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韩胜知命
一位弟子御剑飞向门外，对着门外三人叫道：“要下雨了，你们回去吧！”
安知命没有做声，王卫看了他一眼，向那弟子说道：“多谢，但我们会等下去的。”
“随你们便。”那弟子撇了撇嘴，真是死脑筋，亏自己还特地跑来提醒他们。
闪电刺破黑夜，闷雷从天上滚过，王卫抬头望天，心里颇为忧虑。不同于盟主这七年的突飞猛进，自己和安大哥这些年基本没有修行过，都在想方设法发展散修盟。自己常年奔波在外，身体壮实些。可安大哥没日没夜在书案上处理公务，身子骨早就不如当年，再淋一场雨，岂不是要生病？
想到安大哥卧床不起剧烈咳嗽的场景，王卫狠狠心，低声说道：“大哥，这天看起来要下暴雨，不如你和小望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等盟主出来我们一起去见你。”
安知命面无表情道：“这是对盟主的态度吗？”
王卫脸色一变，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他低头说道：“属下知错，绝不再有下次。”
安知命静静望着奉天城，一道道闪电在他瞳孔中出现，湮没在黑暗中。
这场雷暴雨，就要来了。
……
缥缈宫里，韩胜站在明缘掌门面前，心里不明所以。
他拿到芥子袋后，四位掌门送别葫芦道人，走进大殿。在一番短暂的离别讲话后，仙门弟子陆续离去，返回自己门派。至于崆峒这种地处北荒，与蜀山隔州相望的门派，由于路途遥远，只得在奉天城里暂且住下，修行游玩。
蜀山弟子也各回各峰，参悟这次比试得失，对修行也有极大帮助。
然而韩胜刚刚迈步，准备在缥缈峰下等候时，明缘掌门忽然走过来，当着其他三位掌门的面，带他瞬移到缥缈宫。
韩胜想不明白：这里是蜀山，你一个峨眉掌门，当着其他掌门的面，直接把自己带到缥缈宫，未免也太强势了。而且很容易给昆仑崆峒造成恶劣印象，明缘她到底想做什么？
明缘掌门斜倚在玉椅上，愈发映衬出雪白的肌肤，如冰雪皎洁。她静静凝视韩胜，突然说道：“清韵，也就是你师父，平常是怎么教你的？”
韩胜心头一震，是了，清松掌门说过让他来峨眉请教空灵之体的修行问题！
韩胜恭敬施礼道：“师父让我读了三年书，将竹楼的书籍理解贯通后，开始修行炼体法诀，至今已有四年。”
“你只修炼了四年？”明缘似乎不信。
韩胜摇头：“我以前也修炼过，但灵气入体即散，后来得遇高人，让我坚持修行下去，屈指算来，也有七年了。”
明缘仍有些怀疑：“七年？”她看着韩胜淡然的神色，轻声笑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一位故人。她从一岁开始修行，集结整个门派资源，修行十三年才凝出金丹。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比她更厉害。”
许久无话，韩胜忍不住打破沉默问道：“是琅璇吗？”
明缘一怔，随即淡淡笑道：“他和你说了？没错，是琅璇，峨眉山的小师妹。”
韩胜说道：“我听师父说过，琅璇也是空灵之体，后来……”他犹豫片刻，说道：“后来被魔气侵染，去了魔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明缘轻声道：“魔气，一旦被染透就再也回不去。你们这些空灵之体，修行方面得天独厚，但在仙气魔气方面，毫无反抗能力。清韵让你炼体是对的，倘若有天你被困在一个没有灵气的地方，只有肉身能维护自身安全。”
又陷入沉默，韩胜只好再度问道：“我记得师父说过，空灵之体在金丹之前等于废物，我每次修炼也只能攒下几滴法力，的确没什么用。前不久下山历练突然结丹，可以操控灵气和法力，但清松掌门说我并不是金丹，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明缘望了韩胜一眼，说道：“你凝出的是金丹，不然一早就散了。只是光有金丹还不行，没有大道的金丹就是个空壳，你还没找到自己的道吗？”
韩胜苦笑，明缘产生一丝兴趣，问道：“你没有特别强烈的愿望吗？比如守护、情谊、力量、大道等等。”
韩胜叹气道：“都有，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想要的。”
明缘微笑：“那只有交给时间去判断，日子一长你就明白了。”
韩胜纠结道：“我想知道空灵之体都是怎么修行的？按部就班还是自创功法？因为很少看到有关空灵之体的资料。”
明缘淡淡一笑，说道：“对空灵之体来说，功法只是钥匙，等结成金丹，自然会开始领悟天地规则。所以你不必管怎么修行，等结成金丹，一切都会展现在眼前。”
“谢谢明缘掌门指导。”韩胜恭敬施礼道：“弟子没有问题了。”
明缘左手撑颌，静静看着韩胜，突然问道：“你打算怎么赔偿流雅？”
韩胜愣住了，明缘微微一笑道：“你害得流雅丢脸，让她以泪洗面，现在连通明峰门都不肯出，我不找你找谁。”
