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高崖沧海天音啸(下)
海浪沙沙,风瑟瑟,海风吹拂孙德宗衣襟,更显其不羁超群,他盘膝握着,膝上横着古木瑶琴,一张大手抚过,只见在琴弦上婆娑而过。
宫、商、角、徵、羽、文、武,每一根琴弦被食指指腹压过复又弹起,总有一声锵然响彻,孙德宗将手指停留在武王弦上,竟是凝声不发。
这武王弦主瑶琴杀奏之音,琴弦纤细透明,凛凛杀意流淌,默默叩击人心,孙德宗凝神片刻,微一发力,一指摸去,竟在指腹部划开一道口子,其中一滴鲜血涌出,竟又凝聚不散,这鲜血暗红如滴露,由琴头沿着弦身滚落一瞬,竟无声无息的被这武王弦吸了进去。
赫然间,武王弦上一道凶光亮起,乃使琴身上其余六弦竟致安黯淡无光,乃使周遭氛围都有一些压抑沉闷,对面那逐北僧贺须弥也不由得凝肃了三分,收去了原本挂在嘴边的不屑神情,转而换做了一副全神戒备的摸样。
原来这孙德宗以自身鲜血鲜血相喂,乃使激发了这武王弦自身凶厉杀伐之气,这时他自不待贺须弥准备周全,乃使一道真气催过,只见那武王弦爆响一声,一道血光赫然冲天而起,划过一个半圆,击向那身前不远处贺须弥所在。
逐北僧贺须弥哇哇大叫一声,高举金刚法业铜轮,周身金光四射,梵音空谷奏响,那天罡佛陀之气更是牢牢呼住起身,这时那成天血光挟着奇诡凄绝的杀意骤然而至,那迫近的瞬间,贺须弥血光中赫然又千百亿万冤魂纠缠环绕,凄厉哀号,竟令其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武王弦所奏之音,乃是千百年来兵祸不断,吏民凄号,神州恸哭之声,贺须弥怒吼一声,心道这孙德宗以血祭之术,激起此琴弦杀伐古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却忘了,自己也是一个破戒的和尚,他又不知,魔教之人行事与正道迥异不同,这孙德宗平素不修鬼道,已是其中异数。
这时血色红光既暗且稠,呼啸而至,贺须弥手上金刚铜轮挟天罡正气对上这千百冤魂汇聚的血色,两力相较,又是一通爆响,这石崖之上轰然炸响一片,一瞬间,金光红光夺目闪耀,竟掩住了一切身影。
这时又听一声脆响,那武王弦黯淡失色,竟是从中断了,要说这瑶琴宝贵,乃是当年孙德宗不惜开罪道统紫面神君田中和夺宝制成的,如今面对宝物损毁,孙德宗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竟是不以为意,只顾凝目望前。
身前悄寂半响,挨过片刻,那尘烟散漫退去,一个模糊的身影探出浮云背后,正是这逐北僧贺须弥,虽然一脸狼狈,却仍然牢牢立在当下。
孙德宗心中一沉,原来这泣绝天地的一击下去,却不见贺须弥身子晃动半分,只见后者张狂的大笑数声道:“孙老匹夫,先前一击还算够味,只打的老贺五脏六腑并心脏都乱了地方,但若只是这一击便想动摇贺某步伐,却还不够,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过来吧!”
孙德宗面色略显苍白,他不语,心中却早了然,先前三击,早已汇聚毕生功力,此刻再战,更是没有胜过对方的把握,环视四顾,只见陈开依旧撑着断成半截的凤鸣刀立在地上,那秦逸也依旧躺在不远处石崖之上,并不知两人生死。
原来先前那武王弦血色一击,这贺须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是御使真气在半空中迎击了攻过来的这道劲力,故而这两击真气倾击之威,竟没有波及到秦逸与陈开二人。
“鬼鬼祟祟的,孙老匹夫你又要想些什么!”贺须弥等了片刻,心头不耐,一手握紧金刚法业铜轮,一手捂着腹部伤口——那伤口处早被他用真气捏住皮肉,停住了出血,不过那创口血肉翻飞处,入眼依旧是骇人可怕,贺须弥面朝孙德宗,挟一股杀机杀意,正是踏着结实的步子,大步朝前。
强敌逼近,孙德宗二话不说,双手用上轮指,驾驭剩下的六道琴弦挥出一道道真气袭向对手,霎时间,瑶琴奏响如银瓶乍破,千军万马奔腾,琴音激烈,琴声沸然,又如沧浪大江激流咆哮,击向那逐北僧贺须弥。
那贺须弥大叫一声,怒挥手上金刚铜轮挡住这倾击而来的数道真气,此刻两人之间早不存十招之约,孙德宗挥手间,早有成百上千道真气不断附着无上威能,冲击而来,这一道道真气冲击自是不凡,然而贺须弥举手间更显威能,竟能一边挡下孙德宗攻击,一边迈步向前,逐渐逼近了这天毒门门主。
孙德宗额上沁汗,真元急船长衫鼓荡,身周真气爆响,真气冲天涤荡,孙德宗挥手出,气势不坠,瑶琴急奏,琴音更是密集,贺须弥叫一声好,不由赞道:“孙德宗,你不愧魔教左居使诺大名头,本领果然不差,不过要想伤到贺某,只这样的攻击,便是再来成百上千道,也是无用!”
