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多事之秋(2)
“别动,等我包扎好你再批奏折,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本来每日换药包扎伤口是太医的事,可我怕孙太医笨手笨脚的会弄疼胤禛,硬是把这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当然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尽可能多的陪伴在胤禛的身边。我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口气,敷上药膏,再轻手轻脚的包扎好。“好了。”我拍了下手,又端起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胤禛另只手早已拿了份奏折在看,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微微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去奏折,把茶杯塞到他手中。
胤禛嘴角微咧,扯出一抹朗朗的笑意,他啜了口热茶后放下杯子,挽住我的手臂拖到他跟前,一络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胤禛伸过手来,轻轻把那簇头发撩到我耳后,我看到他的眼里是深深的眷恋和浓浓的情思,我闭了闭眼睛,心“砰砰”跳。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上,搂住我的腰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我无意中碰触到他带伤的手,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手掌,这是他为我和雅儿留下的伤痕,我会时时记在心里的,尽管事情已过去了很久,每每想到此事,我还是会感到后怕,他说雅儿和我是他最重yào
的人,其实他和雅儿何尝不是我心中最重视的人,或许我真的很自私,只要他和雅儿平平安安的,其它人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在他身边坐定,说不上满腹的心事,只是神思恍惚,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我稳定下情绪,想随便取本书看,才抬头,见到胤禛的手按着头部,面带倦容,我就知dào
他的头疼病又犯了。
我走到他身后,轻按他的太阳穴,手指缓缓的打着圈,又为他捏了捏酸痛的头颈,没按几下,他长舒了口气,握住我的手,“若涵,我觉得好多了。”“今天不许再看折子了。”我把他桌上堆着的奏折归拢在一起,推到一边,胤禛的脸上投上了一阵笑的光辉,这笑好似一股春风,使人心荡漾,我的心漏跳半拍,一没留神把桌角的两份奏折带到了地上。
我连忙弯下腰半蹲着去捡,折子平平的摊在地上,我虽无窥视之意,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内容,一份是李卫上奏曾静、张熙在民间宣传《大义觉迷录》的详情和实效,另一份是怡亲王启奏关于在河北易县建造陵寝的事。
我知dào
在去年七月的时候,胤禛编纂刊刻《大义觉迷录》,宣bù
免去曾静师徒死罪,让他们到各地向民众现身说法,李卫的这道奏折正是针对此事而来。而十三爷的折子却勾起了我长久郁结心中的凄楚,这是一份难以言及的隐痛,是我埋藏许久从不敢深想的问题,如今就**裸的摆在我面前,就像是扒开了层层的伤口。
我心中笼上一层愁云,一阵揪心的疼痛袭来,眼前立kè
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我拼命的眨着双眼,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胤禛看出我的异常和不安。
许是见我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胤禛在我腰上托了一把,戏谑道:“怎么?蹲的下爬不起来了。”我乘着起身的当口,用衣袖狠狠的抹了抹眼睛,站起来的时候已换上妩媚的笑颜,嗔道:“怎么?皇上是嫌我身材肥硕、人老珠黄了?”我生完雅儿后身材确实比以前丰腴了不少,原本尖尖的瓜子脸也变的珠圆玉润,再加上坐月子的时候,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自己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了,好些衣服都是重新量了尺寸做的。每当我叫嚷着减肥的时候,胤禛总会一手抱着雅儿,一手捏着我的下巴,调笑道:“你还是胖些比较好kàn。”今日也不例外,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落在我的下巴上,我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多让你捏几下就会变尖吗?”他纵声大笑,满面生辉,我痴痴的望着他,幸福和心痛交织在一起,胤禛,你可知晓只有你的笑才能在寒夜中为我带来丝丝的温暖,也给了我生存于后宫的勇气。
无论我和胤禛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把握好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yào
的,过好每一天成了我目前的头等大事。可正当我试图忽略历史的走向,忘记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勾勒着美好蓝图的时候,一起突发的事件在我心中烙上了深深的阴影。
翠翠由皇后娘娘做主,被册封为刘答yīng。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兴致勃勃的同毛毛嬉闹。
一阵令人喘不气来的烦躁突如其来,胸口闷的仿佛被一团棉絮堵塞着,我忽的没了戏耍的心情,脸色阴郁的就连毛毛也意识到她的主人此刻不好惹,轻声的叫了几下自己跑到了角落里乖乖的蹲着。
挥之不去的沉闷就如同梅雨季节一般,我堵的发慌,随手研磨,举起笔,想写点什么,还没等我思量清楚,早有几个字落在了雪白的纸上,凝神一看,竟是刘答yīng
三个字。我重重的甩下笔,信手把纸揉成一团,抛到角落里,心头抑郁,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翠翠应该是高兴的吧,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以名正言顺的爱慕胤禛了。我冷笑着,皇后把翠翠要去就是为了今天吧,也真亏她能忍到今日方才动手,看来齐妃的话还是不大不小的刺到了她。
“主子,刘答yīng
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向主子请安。”小绪子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来的好快,这么着急就示威来了。我整理了下衣裳,再捋了捋散发,心平气和的坐好,等着翠翠,不,刘答yīng
来向我炫耀。
刘答yīng
