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驸马之死天下惊,情到深处方知悔
三桅帆船急急地停在渡口,未等抛铁锚、挂揽胜,船上就急匆匆地涌下一大队人马。
马虎在前面开路,十几位护卫守护着崇祯急匆匆而来。
十几米宽的栈道上早已经站满了来迎驾的大臣宦官。孙承宗、钱谦益、成基命内阁大学士以及东厂提督曹化淳站在最前方,后边是六部尚书以及太常寺、大理寺、都察院等九卿官员,再往后是京城、天津官职小一些的官员。
曹化淳老公公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被簇拥在侍卫中间的皇上,立刻迎上前去,施礼叫道:“奴才恭迎皇上回京!”
几位大学士以及其他的所有官员立刻跪地喊道:“臣等恭迎皇上回京!”
崇祯大袖双垂,腰背僵直,两眼无神,脸色灰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众人面前。
孙承宗老爷子早已经发现了皇上的异样,而且帆船也只来了一艘,出发的时候可是十艘,另外九艘去了哪里?他心中疑问,朝着钱谦益施了一个眼色。
都是混迹官场的老人,不同寻常的气氛自然能够察觉,钱谦益悄悄拉了拉徐光启的衣袖。
徐光启知道事情太过重大,是瞒不住的,便一五一十的把杨乐为了皇上撤退留下阻击海盗的事情小声跟几位老大人说了。
钱谦益和孙承宗全身剧震,他们心里明白,敌强我弱,焉能幸存?驸马爷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孙承宗老脸抽搐,两手在袖中跟抽筋儿似的只是发抖:“完了,杨大人真的死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曹化淳看着一个月不见就瘦了一圈的崇祯皇帝,心疼不已,劝慰道:“皇上节哀啊!”
一直怔怔地站在那儿的崇祯悠悠地叹了口气,声音空洞地道:“朕的杨爱卿去了,你们的驸马爷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王承恩赶忙应道:“皇上,您节哀啊,您这几天一直不吃不喝,奴才……心疼啊!”
崇祯面无表情,继续道:“诸位大臣,朕很伤心,你们伤心吗?”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齐点头道:“伤心,臣等很伤心。”
崇祯咬牙切齿地说道:“伤心?你们伤心还在这里干什么?朕的水师在哪里?朕要你们立刻发兵,去剿灭这伙胆大妄为的倭寇!还有杨爱卿,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孙承宗一看,皇上有点失心疯了,小心地劝说道:“皇上,凶手我们是一定要缉捕的!不过,皇上,大海之上路途遥远,如果现在从天津卫派水师去,等人到了,恐怕所有的倭寇海盗早已逃之夭夭了。”
钱谦益也明白,杨乐最受皇上恩宠,如今遭遇劫难,皇上心里一定极为痛苦,于是劝慰道:“皇上,杨大人是您的股肱重臣,负担着许多朝廷重任,如今杨大人去了,这些善后的事宜都需要及时处理呀。剿匪和搜寻的事情暂时交给天津卫巡抚南居益,您还是先去看一下公主殿下吧!”
朱兮兮知道的消息最晚,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崇焕下船。
侍卫护着她穿过人群,来到前方。她抬首四顾,渡口只有一艘船,从船上下来的狼牙营中哪里有夫君的半点儿影子?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让她脚下一阵踉跄。
崇祯踽踽独行,来到朱兮兮身前,一把扶住了她。崇祯不敢看妹妹质问的眼神,扭着头,悠悠说道:“都怪朕,朕就不应该留下他。皇妹,你打吧,你骂吧。朕……对不起你。”
闻言,朱兮兮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夫君已经走了!没了!再也见不着了!她嫩白的颊上无声无息地流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崇祯微微一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朱兮兮忽然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呜呜……杨乐……我的夫君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崇祯心中也一阵难过,目光含着泪花地道:“皇妹,不要难过了,朕心里也难受的紧。在我心中,杨爱卿象兄长一般亲切,朕也想和他君臣手足,一生一世,谁料……皇妹,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朕一定会满足他最后的那个愿望,亲手建立一支水师,去剿灭那支倭寇,为杨爱卿报仇雪恨!”
朱兮兮离开他的怀抱,轻轻拭去眼泪,低声道:“他还不知道呢,我……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这以后……没了他……我们娘俩该怎么活啊?!”
说着话儿,朱兮兮又哭了起来。
崇祯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曹化淳走过来小声地道:“皇上,这里风大,诸位大臣恭请皇上起驾回京,至于驸马爷的厚葬之事,等回京之后再议。”
“知道了,”崇祯擦擦眼角的泪水,起身欲走,瞧见曹化淳手里捧着一条白绫,便顺手拿起,缠在自已的龙袍上,朱兮兮和曹化淳同时吃了一惊,脱口道:“皇上!”
