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年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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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随那农人走入西侧小巷。
  “善人,你们于何时何处迁移至此。”莫问随口问道。
  “去年夏天从西面蓟县搬來的。”农人出言答道,言罢反问道,“道长,人命关天,你当真懂得医术吗。”
  “懂得一些。”莫问点了点头。
  这条路莫问此前曾经多次走过,他清楚的记得这些房舍当年的主人是谁,几番拐绕之后二人來到一处房舍门前,院子不大,很是简陋,进院之后一条黑狗自犬舍跑了出來,农人见状急忙横身在前出声轰撵,“道长小心,这狗咬人的。”
  莫问微笑不语,那黑狗绕过主人來到他的身前,不但沒有冲他吠叫,反而摆尾讨好。
  “奇怪。”农人嘟囔着引着莫问走向正屋,进屋之后是做饭的灶间,灶间东侧是卧室,北方的卧室都有火炕,此时炕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炕下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两个妇人,几个面有饥色的孩子聚在那两个妇人的身前。
  “哥,让你请治病的大夫,你怎么请來个送殡的道士。”年轻男子不满的看向那个引莫问來此的农人。
  “这位道长懂得医术,是來给咱爹瞧病的。”那农人出言解释。
  年轻男子闻言扭头看了莫问一眼,沒有再吱声。
  “道长既然來了,就快看上一看吧。”年纪较长的妇人出言说道,此人当是那农人的妻子,另外那名女子和那年轻男子应该是弟媳和弟弟。
  行医有望闻问切四诊,莫问进门之后已然看出这老者患的是血瘀重症,血瘀不通导致了无法说话,行动不便,行动不便滋生了褥疮,褥疮内侵又生出恶毒。
  “红花三钱,川穹,赤芍各二钱,香附,乌药各一两,三棱二两,以酒为引。”莫问口述药方。
  众人闻言尽皆面露疑惑,莫问甚至不曾为老人诊脉就开出了药方。
  莫问见众人站立不动,自灶下取出一段木炭,自菜板上写下了药方,递给农人,“去抓药吧。”
  “道长。”农人忐忑不去。
  “去吧,此方定有奇效。”莫问摆手说道。
  那农人见莫问自信从容,犹豫片刻端着菜板出门去了,不多时抓來了一包草药,“道长,王大夫不在家,这药是他女人抓的,你看看对不对。”
  莫问接过那包草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农人将草药交给自己的内子前去熬制,待得汤药熬好,莫问示意那农人为其父喂药。
  “家中无酒,你去打來。”那农人冲内子说道。
  “用醋亦可。”莫问说道,酒和醋酿制过程大致相仿,都有行血化瘀之效。
  一碗药汁喂下,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少顷将会上吐下泻,乃排毒之状,无需紧张。”
  那农人唯恐莫问逃走,跟随莫问到得院中,与莫问东拉西扯,不多时,房中传來了呕吐之声,农人和他弟弟承接打扫,两个妇人则带着孩子避到了院中。
  那几个孩子年岁都不大,莫问冲他们微笑,他们却惊怯的躲到母亲身后。
  莫问下药精准,到得二更时分那老人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呼吸趋于平稳。
  “道长,与你多少香油钱。”兄弟二人來到莫问面前。
  “贫道无有道观,香油钱就不要了,只想与你们兄弟二人说上几句话。”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闻言面露疑惑,对视了一眼之后,那农人出言说道,“道长请讲。”
  “你们二人可曾注意到令尊右手。”莫问问道。
  兄弟二人闻言更加疑惑,不知莫问为何有此一问。
  莫问转身走回卧室,抬起了老人的右手,老人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黄金指环,但莫问并沒有指向这枚黄金指环,而是指着老人拇指末端几道浅浅的血痕。
  “道长,你有话直说行吗。”农人弄不清莫问想表达什么。
  莫问闻言沒有答话,而是再度抬起了老人的左手,将老人因为疾病而变形的左手放到了老人的右手伤痕处,“令尊一直想要摘下金环与你们补贴家用,但他右身麻痹,左身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多次尝试却始终无法摘下指环,而他因病失语,又不得说出心中所想。”
  莫问言罢,屋内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众人开始落泪,他们搬來此处之后家道中落,过的很是清苦,还要侍奉瘫痪在床的老人,而老人却始终不曾将手上的金环摘下送给他们,他们虽然沒有说什么,心里却多有不满,认为老人吝啬惜财,今日得莫问提醒他们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人不是不想将金环送给他们,而是无法摘下,又苦在有口难言,不得表达心中所想。
