿里,玉珊已经开始了她的复仇,她也是一身的丧衣,信步走向华辛安。
  “朕还没死,你穿着晦气的东西做什么?”华辛安怒斥玉珊,玉珊却不再是往日卑微的神色,她不害怕不退缩反挑眉望着他,“我为何要为你穿丧衣,这一身是为我冤死的爹爹穿的。”
  “你什么意思?”华辛安盯着今日有些反常的玉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皇上,我已经半年多夜夜不得安睡了,总是在夜半的时候梦到我爹在我面前口吐鲜血,我爹虽然特别宠爱二姐,可一向不分嫡庶,对我也是关爱有加,吃穿用度从不亏待,为我选夫婿也不让我受丝毫委屈,可是皇上,我觉得是我害死了我爹,二姐说不说,你说是与不是?”
  华辛安觉得身子一颤,她的眼睛里有着那么深的恨,他竟今天才发现,“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你知道是我对你爹下毒的,我真是错看了你!”
  “皇上何止是看错了我,你还听错了我,信错了我,世人说得对,我便是个妖妃,蛊惑你,还残害忠良,可你就是离不开我,愿意听我的一面之词,若是没有我,你的江山或许还能苦撑几年。”玉珊冷冷的笑着,华辛安气的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你个妖女!”
  “世人皆可骂我,但你凭什么,你这个自恋自卑的可怜虫,你比我更卑劣,娶我姐姐还杀我爹嫁祸我大哥夺我家财,害我家破人亡,所以就算你夜夜安睡在我身侧我恨你入骨也都不杀你,因为我要你亲眼看到你要的江山易主,我要看你受世人唾弃,入地狱万劫不复!”玉珊的嘴角流着血,她一句句诅咒皆发自心肺。
  华辛安看着雨珊,拔剑要杀她却下不了手,他一向不喜女色,就算对发妻华淑也只是出于利用毫无夫妻之爱,可唯独特别宠爱玉珊,因为他觉得她最能懂他,他们身世相似,有一样的痛楚,可她的善解人意竟就是她复仇的工具,如今他真是败得一无所有了。
  玉珊站起来,徒手抓过他手里的剑,血沿着剑刃落下,他惊慌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便狠狠的刺进腹部,那一口鲜血喷在华辛安的脸上,他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决绝。
  “我端木玉珊绝不会生下你的孩子,来生也绝不相见!”玉珊将剑狠狠的抽离自己的身子,她双目狠狠的瞪着华辛安,华辛安愣在那里似死木一般,“你竟如此恨我……”
  大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寒风肆意而入,“玉珊!”清让快步奔向玉珊,看她倒在血波之中,只能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玉珊……”
  “姐,我为爹报仇了……”
  清让的泪落得满面皆是,玉珊在她的怀中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双目永久的合上了。
  华辛安觉得特别的冷,那些走向他的人是胜者,他输了,心却万分不甘,“为何嫡子生来尊贵,庶子便生来卑微,说我卑鄙,你虞子琛比我又干净几分?今日我输了,我便将这江山给你,到要看你是否与我一样,终是一无所有!”
  华辛安一把抓过清让,那把还沾着玉珊血液的长剑抵在清让的脖子上,“我死,也要让你心爱的女人陪葬!”
  虞子琛眉头一紧,青筋暴怒,恨不得将华辛安捏个粉碎。
  清让手一用力撞击他的腹部,缩身逃出他的挟制,拾起地上的长剑,猛地刺进华辛安的身子里,“我端木家的女儿并非是你刀下的鱼肉,这一剑是我替我父兄刺的!”没有人知道,百花祭的最后一招就是出自一套剑法,那时娘说这剑法是她爹所创,如今她想来娘说的应该是她生父。
  华辛安不知道对清让说了什么,随后一阵狂笑,吐着血自己加深了那一剑,他死了可双目瞪得很大,似乎有太多的怨气。
  清让的身子一软,虞子琛及时扶住了她,“好了,都结束了。”他轻声在他耳边宽慰,她却神情流离,下意识的推开了虞子琛。
  真的,就这样都结束了吗?
  那一日,清让独自走出了皇宫,白色素衣上沾着玉珊的血,也有华辛安的血,她的心里既有失去亲人的痛,也有杀死仇人的快,可更多的竟然是一种空洞,那一种空洞是失去仇恨这层迷雾笼罩之后她才发现的。
  皇宫城墙下,她看见他一身玄衣,没有盔甲戎装,神情有些肃穆。
  “七哥……”
  华硕知道来人是清让,他没有回转身子,手摸索着城墙,那一块块红砖,“我曾经很希望逃离这里,越远越好,但却从未想过要摧毁它。”这是埋藏在他心里的一句话,他知道会让清让心生歉疚,却也只能与她说。
  “我知道,这里一直是你的家。”清让没有说对不起,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允许被原谅的事情,“我如今后悔了,我以为我应该报仇的,可是如今华辛安死了,爹不能起死回生,大哥也无法再恢复身份,玉珊死了,华淑的家也毁了,欠你的也再还不起了,而我竟也没有觉得有多痛快。”
  华硕看着清让冻红的脸蛋,将身上的大衣褪下披在她身上,“不要后悔,也不要内疚,这一切本就是我们华家欠你的。”
  “你知道了?”
  “你娘当年对我说,决不能带你去京师,告诉我她与华家有血海深仇,我在京师查了三载,不过只是推测到你娘的身份,如果不是太子告诉我,我想不到你竟然是孟家的嫡女。”
  “我也没有想到,不过我并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此事,这一辈子,我都是端木家的女儿。”
  “你若能这么想,我想舅舅一定会心怀宽慰。”华硕伸手拂去那偶尔落在她鼻尖的雪花,“其实你对我真的不用愧疚,若不是如此,我想我此生都不能快活的做七王爷。”
  “七哥,你……”华辛安死了,帝位不可悬空,虞子琛打着华硕的名号起义,自然华硕会是很多人认定的君主。
  “明日我会写告示公告天下,我无意帝位,禅让贤者,虞子琛当之无愧。”这是当初各自的默契,他只是依清让做一个幌子,从未想过与虞子琛争夺帝位,“清儿,你知道的,我向往的一直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帝位并非我愿。”
  “我懂,”清让抬头望,宫墙看似砖瓦所著但实则刚硬如铁,“我很是羡慕七哥,只可惜不能相伴恣意策马江湖。”
  “若我带你走可好?”
  华硕一问,清让一怔。
  “我与你说笑而已。”
  华硕一语,清让一笑。
  马蹄声声,搅了两人清净,来人是虞子琛派来寻清让的,清让上马随那人走了,频频回首时,华硕立于雪中,笑颜淡淡。
  天照成帝在位仅数月,被其弟起义推之,七皇子生性淡泊明志,无心朝事禅让王位于南湘候之嫡子虞子琛,虞子琛登基改国号问安,史称安高祖,德闲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