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无宴殇歌

  前世经lì
  的背叛,让她对人总是心有戒备。可是,曾经的记忆里,并不是只有背叛。十岁以前的生活,那种美好,仍是被珍藏在心里。
  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时,她没有选择拒绝一切。所以,当第一次看到那双清澈澄空的蓝眸时,便决定要将这个人放在心里。她太害pà
  孤独了。
  而父亲和母亲,在她曾经的记忆里,是那样美好的两个词。
  至于今生,父亲是生杀予夺的皇帝,或许她会有些防备,当仍不可否认,这么多年来,他是那样的宠她疼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而她敬佩着的母亲,那个性情温婉又骄傲坚定的女子,在她的生活里,是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
  父亲和母亲,既然那是明明可以得到的东西,要她怎么可能消极地去放qì
  呢?
  事实上,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心是那样的简单而纯粹,让人忍不住去怀疑他的真实。
  更何况,“唯一”吗?
  “唯一”是一场豪赌,而她并不是一个赌徒
  潋绡坐在窗口,依旧如往常一般捧着书,安静地读着。
  可是,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锦衣那决然离去的背影,让她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书。
  禁不住又是一叹。
  目光投向窗外,正好kàn
  见萝铃往这里走来,手里端着的是,该是潋绡交代她煎的药。
  那天之后,她就在想办法化解体内的余毒。虽然可能要费些时间,不过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萝铃进来之后,放下药便要退出去。潋绡看书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候在身边。
  不过这次,潋绡叫住了她。
  “萝铃,母后那边没什么事吧?”
  潋绡的问题让萝铃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朝她看了看,但是,当触及那双犀利清亮的眼时,萝铃也不再掩饰了。
  低下头,恭声回道:“一切如常。不过,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召见过锦殿下,然后锦殿下就暗中将监视娘娘屋里的人调开了。是何缘故,奴婢就不清楚了。”
  潋绡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头。将屋里的人调开?那天晚上,她的夜探,让蓝鸢也清楚了锦衣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所以那应该是蓝鸢向锦衣要求的。而锦衣虽然有些生气,但既然那是她希望的,锦衣仍是会帮蓝鸢的。这样的小事,他自然不会拒绝。
  那蓝鸢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要……暗中见什么人吗?见谁,她背后那股势力的掌控之人?然后呢,她又想做什么?
  潋绡还是觉得放心不下,站起身来,吩咐萝铃取来披风,想要去月凰宫一趟。
  可是,刚走出苏芳苑,却见锦衣迎面而来。
  他低了低头,又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潋绡大概也知dào
  他心里仍有些犯别扭,所以主动开口了。
  然后,锦衣便接下话,回道:“母后病了,让太医看过,说是积郁成疾,开了药,已经走了。不过,我想还是让姐姐过去看看。”
  潋绡轻轻蹙起眉头,说道:“好,我们走。”
  走出不远,潋绡又开口问道:“母后让你将屋里的人调开过?”
  锦衣似乎并没有因为潋绡知dào
  此事而觉得yì
  wài。许是他本就交代过萝铃,潋绡问起什么就照实回答的。
  锦衣点了点头,回道:“恩。母后让我想办法给她半个时辰,她想见一个人。所以我就将人调开了。”
  “就那样将人调开了,父皇不会发xiàn
  吗?”
  锦衣只是抿了抿唇,无所谓地回道:“这几天,我已经慢慢将监视月凰宫的暗卫都换成我的人了。别说母后想见什么人,就算是想出宫趟,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时,潋绡却是忽然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锦儿,我从未想过要牺牲你去换取什么东西。”
  锦衣微微地怔了下,朝潋绡看了眼,又转过头去,并没有说什么。
  “锦儿,我只是希望可以找到两全……”
  “我都知dào
  的!”潋绡话没说完,就被锦衣打断了,“是我不好,胡乱发脾气。我只是想要……”说到这,他又忽然地停住了。
  “锦儿。”轻唤了声,潋绡握了握他的手,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他们都是贪心的人
  走进月凰宫的时候,潋绡忽然停住了脚步。
  又下雪了。
  下雪时的天空,总是阴沉而灰蒙,那样晦暗的色泽中,却降下纯白色的雪。
