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恩罪忏（十七）
江湖生涯如梦如幻,织梦一生转眼成空。
公开亭群山之间再次响起呜呜箫声,再没有半分杀伐之气,有的,只是淡淡的哀伤。
碧涧流泉,顾名思义,在那千姿百态的奇峰异石之间,爆发出一股股清澈的泉水,涓涓细流,时急时缓。是古来非常有名的自然之声,可洗涤一身红尘俗气,令人超然物外。
风萧萧说以一曲送玉葵宗师远离这纷扰江湖,这一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山林幽涧,一派碧绿,流泉泠泠;急峻时,嘈嘈切切,首尾响应,意趣盎然,只是当中散发的一点淡淡哀伤却是不免令人倍感伤怀。
风萧萧十指交替按落在空处,以空间为萧吹奏,与当初八卦峰凌霄仙子弹奏琴音是为同理。不少人都大感意外,这一刻似乎才真正了解到风萧萧的武道境界,应该有蕴神境四五重天了。
一些相识之人禁不住心中讶异,当初无尽丘陵逃亡,风萧萧只是开窍境六七重天而已,时隔数月,竟然提升到这样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玉葵宗师静静的凝望着眼前少年,早在数刻之前,映入她眼帘的就已经不是风萧萧的面貌。
那是她今生最大的遗憾,那个俊朗飘逸的少年郎,终究是一去不回了,百年相思,感情深深沉淀在心底,玉葵宗师自己都几乎忘记了当初那是怎样的心跳感觉。只是觉得心中厚实,时常回忆起那个身影,总能感受到阵阵的温暖。
前尘往事一一自眼前浮光掠影而过,幼时历经千辛万难残酷竞争进入绝仙阁学艺,因为身份卑微,时常遭受门中贵子弟的欺压,至年岁稍长,姿色初显,还有不少野性眼睛暗中盯着。
要不是因为那个少年,她绝然活不到今天,那是他的师兄,一个音律胜他百倍形如谪仙的飘逸男子,高洁清雅,超然绝尘。
他被誉为绝仙阁数千年第一天才,身份还要凌驾在一些长老之上,但他性格孤高,不与群言,时常一人到山巅观云奏曲。
一天,这个本来遥不可及的少年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一抹笑容惊艳了前世今生,他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轻声说道:“丫头,可愿随我学曲。”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开口说话,也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恍如空谷流泉,如朝霞触体。她呆住了,清醒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山巅,当年的青涩少女只是静静的听着少年弹奏的一曲曲天籁之音。
从那之后,再没有敢欺负她,暗中盯着的眼睛也消失了,她自然知道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得到了那个人的另眼相待。
不久之后,绝仙阁派她去下辖的宗门挑选弟子,便遇见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另一人,她今生今世唯一认定的师妹。
一个师兄,一个师妹,她曾以为,这一生都会这样平静安好。不料,在她晋升宗师之后,师兄竟然问她,是否愿意随他一同退隐红尘。
这样的话来得太突然了,她尚未从晋身宗师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抉择。
她问师兄,你一直在这绝仙阁之中,不想到外面去闯荡一番吗,你到底有什么经历令你厌倦这红尘?
他只是微笑,留下了随身的一只小白鹤,说道,若有一日,你愿意放下这一世红尘,他会带你来找我。
然后,那一个超然绝世的身影便从她生活中消失了,绝仙阁震动,却遍寻不得踪迹。
时至当下,过往对错,应该与不应该都不重要了,这一刻,玉葵宗师的眼中,心中,只有那个人,那一抹令她恍惚间似乎看到前世的笑容。
箫声不绝,段羽华却是不喜了,脸现不耐之色,白衣红发无风自动,捏了个兰花指轻轻一挥,数十道妖异红光直逼风萧萧。
“呔”秋代双轻斥,不群之芳舞动,数十剑花将红光一一拦了下来。
“人妖,真是……夏虫不可玉冰也。”秋代双横剑身后,剑指在神剑上一抹,身体优雅无比的一旋,一道剑芒自指尖激射而出,眨眼间已逼近段羽华的喉咙。
段羽华剑指一划,剑芒便告破碎,终于将目光转向秋代双,脸色厌恶的说道:“聒噪”
