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淮水之南(一)

  淮水一战,太子辛安与华硕虞子琛几乎成平手,形成以淮水为界的对峙局势,但朝中突然传来消息,皇帝驾崩了,太子辛安匆匆赶回京师,欲即刻登基,但民间有流言,皇帝临终口谕,是传位于七皇子华硕。
  一场战事,已经拖过了一整个夏日,待秋风送寒之时,秋自流率军护送御寒之物前往淮水,玄音易装偷偷跟在队伍后面,欲前去寻找虞子琛,却不想途中被辛安派来的奸细抓住,秋自流为救玄音,丢了御寒的物资,而玄音亦被偷偷送往京师。
  秋自流一纸书信送到淮水,说是救出玄音后来请罪。虞子琛看着书信叹了一口气,若是入冬之前无法筹到御寒的物资,大军唯有南退,而让辛安的兵马过了淮水,这场战事就更无胜算。
  “如今之计,还是我以奔丧之名去一趟京师,既可协助秋自流救出玄音,也可以劝说一些朝中老臣的支持,以壮大我们的力量。”华硕坐在虞子琛对侧,三思后说出此番建议。
  “你去京师,虽华辛安不敢明目张胆对你下毒手,可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自投罗网,进去容易要出来可就麻烦了。”
  “虞少帅做事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我若是平安归来,那是一箭双雕的好事,若我运气差死在了辛安手里,你正好以复仇为大旗,鼓励将士一举杀去京师,虽有风险但破釜沉舟不是不可一试。”
  虞子琛看着华硕神情淡然,似乎这要去出神入死的另有他人一样,若是换了别的人,他可能真的以为华硕是有什么阴谋。
  “你如此卖命,不仅仅是为了替太子报仇吧?”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虞子琛并没有真的在等华硕的答案,他边起身去倒酒,边接着说:“你是为了清让吧,怕我一旦败了清让会受到伤害,可我一直很奇怪,你可以让我死在淮水,这样你便可以代替我照顾她,你也可以不去冒险,就这样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凭你一国之主还要不了一个女人?可我察觉不到你一丝想要坐拥天下的念头。”
  “我对天下本无欲念,你不是知道这一点才对我算计如此的吗?”华硕接过虞子琛递过的酒,“我与你,此生怕都不可能单独一起喝酒,你说的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清让,端木家已经没了,我不希望她再经受一次失去家园的痛苦,虞子琛,我全力助你,但也并不意味我有一刻想过放弃她。”
  虞子琛自己低头喝了一口酒,“我与你想的不一样,虽然我很不喜欢你的存在,但我仍希望我们能把酒言欢,因为她希望我如此。你或许以为让你与清让错过的是她娘的阻挠,是我的诡计,或者说是命运的愚弄,但其实是你,是你一直想着给她什么,却没有问她更想要什么。”
  华硕有那么一瞬的愣神,他知道虞子琛一阵见血的说出了事实,他也早已经意识到的事实,他低首浅尝了一口酒水,“算是践行吧,我此行去京师,若是有命回来,定会好好了解清让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华硕留给虞子琛的宣言,他的意思很明白,等他回来或许就不会再这样默默的守候等待了。惑从暗中现身,他汇报完毕之后,忍不住问他家主人,为何要挑衅七皇子,虞子琛露出略显调皮的笑容。
  “等他好好了解一下你家夫人之后,他会发现,你家夫人真正想要的就是你家主人我,这不就是不费吹灰之力逼退强敌最好的办法?”
  惑自动隐身与暗处,带着对他家主人的满头黑线,心里只期望夫人果真是如此的。
  秋自流丢了物资、玄音被抓之事不日便传到了南湘虞府,知道消息的时候清让正在闲苑陪邵氏绣花样,意婵也在一旁,听到消息便咋呼起来,“玄音姐姐不会有危险吧?”