  炕上的老人听到众人哭声,支吾着想要说话,兄弟二人羞愧上前,分执老人双手,无声落泪。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微笑点头,人与人之间最怕误会,一旦出现误会,将会导致彼此之间产生隔阂,误会的产生源于双方的粗心,倘若一方无法表达,那就是另外一方的粗心。
  “道长,这是一点碎银,您别嫌少。”年轻男子自腰间抠出些许碎银塞给莫问。
  “与娃娃买些果子吃吧。”莫问摆手谢绝,转而出言说道,“倘若身下可以通风,卧床再久也不会生出褥疮,时候不早了,贫道不打扰了。”
  莫问言罢,转身迈步,兄弟二人苦留无果,只得将家中几个隔夜豆包送与莫问充当干粮。
  莫问本想接受,回头之时却现几个孩子沮丧的扶着门边站在门口,便转身而回,将豆包掰开分给了他们,转身告辞离开。
  南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有感触,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方行走确实可以磨练心性,开阔心胸,在秦云和老五等人在世的时候,他始终将他们放在位,无关之人则少有关心,这是不对的,至少是不符合道家本旨的,道士者,替天行道之人也,若是有了私念,行事就难得公正。
  之前他一直感到孤独,此时这种孤独的感觉正在消减,他沒有了亲人,世间百姓都是他的亲人,他沒有了家,这天下就是他的家,这才是道士该有的然。
  下半夜,他來到了黄河岸边,凌空南下,试图寻找当年老五在他中箭之后安置他的破屋,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了,破屋已经沒有了。
  回头,北上,清平城,清平城此时也有人居住,但住的不再是兵卒,而是百姓,來到这里,他想到了当年得到无量山木牌的情景,那时他将自己的木牌烧掉了,后來是在老五的撺掇之下使用老五的那面木牌前往无量山的,若无老五当年的撺掇,他不会进入道门。
  再北上,是赵国曾经的皇家猎场,到得这里已经是数日之后的傍晚了,这里不时可以遇到狩猎的猎人,腰间挂有野兔野鸡。
  见到猎户追杀猎物,莫问并未出手阻止,人都是要生活的,为了活命,为了养活妻儿子女,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若是出了这个限度,索取无度,那才是罪过。
  北行之时莫问一直是步行,数年末世令得山野之中妖精异类骤减,很少能看到有道行的异类,不过偶尔也会遇到,但他并沒有过多的降服,异类就是异类,它们有自己的本性,偷食是刺猬的本性,捣乱是黄鼠狼的本性,它们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它们本性的驱使之下的正常举动,只要它们的举动沒有出本性范畴,一律不能定为作恶。
  步行是缓慢的,但缓慢有缓慢的好处,此前他不管做什么都有明确的目的,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但此时他沒有目的了,沿途可以随意停留,纵观世间百态,体察百姓疾苦。
  邺城自然要去,來到邺城,莫问來到了当年林若尘所在的将军府外,林若尘的遭遇是他心中抹不去的痛,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心魔,他來到此处是为了彻底斩却心魔。
  当心境出现变化,观察事物的角度就会出现变化,莫问并沒有强迫自己去从容的看待此事,时至今日他仍然痛恨那个胡人将军,倘若乾坤能够倒转,他会在那个夜晚将胡人将军碎尸万段,并带着林若尘远走高飞,可惜的是当年的他并沒有今日这么豁达宽容,他那时之所以沒有立kè
  杀死胡人将军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接受有了残缺的林若尘,归根结底,林若尘是被他无法包容瑕疵残缺的狭隘之心害死的。
  想到这些,莫问也沒有过多自责,年轻时候的他气度只达到那种境界,永远不能苛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具备不惑之年的大度和从容。
  莫问是叹着气离开将军府的,人不能将曾经生过的悲惨的事情进行自欺欺人的解释,以此获得虚假的平和,应该勇敢的正视和面对现实,每个人都会经lì
  和遇到一些不堪回的往事,对于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正确的处置方法是牢记教xùn
  ,通过这些事情吸取教xùn
  并更好的生活。
  前往无量山的途中,莫问遇到了强盗,几个满脸横肉的凶恶之徒拦住了他的去路,在翻遍他的全身并未找到财物之后,恼羞成怒的恶徒挥刀砍向了他的脖颈。
  心性的改变并沒有令莫问变的心慈手软,他将这些强盗尽数杀掉了,宽容大度并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看成美好的,牛粪永远是牛粪,该杀还是得杀。
  无量山已经彻底荒废了,一个道人也沒有了,建造道观的土木青石都被山下农人搬走,或盖了房子,或砌了猪舍。
  莫问改为步行前往蛮荒,往返又是两年有余,就在莫问自秦云的故乡前往凉国寻找孔雀王的途中,他感受到了有人焚烧符咒召唤于他。
  符咒焚烧于西方三千多里之外,莫问有感,闭目长叹,他知dào
  焚符唤他的人是谁,也知dào
  她为何焚符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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