他身周梵音大声,佛光朗照,手持金刚法业铜轮,熠熠生辉,更踏步向前,面对那万千琴音汇聚相击,竟仿佛熟视无睹一般,孙德宗心中亦知贺须弥所言不虚,但此刻别无他法,唯有坚毅心志,倾力攻击。
就在战局倾倒之际,山崖之外忽然一道霜华寒气无声无息飘然落下,刹那之间,这一片山崖之上竟如披冰雪,忽如一夜北风呼啸而过,贺须弥正要惊呼,孙德宗面色凝肃,崖上几人只在一瞬间竟都被裹上了一层薄冰,其上冷霜凝结,万籁消声,这时天外一个白衣清丽的女子化作皑皑白雪,飘飘荡荡,一展衣袖,正落在贺须弥与孙德宗二人当中,其后亦有一儒雅男子,儒衣侍帽,也随之落下。
这战局的却正是七妙与周涵止二人,这二人环视当场,其中七妙心头纳闷道:“日前贺须弥独斗孙德宗,二人法力看上去不相上下,怎的今日里秦逸与陈开都是伤患甚重的样子…….”
原来她与秦逸二人各持的魔教圣物邙山金叶互有感应,七妙自知秦逸遭遇强敌,便顺着金叶所引,赶来此地,她却不知这一战前因后果,种种细节,乃对战局有一丝疑惑,这时周涵止心中惊疑,他心中只道贺须弥与孙德宗两大高手皆是二人惹不起的,今日里恶战连连,便是周涵止他就与天下兵盟那芒星剑冠玉以及那西昆仑至宝寄灵神木残魂战过两场,体内真气早已告竭空虚,此刻不知师妹用了什么法术,竟趁二人拼斗的间隙将两人冰封制住,此时若不出手伤敌,待两人逃离冰封,岂不是置身死地?
他思量一定,也不待与七妙商量,挥手处,天子扇化作一道寒光,便就近向那身周贺须弥点了过去。
七妙心头一惊,要阻止时,乃是晚了,不过不知为何,周涵止握着天子扇击向贺须弥的最后一瞬竟是生生租住了身势,立在当场,七妙只觉奇怪,定睛望去,乃见那贺须弥正转动眼神,冷冷的打量着周涵止。
原来在这周涵止挥着扇子击过去的瞬间,被一片晶莹冰壁缚住的贺须弥居然圆睁着双眼,嗔怒怒视过来,周涵止心中骇然,竟摄于此人气势,在那最后一刻定住了身形。
此刻他手上天子扇,居那贺须弥身上不过半分距离,竟是无法再寸进一步,忽然间这逐北僧怒吼一声,双臂怒挥之下,身上所附冰壁竟碎裂作百万千片,滚落成尘,紧接着,他猛地一跺脚,澎湃真气四散过去,竟令这整片山崖瞬间挣破了白霜覆盖,转瞬恢复了本来颜色。
那孙德宗长袖一摆,也是一声爆响,从冰晶覆盖下挣脱出来,这时夹在这两位修仙界巨擎之间的七妙与周涵止二人宛若众矢之的,乃受两人冷冷打量。
周涵止心中惊惧,悄悄御使黄庭真气,心中筹备说辞,只道虽不知师妹打了什么主意,但眼下局面,最好是让这两人接着打下去,借机抽身而退。
他正欲开口,却不料七妙先对那贺须弥说道:“逐北僧贺须弥,好大名头,今日我一见,却是名不虚传…….”
“嗯?”贺须弥怒视其一眼道“贺某的厉害,只怕你还没尝过,否则便不会故弄此小二招数暗算于我!”
“哈,贺先生乃是出家人,怎的如此大的火气?”七妙竟李渺华一事,心中受了激荡,不知为何,出言中多带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周涵止心中暗暗叫苦,却听她又说道“今日之局,你二人僵持,我与周师兄若助哪爆另一人便是必败之局,贺先生说是也不是?”
“这…….”贺须弥闻言一愣,眼珠转了三转,心中恍然道,原来这小丫头如此气焰嚣张,却是有恃无恐,他心底踌躇,只道这俩人却是灵霞岛高徒,虽然年轻,也是有一些手段的,此刻只把正如这丫头所言,若其相助孙德宗,则老贺我这边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