  “有秋自流在,你的玄音姐姐暂时不会有事的。”清让放下手中的针线,她如今更为担心的是将士们入冬后的衣物,“小侯爷,粮食的事还劳烦你从北陵想办法从水路调度些过来,至于衣物方面我来想办法。”
  “粮食不是问题,北陵的存粮是虞子琛早就安排好的,再者说你上次调去北陵的货船躲开华辛安的人马不是问题,只是秋冬的衣物方面,你如何解决,这次运去的原本都是连夜赶制的。”
  清让转着眼珠子,笑得略显调皮,“说来真是凑巧的事情,去年冬天我因为收购大量布料囤积而犯愁,去京师解虞子琛之困便将此事搁置了,那布料如今还存积在仓库,此次赶制冬衣我特意没有启用那些存货,如今却派上了用场,南湘多巧妇,我留一半南湘,再让少晟运一部分出去赶制,应该来得及。”
  “还有这等的巧事,看来是老天要助你。”方士杰的眉头都舒展了许多。
  “助我什么?我想应是虞子琛的运气。”
  方士杰笑了两声,“他有什么运气,不造报应算是幸运了,”对于虞子琛是如何一路走来的他最为清楚,他们曾经开过玩笑,他们下辈子的良心都已经被卖了,“不过,若说运气,他娶了你倒真是幸运的。”
  “这是夸我呢?”清让反问,因为觉得他表情不像是在夸她。
  “我这是感慨,当初为了将你娶到手,他虞子琛可真的是在赌运气。”
  “你是说虞子琛娶我是故意设计的,他原本就没打算娶华淑?”对于那场让她意外的婚事,她与虞子琛都未曾提起过,今日方士杰这么一提,她还真是有很多好奇的地方,“我与虞子琛并无来往,他特意费心娶我作什么?”
  “原先虞子琛是打算娶华淑,毕竟那时候南湘已经是朝廷的眼中钉,若是有端木家作保,朝廷还不敢轻举妄动,可我也不知道虞子琛找了一趟你大哥之后,回来就改变了想法,”方士杰还记得虞子琛原本找端木云泽是想收端木云泽为己用,但回来之后非但不提此事而提出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时,他是不赞成的,毕竟太冒险,“不过幸好子琛改变了想法,因为后来我们接到消息,宫里传出要将华淑赐婚大皇子的消息,那时候我以为子琛娶你只是为了将南湘至于最悲惨的境地,以消除朝廷的戒心。”
  “他果真是够大胆的,若那时候朝廷不是那么大意,要对南湘赶尽杀绝的话,后果真的不可想象。”清让想起那一场晚宴,几番曲折,“不过你当时装疯卖傻连我都骗过了。”
  “你以为虞子琛真会打没有把握的事,原先我也与你想的一样,可后来我算是知道了,他都是算好的,你以为南湘出事时他仅被发去普庆寺面壁与你爹没有关系?他其实知道你虽是端木家的庶女,但你爹最为在乎的还是你,在南湘出事后,你爹让你大哥运去的财物,还有你爹托朝中故友求情,这些他大概都是开始就想到的。再者说你以为他娶你时没算到你能将南湘打理得那样井井有条?他敢把南湘放到你手里,我都是捏把汗的,不过后来我都不禁佩服他。”
  清让笑了,她与方士杰有一样的默契,她不得不佩服虞子琛这个男人,什么都算计得那样周密,“那之前他仅与我见过一面,竟也能将我算计进去,我到真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我的能力的。”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子琛他沉迷你的美色,一见钟情呢。”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而远在淮水边上钓鱼赏夕阳的虞子琛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莫不是华硕去了京师心里怨我在咒骂我呢?”
  方士杰领着船队来送粮食时问了虞子琛,当初是不是被清让美色所惑,没想到虞子琛竟干脆点头承认了,“你是不知道她那双眼睛灵动得直勾人心魄,取下面纱那一刻,我只觉得美得太让人想要划破她的脸了,所以我就想着娶回来慢慢折磨。”
  方士杰一头的黑线,他就知道,虞子琛的思维与常人是相反的,酒过三巡之后,方士杰又将话问了一遍,问他当初怎么就看出清让是个人才了,虞子琛微醺,“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有持家治理南湘的能力。那是后来找人去查了才知道的,我也很意外。”
  “那你为何那时候非要娶她,端木家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庶女?”方士杰一脸的不相信,“你别想各种理由来框我。”
  虞子琛叹息了一声慢慢吐出一句,“那时候我躲在她大哥的里屋,她说她不愿意嫁给我,说我只适合仰视,那时候我就很想娶回来让她仰视看看。”
  “就为了这个?”
  虞子琛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后来她喝着酒说的那句话我真是觉得太美好了,她说她只愿一间房一亩田一人心……呵呵,我觉得太美好,所以我就想,若我是那一人心该多好,若不是我,我也不让她那么好过。”
  方士杰酒醒了一半,他扫扫头上的汗,虞子琛果真不是什么善人,幸好清让不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