“你们不要劝朕,朕知道,在杨乐的心里,朕一直是一个懦弱地皇帝,怕这怕那的,朕有些后悔,不该听了他的话,让他独自留下,朕今天不管什么君臣礼节,朕要亲自为杨爱卿带孝!”崇祯皇帝抿了抿嘴唇,将白绫系紧,大步迈了出去。
崇祯起驾回宫,众臣在后面跟随。
皇宫养心殿内,那间集卧房、书房、议事厅与一体的大殿里,挤着当今朝廷重要的一二品大员,杨乐遇难的消息,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伤、悲痛之色。
崇祯皇帝进了房间,众人看见皇上居然腰缠白绫,都吓了一跳:真是岂有此理,君臣父子,人伦大礼,岂有皇上为臣子带孝的道理?都察院左都御使王永光竖起眉毛就要上前进谏。
曹化淳眼尖,立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厉,饱含着警告意味,王永光不觉止住了步子。
曹化淳心里暗暗发誓:皇上正伤心呢,如果谁不顺着他的心来,谁敢胡乱谏言,让皇上伤心更重,绝轻饶不了他!
操办葬礼的规格要和他的职位相称,这职位一般对有功之臣要在原有职位上再加封个职务或着爵位,职位定了之后再定谥号,然后再研究丧葬的规格。
“此事不必再议,朕已经决定,杨爱卿一直很喜欢‘威武’这个词,朕就封他为威武公!国公称号、国公墓地规格!”
杨乐是驸马爷,也是威武侯,爵位已经不可再加,众人便琢磨着给个太师或者太保的称号,然后再定谥名,不料崇祯皇帝一开口就是封国公,把众人吓了个目瞪口呆。
大明除了太祖皇帝开国一朝封过十几位国公,以及如今世袭的国公外,从来没有臣子敢封国公的,他们功劳再大,总大不过开疆拓土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吧?所以虽然没有什么规定不能再封国公,却一直没有大臣再配封这一官职,也没人敢奢望这一尊荣。
杨乐虽然铲除了阉党,这次又北巡皮岛,扬威于大明,可是封国公未免太隆重了些,一时间群臣争论地面红耳赤,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苦谏,劝皇帝收回成命。
崇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满脸不悦地道:“杨爱卿的功勋连追谥个国公都不成吗?难道必须有开疆拓土之功?你们谁能知道他此番皮岛之行的良苦用心?他功在社稷,此功如何小的了?”
众臣左劝右劝,崇祯阴沉着脸,诸位大臣没有一人能够理解他内心的痛苦,给个国公名号算得了什么,万般可惜的是,他的杨爱卿再也回不来了!
礼部尚书温体仁最会察言观色,最先看出了崇祯的不悦,驸马爷都死了,皇上正伤心呢,一群不赶眼色的家伙们!不就是追谥嘛,给个封号又能怎么样呢?抚慰一下皇上受伤的心灵不好吗?赶快把这事儿都解决了,还要研究“国安局”大权的事情呢,听说京城最大的“威远”车马行已经与之合作,一次就赚了一万两银子,这才是正事、大事!
他假装咳嗽一声,大步走到御案前,高声说道:“皇上英明,臣觉的给杨大人追封个国公是恰当的,他是为掩护皇上撤退战死的,此功可比开疆拓土的先祖大将们!别说是封个国公,封个王都没有任何问题!”
孙承宗趁机跪倒道:“温大人说的是,不仅杨大人要厚葬,其余殉国的将士们都要厚葬,有家有子嗣的可以继袭官职,这样一来,将士们打仗才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敢打敢拼,如果让战士们寒了心,后果可不是一个国公名号就能挽救的了!”
下面有几位官员依旧磕头磕的咚咚响,死谏不放,再瞧崇祯皇帝的脸,越来越难看,最后伸手一指那几位言官,仰天就倒了下去。
曹化淳慌忙扶住了他,急声叫道:“都别傻愣着,快传太医来!”
王承恩眼里含着泪水,埋怨那几位言官道:“你们真是不心疼皇上,皇上一连三天都没进膳,你们还气他,真是可恶之极!”说完之后,他亲自跑到御膳房,煮了一碗小米粥。
几位言官吓得面色苍白,不敢再说话了。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等太医把了脉,只说是皇上伤心过度,又没进食,所以累倒了。王承恩急忙给崇祯喂了一碗小米粥,崇祯这才悠悠转醒。
钱谦益和成基命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皇上心意已决,不能再让那些言官继续谏言下去了,否则要出大事,于是二人齐齐跨出一步,说道:“皇上圣明!臣等也赞成皇上的建议,给杨大人追封国公称号。”
见内阁首辅都赞成,而且皇上晕厥,其他几位言官也怏怏地不敢再说话。这样一来,杨乐的国公之位就定下了,崇祯决定封杨乐为威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