衣袖一拂,洋溢身周的邪气化作一道尖芒直逼秋代双。这一道邪气极为不凡,似乎连空间都纷纷避退,其速快到了极致,比天草半月的绝杀一剑还要快出几分的样子。
秋代双怪叫一声一掌轰出,身前一片空间都湮灭,但依然磨灭不了邪气,秋代双剑指连弹,数道剑芒扑杀才将邪气击溃在身前三尺之处。
剑指不变,轻轻滑过鬓边秀发,秋代双同样神色厌恶的说道:“居然使用这么坑脏的东西,本少鄙视你。”
呃……很多人都只有吞口水的劲,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嗯?”段羽华红色眉毛挑了挑,快速朝秋代双步行而来,山风带起其白衣红发,显得杀气凌厉。他的每一步都很是随意,但空间都因此而颤抖。
再一步踏出,秋代双身周忽生数百红芒,瞬间淹没而下。
叮叮叮,一连窜的红芒破碎,秋代双一剑横空,一声沉喝:“战吧。”随即人剑合一逼向段羽华。
段羽华脸上再次露出玩味笑容,身不动,剑指划出,一股令人心神颤抖的剑意弥漫天地。
剑意妖异,令人生出一种深深的怀疑,仿佛是来自骨子里的烙印,竟不自觉的怀疑自己以往认知的一切,对错,情义,恩怨……对过往种种竟都有一种混乱感觉,一切的认知似乎都在颠覆。
秋代双受剑意影响,剑法微微一顿,但瞬间便恢复了绝艳,抖手间,一朵朵剑花自空间之中飘落,无匹锋芒向段羽华切割而去。
段羽华依然好整以暇,剑指漫不经心的点落,看似缓慢,看似毫无目的,但空间震荡之下,秋代双的剑花全都在身外三寸湮灭。
秋代双忍着伤势全力施为,浮世水仙第一次将自己一身修为尽数展现在外界人前,端的是意气紫霓生,飒沓如流星。身姿飘逸之间更像是自个儿舞剑。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就是秋代双的剑,但还不是全部,夹杂在其中的丝丝凄楚意味直入人心,仿佛喝下一潭醇厚浓郁的灵酒,似醉还醒之间,心中感怀,凄楚全都涌了出来。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剑罡纵横,但段羽华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过半步,翻掌动虚空,覆掌镇雷霆,剑指点落便是天成神招,不但防得滴水不漏,一道道红芒更是如同大网一样穿梭,群山上很多宗师都胆寒,若是自己处在秋代双的位置上,早已粉身碎骨了。
“哦,你的实力,似乎超出我副体的预计不少。”段羽华捏指,好像是在绣花一样,但那丝丝凝练到极致的气劲令人动容。
“你以为你又知道多少?”秋代双冷洒,剑势忽变,剑花变化,全是一朵朵高洁孤傲的水仙。
这是三蕊水仙,花常聚生,花蕊伸出副冠之外,花瓣洁白如玉,形似天上仙客来。
水仙化生,柔和光晕笼罩,淡淡的清香弥漫天地。
“水仙,这真是充满谎言的植物。”段羽华似乎一副颇有感慨的样子,脚下终于踏步,妖异红发无风自动,丝丝耀眼火焰自发梢流出,凡是近身的水仙花触及此火都会瞬间消散于天地。
“传说中的怒火冲冠啊。”秋代双满脸惊叹,竟是在取笑段羽华的发梢火焰,这丝丝缕缕的火焰连空间都灼毁了,虚空乱流都畏之如虎,端的恐怖。
“焚世邪焰。”段羽华指尖轻轻抚过红发,带起一小股耀眼火焰,轻轻一弹。
火焰像是狂风一样呼啸而过,火中生出点点磷光,大片的空间瞬间化作虚空,火中生暗雷,无数电芒弥漫。
虚空雷火急速向前方扩散而去,秋代双动容,身影移动,挡在风萧萧身前三丈之处。
一指点落在不群之芳剑身之上,秋代双一声清喝,神剑光华大作,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冲霄而起,竟在空中化生出一个水仙世界来。
那不再是单纯的水仙花,而是完整的一株株水仙,一大片的水仙浸在一汪清水之中,根如银丝,纤尘不染,叶子碧绿葱翠传神,花如金盏银台,高雅绝俗。一道彩虹横过,炫丽而不耀目。
婀娜多姿,清秀美丽,洁白可爱,清香馥郁。红尘俗世之中得见这一汪错落有致的水仙,众人都有一种超然物外的脱俗之感。
无声碰撞,虚空雷火撞上水仙奇像,两相消融,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就在此时,秋代双剑指一引,即将消散的水仙奇景倏忽凝成一点灵光,竟然无视虚空的限制,即将抹上正在前行的段羽华的脖子。
段羽华神情微动,竟于刹那间给人一种动作凝滞的感觉,剑指挥动,已是迟了一瞬,灵光在其脖子上抹过,而后重新化作不群之芳疾射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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