  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潋绡轻轻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是喜欢下雪的。只是因为觉得漂亮,所以喜欢。
  如果,人活于世,一切可以如此简单,该有多好。
  不过,因着眼前的大雪,心情倒是没来由地放松了下来。
  即使明知dào
  ,所有的枷锁都是自己加诸于己身的,却仍是无力抗拒。
  那至少,笑一下吧
  跨进蓝鸢的寝宫,朝卧室走去。
  一进内室,便见蓝鸢靠在床上,合着眼,气息平和,神色安然,没了前几天所见的那种隐约的阴郁。
  潋绡走上前去,伸指搭上腕间,可刚触及,便被挣脱了。或许是她的手指太过冰冷,让蓝鸢惊到了吧。
  “阿绡?你怎么过来了?我没什么事,休息下就好了。”似乎是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稍稍突兀了些,蓝鸢微微一笑,随意地说着。
  “有没有事,该我说了算。”潋绡只是瞥了她一眼,又一次伸出手要为她把脉。
  蓝鸢迟疑了下,但这次,并没有再挣开。
  过了会,潋绡放开了手,又回头对浮香说道:“刚才太医开的方子给我看看。”
  “是,公主。”应了声,浮香便将那纸笺送了过来。
  潋绡看着方子,沉默了会,又看看蓝鸢,随后便将方子递了回去,说道:“就照方子煎药吧。浮香,你向来细心,这药就交给你了。”
  “是,奴婢知dào
  了。”说完,她便退了出去。
  随后,潋绡又看了看屋里的其他那些侍女,脸色一沉,又道:“都到外头候着去。”
  她们似乎是朝锦衣轻瞥了眼,才应声出去了。
  当室内只剩下潋绡、锦衣与蓝鸢三人时,忽然地安静了下来。
  潋绡从床边站起身,踱开了几步,又看了看蓝鸢,神色却是十分平静。
  这时,锦衣朝潋绡看了眼,眉头轻轻地一皱,走了两步,似乎也是想出去。
  “锦儿,等等。”
  见他要走,潋绡赶紧出声唤住。
  锦衣应声停步,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就那样站在原地。
  这时,潋绡才注视着蓝鸢,问道:“为什么?”
  蓝鸢却是微微一笑,道:“我就知dào
  瞒不过你。”沉吟片刻,才道,“起初的原因,是为了让别人放心。而如今,只是刚好可以利用而已。”
  “是吗?”潋绡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沉默了会,又加了句,“你放心,既然你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不会阻止你的。”
  又是一阵静默。
  许久之后,蓝鸢才轻声问道:“阿绡,你会恨我吗?”
  闻言,潋绡突然地一声冷哼。
  随后转身便往外走。
  但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说道:“既然你先选择了放qì
  ,那你也将不再是我的选择。”
  恨,是一种很累的情感。
  所以,她不恨她
  潋绡离开月凰宫的时候,锦衣一直跟随在她身后。
  她不说,他便也不问。
  一直到潋绡忽然停下来,回过头去,轻斥了句:“你属乌龟的啊,走这么慢!”
  锦衣微一怔,撇了撇嘴角,随即却是忍不住笑了下。
  紧走了两步,站到潋绡身边时,目光从她眼底掠过。
  那不是伪装的平静,她似乎忽然地放下了什么,是真的很平静。
  “想问什么就问吧。”潋绡淡淡地一句。
  锦衣握着潋绡的手,眉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明明是姐姐自己想说,偏要我来问。”
  隐约可以见到潋绡眼角轻轻一跳,突然地反手一握。
  “啊!”地一声,锦衣吃痛地惊呼了下,但并没有放开手。
  轻笑了下,潋绡才沉静下神色,缓缓说道:“母后中毒了。”
  锦衣只是轻轻地应了声。
  “多年以前父皇下的毒还残留在体内,这些年,又一直在服一种慢性毒药,今天,又加了一味毒。那种慢性毒药很难发觉,如果不是多加的这一味毒,也并不会发作出来,更加不可能察觉到了。”
  “能解吗?”锦衣问道。
  “能。”潋绡的回答并没有什么犹豫,“虽然有些麻烦,但也难不倒我。不过,那也得要母后肯配合。”
  “今天这味毒,是母后自己下的?”锦衣虽是如此问,但答案其实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了。
  “至于那慢性毒药,母后自己应该是知dào
  的。不会是父皇,否则母后不会忍这么多年。而母后既然说是为了让别人放心,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原鸿楼。关键在于,是谁下的毒。应该是母后近身之人……”说到这,潋绡忽然地自嘲一笑,道,“现在追究这些,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真的不管了吗?姐姐不是一直想帮母后的吗?”锦衣又问道。
  潋绡突然地笑了下,道:“如果母后是想做什么别的事,我会帮的。可既然她选择了放qì
  ……”她没再说下去,又只是一笑。
  “姐姐难过吗?”
  潋绡渐渐淡下了神色,缓缓说道:“我也不知dào。大概……不算是难过吧,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锦衣看了看潋绡,沉默了下,才道:“母后想拿自己的命换什么?镜家几年的平安吗?”
