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大卫谢了那人,心中寻思:今天怎么换了个地方?这里还从没来过……他轻轻推门进去。只见屋里灯火幽暗、寂静无声。往里走了几步,心想:扫罗王必定不敢无端端的杀我,若是那样明目张胆,必失人心。他或是要布下一个陷阱,引我进去,胡乱定个罪名,才好下手……
  脚步不停,一边想一边已慢慢进到里屋。大卫忽觉眼前一亮,这里光线较之前明亮许多。看得分明,中间一张大床,被屋顶垂下的一张粉红罗帐罩住。床上侧卧一名女子,身材婀娜。脸面朝里,不知是谁。
  大卫正要退出,只听那女子懒懒的说道:“我王来了?等得人家好辛苦……”翻过身来,一看不是扫罗,立时坐起惊呼:“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本妃寝宫?”
  他心知不妙,正待分辩。却听得扫罗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大胆淫贼!竟敢**我的里丝帕爱妃!”话音刚落,王已提枪冲进屋来,不由分说,举枪分心便刺。大卫侧身闪过,探手抓住枪杆,高声说道:“我王明鉴!有人奉王命传末将到此,吹笛安神……”
  扫罗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本王这几日,神清气爽——我何曾命你进宫?我将女儿许配于你——你竟还嫌不足,色胆包天,欲辱我爱妃!”
  大卫看那妃嫔里丝帕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也不为自己辨白。已知dào
  多说无益——按照以色列律例,凡与已婚妇女通奸行淫者,必要被治死,何况“淫”的还是王之爱妃?
  他右手拔出以笏剑,“哧”一声削断长枪,左枪右剑交错横扫,逼退扫罗,和身撞破窗户,纵出屋来。脚一沾地,便有绳套收紧,缠住双腿。大卫不等对方发力收绳,右手剑已断了右边绳索;左腿一收,已将伏兵带了过来,飞起右脚把那人踢进屋里。左手毫不停留,甩出半截长枪,打落了几盏灯火,四周登时漆黑一片。大卫趁机没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大卫走后,米可公主独自呆在家中。想到父亲竟要杀死夫君——两边都是自己挚爱之人,居然不能共存一片蓝天之下。自己要站在哪一边……心里也好生为难。正在彷徨无措,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房门一开,大卫闪身进到屋内。米可低头扑入他怀中,轻声道:“你总算回来了!”
  大卫环臂将她抱住,催促道:“快跟我走,再拖延片刻,只怕出不了城!”米可还待再问,只听楼下人声嘈杂,似有许多军兵闯进府来。
  她无暇多问,对大卫说道:“你快走!我拖住他们!快!要不,一个也走不了!”大卫眼见再不走势难脱身,心想:扫罗纵然无情,也不会伤害自己女儿——双目凝视妻子,说道:“等我回来接你!”
  说罢,翻身出了窗户,手脚并用,缓缓缒下楼去。钻入暗处,仗着熟悉地势,凭借假山、阁楼的遮掩,踱到后屋马厩,跳上一匹战马,溜出府来。
  米可公主将一尊神像放在床上,用被盖好。听到门外有人说道:“公主!末将奉我王之命,来请大卫将军进宫。”
  米可答道:“我夫君刚从宫中回来,已经睡了。又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天再议?……”话音刚落,一阵沉重脚步声响,有人跑上楼来。“咚”一脚踹开房门,却是扫罗亲自到了。他一脸杀气,手提单刀,不由分说;直窜进屋内,一个箭步奔到床前。左手拨开爱女,一刀便把被中““大卫””砍做两段!
  扫罗这一刀势大力沉,用尽全身力qì
  ,余势不衰,几乎连一张大床也分为两半!他看见被里只是一尊木制神像,冷冷问道:“大卫已经出城了?”
  米可泪流满面,泣问:“他究竟犯了何罪?父王要置他于死地?”
  扫罗鼻中一声冷哼,说道:“他擅入妃嫔寝宫,意欲奸污我宠妃里斯帕。我已下令通报以色列全地——捉拿大卫!你不用再等他了!”言罢,就拂袖出门而去。楼下的军兵也随之散了。一座偌大的府邸顿时变得静悄悄、空荡荡。米可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会做这种事!不会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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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卫纵马来到示罗北门。对守城军士叫道:“我奉王命,身有要事!快开城门!”当值军兵见是他来,又还没接到通报,自是不敢拦阻。开关落锁,放他出城。
  大卫连夜策马狂奔,直到米兹帕城下。天色微亮,那马已经四脚乱颤,口吐白沫,几乎累死!大卫向城上高声喊道:“速速禀报大王子!伯利恒大卫求见!”
