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庄周梦蝶
机械合成的声音响起：“报告教授，十七号已经苏醒。”
什么教授、十七号？韩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许多穿着白大褂的人类围在他身边，眼神狂热。
“回来了！”他们欢呼着，互相击掌庆贺，一位老者严肃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十七号没经过全面检查，谁也不知道会留下什么后患。”
回来？是说我吗？韩胜茫然地盯着面前灯光，他好像正躺在一块冰冷的铁板上。
老者抬头对着上面的玻璃天花板道：“盘古，检查一下这人的脑部和身体。”
盘古？！韩胜瞳孔急剧缩小，他双手握拳，猛然坐起身来。周围惊呼一片，五六个男人扑上来压住他身体，韩胜咬牙，正准备震开他们，却发现不但感应不到灵气法力，甚至连身体都软的好像棉花，根本不能直起腰来。
“盘古！！！”韩胜目眦欲裂：“这就是你玩的花样吗？有种杀了我！杀了我！！！”
他拼命挣扎，像垂死饿狼般嚎叫，四肢咯嘣作响，嘴里甚至吼出血来。
“不好，快击昏他！”老者惊怒交加道：“出人命就麻烦了！”
“噼啪！”一道电火花在韩胜脑后亮起，他剧烈抽搐，两眼直直盯着上面的大灯，一动不动。
一位白大褂女生声音发抖道：“教授，他怎么还没昏过去？”
老者面色阴沉道：“已经昏过去了。这人在游戏里受到刺激太大，需要转到病房进行治疗，等下叫安保人员带他出去。对了，通知碧游公司一声，下次送材料，不要再挑选这些低等货色！”
女生点头，快步走出实验室，在外面储物柜里摸出一块手表。打开开关后，一块虚拟投影出现在面前，女生开口道：“碧游林总。”
“猪猪收到！”一个可爱的声音道：“正在为您拨号中，啦啦啦啦啦~~”
伴随着满是孩子气的啦啦声，一个粉红色的爱心不断在投影上砰砰跳，十多秒后一只粉红色的小猪耷拉着耳朵出来道：“呜呜呜，林总正在通话中，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这么久？”女生皱眉道：“那转拨碧游肖总。”
“猪猪收到！”小猪扭着小尾巴消失不见，啦啦啦的歌声不断，女生深深吸口气，目光投向窗外的风景。原本清澈见底的小湖和假山都已被冰雪覆盖，处处银装素裹。
话说起来，自从这个实验项目开始后，她好像有一年时间没出去了。去年冬天加入这个项目，男朋友听到后直接选择分手，从此她连电话也不怎么打了，专心于研究。
只要试验成功，不但碧游公司会如虎添翼，成为业界最顶尖的公司。他们也会从中得到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举改变这个世界！
“呜呜呜，”小猪耷拉着耳朵出来道：“肖总那里无人接听，方圆百米内感应不到生物气息。”
“怎么可能？！”女生震惊道：“给我转拨杨秘书电话，等级为甲！”
“猪猪收到！”小猪一路小跑消失在投影里，它可爱的声音在走廊内响起：“杨小姐杨小姐，甲级来电甲级来电！”
无人回话，片刻后小猪再度耷拉着耳朵出来，这次还没等它开口，女生已经直接道：“联系于清华，我有事问他。”
于清华是她前男友，同为碧游公司技术高层之一，曾因为参加实验问题和她大吵一架，两人就此分手。如今碧游公司最顶层的林总、肖总和杨秘书都联系不上，也只能问他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次倒是很快拨通了，只是投影上一片漆黑，女生皱眉道：“于清华，我是杨珺夕，为什么不开投影？”
于清华声音从那边传来：“我已经打开了！怎么你那边还是黑影？”
见鬼！杨珺夕心头火起，她深吸口气道：“时间有限，先不管这些。杨总肖总那边怎么联系不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向他们汇报！”
于清华愕然道：“杨总和肖总两个在办公室商量事情，我刚才还和他们通过电话，难道你打不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机器故障还是电磁干扰？杨珺夕陷入沉思，却没听到那边细微的滋滋声。
“珺夕，”于清华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想请你去哈尔滨看冰灯。”
“呵呵，”杨珺夕一下子笑出声来，她嘲讽道：“于清华，你现在又是单身吧？知不知道你甜言蜜语的模样很恶心？”
“恶心吗？”于清华笑道：“我记得某人说过，全身上下她最爱我的舌头，总能让人魂飞天外。”
杨珺夕大怒：“要脸不脸！这话难道你没说过？”
于清华淡淡道：“我说过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不用再拖下去了。”
杨珺夕愕然道：“你说什么？”
投影亮起，一个瘦削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他背后，整洁的办公室里，十多名捧着全息计算机的工作人员，十指飞速在虚拟键盘上敲打。一张地图在屏幕上显现，其中一点尤为显眼。那一点在不断放大后，熟悉的山林河流别墅假山出现在上面，甚至在别墅玻璃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杨珺夕的心沉进谷底，于清华平静道：“珺夕，我昨天向政府举报碧游公司非法研制虚拟现实，杨总和肖总现在已被抓捕，至于你们这些研究人员，如果主动自首，法律会酌情减刑的。”