韩胜顿觉无力，哀叹道：“弟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求掌门指点。”
明缘嘴角微勾，淡淡道：“流雅是我第二个徒弟，为人娴静温顺，一百二十年突破元婴，即便不能和那些顶尖天才比，在峨眉也算出众。我看你这人不错，在混元峰时和清松商量一下，他也同意了……”
“明缘掌门！”韩胜不得不打断明缘话语道：“弟子一心向道，只想飞升成仙，实在抱歉。”
“成仙？”明缘皱眉问道：“道玄，你确定想成仙吗？一旦离开修仙界，就再也回不来了！”
韩胜不大相信，那位红袍仙人不是好端端在凡间游玩上万年吗？
当然这话不能和明缘说，他只是低头说道：“从拜师那刻起，弟子发誓一定要成仙。”
明缘深深看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只能委屈雅儿了。先缔结婚约，至于你将来能陪她多久，全看造化了。”
韩胜震惊道：“我不是说自己一心向道吗？！”
明缘嘴角微勾，带着讽刺的笑意，说道：“这是掌门定下的，等清韵回来，就为你们举办婚礼。”
怎么可能？韩胜心乱如麻，无数杂念翻滚。一道灵光闪现，他全身僵硬，喃喃道：“峨眉、崆峒、昆仑、订婚、合纵连横！”
明缘淡淡道：“你猜出了什么？”
韩胜脸色灰白，盯着上方的明缘说道：“风鸢是不是已经和崆峒订婚了？”
明缘沉默，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最后清脆的鼓掌声在缥缈宫回荡着。
“聪明，不过有些话还是烂肚子里比较好，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韩胜没有答话，风鸢两次衣饰的更换，从清丽出尘到华丽柔美；大殿上四位掌门对风鸢的评价；昆仑和崆峒在这次比赛中的表现；自己击溃峨眉却被两位掌门定下婚约；飘渺宫里清莱长老分析的话语；那些场景画面在眼前掠过，组成一个残酷的现实。
蜀山打算和昆仑结盟，从风鸢开始素淡的衣裳就可以看出。风鸢作为交易筹码，第一次出场必须给蜀山希望结盟的门派留下深刻印象，而昆仑向来喜欢淡雅出尘。但昆仑表现过于抢眼，除陈恕之外，又出现一个更加逆天的姜麟，一下子把蜀山逼到峨眉和崆峒那边。毕竟盟友太强，变炮灰的可能性更大。
其中峨眉的代表纳兰嘉被韩胜逼疯后，失去了提亲资格，蜀山自然而然把视线转向崆峒。崆峒偏僻荒凉，人人野性十足，因此对神州的高贵华美反而有一种迷恋仰慕。所以风鸢才会改换衣饰，用优雅得体的举止作风，向崆峒示好。
即便打败仙门天才，夺到冠军又如何？韩胜心头悲凉，就算得到那个愿望，风鸢也已经订婚了。蜀山不可能因为许下的空头承诺，就废除与崆峒的婚约。大家绞尽脑汁拼命修炼，甚至还有傻子想冒着变废人的危险，在战斗中强行突破。却没想到，一切都已注定，所有的努力反抗都是无用功。
风鸢嫁给崆峒凤玄一，自己再和峨眉流雅成亲。在昆仑的威胁下，蜀山多了两个盟友，连理由都让人无可反驳，真是妙啊。
韩胜突然觉得很累，原本因为答疑解惑得来的力量，全部消散无踪。他望着高高在上的明缘，疲惫地说道：“弟子累了，告退。”
他甚至忘记行礼，垂着头慢慢走出宫门。明缘没有说话，她看着韩胜原本挺拔的脊梁，笑容苦涩。
缥缈峰的景色依旧凄清，外面电闪雷鸣，眼看便是大雨滂沱，韩胜两眼无神，向山下走去。在路上他似乎听到当初选剑时风鸢的哭喊：“我不想其他门派去！我不想孤身一人被漠视怀疑，娘亲有舅舅你陪着，还是失心疯了，我一个人会死掉的！”
“对不起……”韩胜喃喃自语：“对不起……”
清莱长老站在树梢上遥望奉天城，如同雕像。失魂落魄的韩胜在他脚下走过，没有发现上面的异状。直到韩胜走远，他才轻微动弹，从袖口拿出一把木梳，轻轻抚摸那些木齿，热泪滚滚而下：“姐姐，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这个冷漠强大的蜀山长老，在这一刻哭的像个小孩子。
……
韩胜不知什么时候下的山，当他茫然走向观天峰时，一位面生的弟子正焦急的在阵外等候。
看到韩胜那一刻，那弟子惊喜道：“道玄你可回来了！蜀山外面好大的雨，你再不出去那几个傻子都要淋死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弟子雷厉风行地抓住韩胜左手，御剑高飞：“啥都别说，只要你们认识，见面就懂了。”
蜀山门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有三个人坐在雨中一动不动。
韩胜死死盯着中间的黑衣青年，那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起来，他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安？”
黑衣青年霍然回首，湿乱的发丝粘在耳边，苍白的脸颊有水滴滑落。他眼眶通红，全身发抖，躬身施礼道：“属下安知命，拜见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