  乔那丹听闻妹夫忽然到了米兹帕,正不知有何机密事,急命人将他带到府中。大卫甫一见他,疲恚交加,扑倒在地,放声痛哭!
  乔那丹不明就里,忙命左右送上温水点心。大卫牛饮了几碗水,吃了几块点心。心情稍稍平复,把昨晚寝宫遭陷害;如今被王追杀等事一一说了。乔那丹听了,恨恨的道:“必是有奸邪小人嫉妒妹夫在王前蒙恩,对王进了谗言。父王一时不察,听信奸佞,才铸成今日这般结果!待我返回示罗,面见国君,禀明其中原委,父王明察秋毫,到时定要拨乱反正,为你洗刷罪名!”
  大卫明知乔那丹此去定然徒劳无功,也不忍拂他美意,说道:“有劳大王子辛苦一趟。只是你这一去,路途停留耽搁,最快往来也须得两、三天。末将呆在这城中兵营里,形迹过于暴露。我王已通报犹大全地,凡以色列民众皆可拿我。只怕这米兹帕有人欲献我邀功请赏,需得一个稳妥所在藏身才好。”
  乔那丹稍一沉吟,当即说道:“我有一隐密所在,躲藏三、五日不在话下。你跟我来!”二人乘马出了西门,直行出二十里。来到一处山林中。大卫看这里到处古树参天,遮天蔽日,甚是荒凉。
  乔那丹说道:“我多年往来驻守国中诸城,与各处地形地势已十分熟悉。我以前在米兹帕,就常来这里狩猎。虽然此间毒虫猛兽不少,但妹夫自然不惧。”
  大卫摸了摸腰间铜笛,答道:“虽是不惧野兽,但总要有个安稳躺卧之所为妙。”
  乔那丹微笑道:“妹夫无须忧心,我自有安排。”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一片山壁前。乔那丹搬走几枝大树干,挪开几块大石,露出一个高九尺;宽五尺的山洞口。他向大卫示意两人进洞。
  刚走了两步,大卫正想说这里太黑——火光一闪,乔那丹已经点燃了油灯。里面一块平整大石板上铺了干草,几个瓦罐排在大石边上。
  乔那丹说道:“三年前我在此林中猎杀了一头熊,与兄弟们吃了好多天的熊肉。这畜牲的洞穴倒是宽敞,里面冬暖夏凉。于是我在这里备了石床、淡水、清酒和腌肉,供我出猎时歇脚。这里人迹罕至,绝对是个稳妥所在!”
  大卫笑道:“这里最好不过!多谢大王子了!”
  乔那丹说道:“妹夫在此少歇。我亲去示罗面呈父王,三日后到此传讯与你。妹夫静待佳音便是。”
  大卫叹道:“三天往返米兹帕、示罗两城,实在有劳大王子了。但我料扫罗王已容不下我,只恐空跑这百余里路。”
  乔那丹昂然道:“只要保住以国你这道无dí
  屏障,就走上千里路那又何妨?”
  大卫不禁动容,握住他手,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乔那丹又叮咛了几句,正要上马离开。大卫忽然说道:“请大王子把我这匹马也牵回去。”
  乔那丹立时会意,答道:“妹夫精细!正该如此。”于是驾着两匹战马,缓缓出林回城。进到米兹帕,即带上贴身随从数人,飞马疾奔示罗。
  直到玉兔东升,满天星斗。一行人才到了示罗城中。乔那丹匆匆梳洗,草草吃了晚饭,便迫不及待进宫觐见以色列国君。
  他想此时父王应当在寝宫,就一路寻去。宫中侍卫见是大王子驾临,自然不会拦阻。乔那丹一直到了寝宫门外,才被守门侍卫挡住。一人说道:“大王子请留步,待小人通报我王。”片刻之后,那侍卫回来,恭敬说道:“我王有请大王子进宫说话。”
  乔那丹穿过长廊,还未进屋,就听到扫罗正与里斯帕在饮酒谈笑。他故yì
  咳嗽了一声,问道:“父王还未安歇?”
  扫罗一手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笑道:“我儿进来说话。”
  乔那丹进到屋中,只见桌上摆了几碟佳肴——亚兰宠妃里斯帕正在为王斟酒。扫罗问道:“我儿不在米兹帕固防,来这里做甚?若是非利士人来攻,失了城池,你难脱擅离职守之罪!”
  乔那丹说道:“我等军中为将者,自有军法可以约束。父王也当知dào
  凡以色列民皆在摩西律法以下,遑论贵胄平民!”
  扫罗冷笑道:“我儿此言意有所指吧?”
  乔那丹续道:“摩西律法说得明白,若不是有两、三个人的见证,总不得定人有罪!敢问父王是如何定了大卫的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