直升飞机的呼啸声在外面响起，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二二零六，警察出动还装备着两百年前的老货色。杨珺夕扬起笑脸，对投影上的人说道：“你们这群蠢货，信息时代发展两百年，先辈们早已用生命证明，虚拟现实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她转身走回实验室，片刻后虎咆狼哮的声音在别墅内回荡，新世纪的警察们从直升机上跳下时，看到大量机械怪兽：有的像长蛇，有的像猩猩，还有的像一具骨架。他们面对着喷射而出的弹药毫无畏惧，扭转腾挪上扑下躲，转瞬间杀进人群，肢体挥舞间血肉横飞，惨叫和哭喊在山谷间回荡。
“这是……”工作室里，一位警察震惊地望着那群杀戮机械，喃喃道：“这是什么怪物？”
“这是妖族。”于清华淡淡道：“碧游公司企图将游戏散修八荒，融入真实世界。为此他们抓捕大量孩童，想利用他们软弱的意志，彻底沉沦于游戏中，最终变成一组参考数据。那些孩子会在实验室里遭遇各种情况，而这正是让那些游戏里的NPC熟悉真正的人类，最终达到可以一举击败的目的。”
“将游戏转为现实？”警察摇头道：“这些人太疯狂了。”
“但很有成效不是吗？”于清华淡淡道：“毛警官，你的手下快死光了。”
“一群廉价人罢了。”毛警官傲然一笑：“那辆直升机里有自动生产线，除非他们用导弹把飞机打下来，不然源源不断的廉价人早晚磨死他们！”
“廉价人？”于清华低声念这三个字，忽而一笑：“现在政府对公务员的待遇真是越来越好，什么脏活累活都有人工智能去做，我都后悔没考公务员了。”
毛警官哈哈大笑：“那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虚拟现实！未来世界，人工智能才是王道！！！”
直升机上跳下的警察源源不断，到最后他们连衣服都没有，就那样光着身体跳下去，和那群妖兽厮杀。实验室里，一群研究人员透过摄像，看着外面的景象瑟瑟发抖。他们的试验兽一个个倒下，即便融入了妖王们的战斗意识，但高合金的身体也经不住百万次捶打扫射。
眼看最后一排妖兽，在人海冲锋下苦苦支撑，杨珺夕艰难道：“教授，我们败了。”
“不！”老者大怒道：“我们怎么可能失败！这些妖兽的战斗完美无缺，他们只是被粗陋的身体连累了！”
“盘古！”老者对着天花板吼叫道：“调动最大功率，向全世界直播我们的成果！！！”
“教授！”杨珺夕大惊失色道：“这可是卖国！！！”
老者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科学，没有国界！！！”
盘古的声音毫无波澜：“收到，已转为无线信号，开始传送。”
在这一日，全世界的人类，都收到一份资料，一份详细讲述如何将网游生物转化为现实的资料。
这个研究所被剿灭了，但那个叫散修八荒的游戏，和那些神一样的数据资料，直接推动虚拟现实的蓬勃发展。
……
很多很多天后，一个瘦弱的少年走出医院，门口的保安向他鞠躬致敬，少年面无表情，慢慢走下台阶。那些保安的脖颈上，都印着一个编号，量产的廉价人。
他被警察解救后，在医院住了很久，明白许多事情。原来自己被绑架了，意识用来做游戏测试；原来这个世界科技发达到能瞬间造人，还可以修改外貌性格特点；原来全世界都盛行廉价人，他们是最实用的工具。
但这些与他有什么关系呢？门口的父母高兴地对他招手，妹妹在栅栏外努力蹦跳着，试图看到哥哥的模样，少年微笑着走过去，这才是生活。
在回家的路上，悬浮行驶的轿车，商铺门口的摇滚，广场上的肚皮舞，都无法吸引少年的视线。他拉着妹妹小手，安静地走着，目光低垂，像一汪湖水。
直到一个粗豪的嗓音响起：“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日本任天国最新推出的散修天下！人物美型招式强大！还能强身健体学武练功！风景名胜数不胜数，什么蜀山、不周山、无瑕谷、澜沧府、奉天城、四大仙门、神魔两界，保准你大开眼界！这一顶豪华金装虚拟头盔，大家猜多少钱？九九八，只要九九八！你没听错，只要九百九十八块钱！登录即送VIP！只要九九八，天地五族抱回家！”
少年的步伐停住了，妹妹惊奇地看着他，小声道：“哥哥，自从你被抓走后，妈妈特别讨厌游戏……”
少年微微一笑：“没事，我们走。”
吆喝的男人注意到少年，急忙跑来道：“小兄弟，这货可是从日本偷渡进来的，国内严令禁止，绝对划算！”
少年摇了摇头，向前走去，男人一咬牙，紧追两步道：“小兄弟！见面就是有缘，我看你对这游戏也挺关心。不如这样，只要你买这个头盔，我免费告诉你作弊码，直接成为天命之子！横扫五族强者！”
少年再次停下步伐，男人嘴角上扬，果然少年们都幻想着无敌，又要赚钱了！
“哥哥……”妹妹拉着少年的手，眼泪打转。
“抱歉，”少年淡淡道：“天命之子，我早就不是了。”
他弯下身抱起妹妹，直直向父母走去。男人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在少年弯腰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有无数符号在那汪湖水中掠过。
那是，一个游戏的数据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