并没有刻意的修饰,只是松松垮垮的挽了个发髻,成熟的装扮比之前的清纯更为楚楚动人。
她眼里含笑,俊目流盼,一举一动无不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我有些被迷惑了,这真是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翠翠吗?记忆一直停留在只会怯弱的把我当玻璃人伺候又对我满心崇拜的小丫头身上,如今的她是陌生的,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她也是吸引人的。
难怪弘历对她上了心,若我是男子,只怕也会沉迷其中吧,忽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若是胤禛见了她呢?我用力晃了晃头,不会的,是我在胡思乱想,一定是。
“翠翠见过小姐。”依旧是谦卑的声音,可是主人的身份已换,我的嘴角和眉梢都划过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讽刺,说话的音调仍是平和的,“刘答yīng
言重了,如今我们该以姐妹相称,又何来小姐与奴婢之分。”“是,翠翠说错话了。”她略一抬手,身后的宫女马上送了个盒子过来,翠翠恭敬的捧到我面前,掀开盖子,原来是一件做好的百家衣。
针脚细密,颜色拼凑得当,应该是出自翠翠之手。难为她还记得,要说我心中不感动那是假的。
“是翠翠的一点心意,还望小姐收下。”她还是改不了旧称呼,我却不忍心再责怪她了。
“坐吧。”我朝身边的椅子努了努嘴,再示意小颜把衣裳收好,翠翠见我收下了衣服,笑意更甚,端起桌上的茶水送到我手里。
杯子在我手里转了几圈,并没有触口,直接放回了桌子上,我打量着翠翠,很想知dào
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
“皇后娘娘对你很不错。”我淡淡的说道,并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是,皇后娘娘对翠翠确实很好。”翠翠低着头和我说话,手里不停的铰着帕子,跟了我那么多年,连紧张时的动作都同我如出一辙。
她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皇后娘娘对她简直是有再造之恩,区区很好两字又怎能概括她对皇后的感激之情。
我重新拿起茶杯,几乎是一饮而尽,醇香的碧螺春在我现在品来,淡而无味,润完嗓子,我很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以前无话不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我们之间从本来的主仆变成了如今共侍一夫的局面,表面上看似乎是拉近了距离,其实心与心已隔上千山万水。
有一个意识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翠翠就如同五年前的我,同样是对胤禛有情而被安排在皇后身边,那时皇后把我推向胤禛是为了牵制年妃的地位,那现在呢,她竟是要翠翠来分去我的专宠吗?
她做错了吗?从她身为一国之母的角度看,完全合理,皇帝的心本来就不应该长时间的停留在一个人身上,那对于国家的统治没有半点好处,相反,博爱才能换的长治久安的保障。江山和感情孰轻孰重,皇后比我看的透彻。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什么都没有,唯独只剩下了胤禛的情,要是连这份情也断了,那要我情何以堪?
收起断断续续的臆想,还念着从前和翠翠之间的情分,如果是别人我今日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就像对待苏答yīng
那样,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可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翠翠,是陪我患难与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挡在我面前的忠心丫鬟,我骂不出口,更是不能恨她。
我自顾自的想着心事,把翠翠冷在一边良久,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她既然来了这里,想必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bèi。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时的瞟我几眼,等着我问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我阻挠翠翠对胤禛的单相思本意也是为了她着想,我是怕耽误了她。可现在倒好,让皇后有了可乘之机,早知dào
结果仍是这样,我不如自己做了这顺水人情,也好过现在枉做小人。
把我恨上的不止是翠翠吧?弘历知dào
此事后,定会以为是我在背后搞鬼,翠翠是我身边的人,现在成了他父亲的嫔妃,恨之入骨在所难免。
我心绪更乱了,头昏脑胀,对着翠翠我发不出火,一缕苦笑掠过唇边,“以后好好伺候皇上吧。”这话要说出口对我而言有多艰难,又有多少无奈包含在其中。
显然这话在翠翠听来也是十分的震惊,她手中的茶杯慢慢滑落,好在手举的不高,仅仅溅出了少许,滴落在桌面上,随着纹路缓缓化开。
“翠翠绝不敢和小姐争。”她低眉顺眼的轻声说话,生怕稍微大声一点就会破坏了现在的安详。
“事已至此,争不争已不是你我说了算。”我扳过翠翠的脸,除去成熟的装扮,她仍然天真烂漫,喜形于色,这样单纯的性子怎么存活于后宫?
“翠翠会守着自己的本分,绝不敢和小姐平起平坐。”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沉静温顺。
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dào
要向翠翠传达什么信息,让她尽心服侍皇上,只是一句体面话,而且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说的。我心中极度矛盾,若是胤禛宠她爱她,我必定心有不甘,如果胤禛对她不闻不问,她的满腔情意便会付诸东流,这又不是我想见到的。现今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气氛有些沉闷,屋子里是打不破的寂静,很怀念从前她在我耳边唧唧喳喳的日子。
“翠翠永远记得小姐对我的好。”她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飘渺不定,幽幽的进入我耳中。
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以后来我这,不要再这样拘束,我还希望能像从前一般样,亲如姐妹,诚恳相对。”我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她点了点头。
真的还能再像以前那样吗?就算我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翠翠的身份已经像一把尖刀,把原本的情分割开了道道的口子,嫌隙已然生成,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