  此时,潋绡又是轻轻地笑了声。
  “母后不是那么愚笨的人。她想要的,可不止这些。我们等着看吧,看看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也许,母后真的能以自己的命,成全了所有人。”
  潋绡的声音渐渐低了去,略带暗哑
  夜已经深了,雪还在下着。
  天空一片黑沉沉的,只能从屋檐的灯光下,看到雪花纷扬飞落。
  偶尔有人走过时,踩着雪,“嘎吱嘎吱”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里。
  潋绡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隔着回廊,雪落不到屋里,但冷风仍是不时地吹进来。
  萝铃站在一旁,好几次想要关了窗,却一直没有动作。
  一直到锦衣推门而入时,她才松了口气,无声地退了下去。
  站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解开披风,锦衣便走到潋绡身边,二话不说就关了窗,临了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潋绡轻声笑了笑,道:“我可没那么弱不禁风。”
  锦衣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双手包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他又忍不住瞪了她一下。
  “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冷。”潋绡无可奈何地应声道。
  锦衣看了看她,说道:“你的手在抖。”
  “有点冷嘛,自然会抖的了。”潋绡无所谓地回着。
  锦衣只是轻叹了下,沉默了许久,才道:“若是想插手,就去做吧。有什么事,我来应付就好。”
  潋绡愣了下,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没用的。她是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一旦狠下心决定了什么,是不可能回头的。而且,她不想要我插手,她要的是成全。”
  锦衣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将她拥在怀里,只是那样静静地抱着
  等待,是最折磨人意志的事。
  潋绡依旧如往常那般,闲暇时,捧了本书,细细地读着。
  书是她向来最爱的东西了。
  可此时,似乎连书也无法让她静下心来了。
  萝铃大概是刚好出去了。奉茶的侍女也许是新来,不清楚潋绡的习惯,端上茶后,便伺候在她身边。
  这让潋绡渐渐皱紧了眉头,看书的时候,她并不喜欢有人站在旁边。于是,冷冷地扫过去一眼,却吓得她下意识地一跪,低下头去。但却是始终不知dào
  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轻颤着伏在地上。
  这让潋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好,正巧这时候萝铃回来了,一见这状况,赶紧将那侍女赶了出去。
  可潋绡也已经没有心情看书了。
  站起身时,萝铃已经拿了披风过来,略有些迟疑地问道:“公主……是要出去吗?”
  潋绡并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天,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
  御极殿离苏芳苑有些远。
  潋绡没有让萝铃跟着,独自慢慢地走着。
  渐渐近了,脚步却也渐渐缓下来。
  走到离书房不远的廊下时,终于停了下来。
  旁边的侍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但也只是恭敬地行了礼,并没有问什么。
  低垂着视线,潋绡就那样站在原地,不知dào
  过了多久,才朝书房门口缓缓走去。
  见她走进,门口的侍卫已经进去通报了,等到她走到门前时,倒也没被阻拦。
  书房里只有慕睿一人,伏案疾书。
  他总是这样,很忙很忙,可是,再忙,只要她想见,从不会被阻拦。
  见潋绡进来了,却不说话,慕睿抬头看了看她,但并没有说什么。
  潋绡也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慕睿翻阅奏折时发出的声音。
  她本以为自己或许会怨他的。可是,他的错,也只是在于,他是一个好皇帝,如此而已。“慕氏江山”这四个字,对他来说,不是简单的责任而已。自出生起,那便是他的荣耀与骄傲,是生命的尊严。
  许久之后,潋绡才轻轻地道了句:“父皇老了。”
  最初的记忆中,慕睿与蓝鸢,那样风华绝代的两人,流光熠熠。
  原来,他们都已经累了。
  潋绡的话让慕睿的笔轻轻一顿,但随即便轻斥了句:“胡说八道,父皇哪里老了。”
  他们两人,光华如昔,可是,心已经老了。
  潋绡只是轻轻的笑了下。
  沉默了下,她又问道:“父皇……不去看看母后吗?”
  这次,慕睿将笔放了下来,抬头看着潋绡,然后轻叹了声,又是略带自嘲地一笑,道:“不了。你母后不会想见到我的。”
  潋绡没再说话了。
  似乎过了很久,她才轻轻转过身,就那样沉默着离开了。
  出了书房,渐行渐远。
  潋绡轻喃着自言自语道:“父皇,你会后悔的。”
  潋绡缓缓朝苏芳苑走回去,路上却见萝铃急急地迎面走来。
  心忽然地一沉。
  走到近前时,萝铃恭身一礼,才略有些迟疑地说道:“锦殿下请公主赶紧去月凰宫一趟。”
  潋绡没有动。
  手似乎轻颤了下。
  微微扯动嘴角,不知是哭是笑。
  随即又是略带讥诮地一笑。
  神情淡下来后,轻轻垂下了眼睑,掩住了眼底所有的颜色。
  抬起头来,渐渐往月凰宫走去时,所有的神色已经被抹去,只余冰封了一般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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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看了上一章末尾那部分后,说讨厌潋绡呵呵。
  潋绡活得很真实,所以她有很多顾虑,有很多想要的东西。锦衣却好象是我们的梦一样,那样的美好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