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从零开始
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只觉得每踏出一步是那么的艰难,明明下定了决心,真要付诸行动的时候才发xiàn
自己是多么的不舍。直到走出了皇宫我还不住的回头,心中仍是渴望他可以拦住我,霸道的不用任何理由只为留下我。
连日来的疲累加上小产后的虚弱使得这条路如此的漫长,家,竟像是怎么也走不到似的。待我撑到家门口,便是一阵强烈的晕眩,眼前的东西都像是在打转,几乎站不住脚跟,我虚脱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几乎连拍门的力qì
都使不上。
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探头出来的正是我以前的贴身丫鬟翠翠,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她完全呆住。呆立半晌后,她才惊喜的叫道:“小姐回来了,是小姐回来了。”翠翠扶我起身,娘亲已闻讯赶来,我想给她请个安,却一头栽进她的怀里。这一刻我分明见到她眼里噙着泪水,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柔的拍着我的背,就像儿时的那种感觉。我知dào
娘亲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我,但她选择了沉默,因为她怕再次剥开我层层的伤口。
有多久没嗅到家的气息了?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往事历历在目,可惜已物是人非。努力的闭上眼睛,偏偏越睁越大,思绪像水池开了闸一样涌出来,直到天明,我才勉强有了几分钟的朦胧。
谁知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突的发起高烧,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qì
,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可把娘亲和刚从宫里回来的父亲吓的不轻,神思恍惚中听到父亲不时的叹息声和娘亲的抽啜声。
药灌了一碗又一碗,病却一直不见好。父亲唉声叹气的对母亲说着:“这孩子身上的病倒是容易治,可心病怕是难以痊愈,是不是能好起来全凭她自己的意念。”我听在耳中,痛在心里。人人都瞧的明白,偏我自己看不透彻。既然选择了放qì
,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作践自己又是给谁看,平白伤害了关心自己的人。思及此,我强迫自己要慢慢的好起来,再不能让他们为我操心。
这一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个月,眼看着爹娘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我也明白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
多日未曾装扮,今日镜中的人儿让我一楞,憔悴的容颜,原本还算丰腴的脸庞迅速消瘦下去,下巴变尖了,颧骨和眉棱骨也特别突出,我苦笑一声,从头到尾我都是为别人活着,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细心的画了个淡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绵绵的细雨,像是在窗外挂了一层帘子,同样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他从雨中走来,带着一身寒气,却给了我人生完美的体验,如果一切的记忆能停留在那天该有多好。
脸上热乎乎的,我摸了一下,竟全是泪水,顺着嘴唇两旁的细纹流进嘴里,一股苦涩咸味渗入心间,原来想起他的时候,心还是会那么痛。
“涵儿,”身后传来父亲苍老的声音,这些日子他着实为我操碎了心。
我乘着转身的机会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爹,您回来了?”父亲点点头,探了下我的额头,再搭了下脉搏,“涵儿,你身体差不多无大碍了,再仔细调养一段日子即可完全康复。”我站起身,将父亲按到椅子上,“爹,您坐,女儿不孝,还劳您老人家这般辛苦。”父亲缓缓的摸着我的头发,“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自然凡事为你考lǜ
,不过……”他犹豫了很久说道:“爹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您有事尽管说,”我诚恳的望着他,不再逃避,该说的迟早要说,就算爹不问我也没打算瞒他。
“爹想问你……”父亲叹了口气,“你今后有何打算?”我微微一怔,将来有什么打算,我还真没好好考lǜ
过这个问题,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了想,“爹,要不咱们开个药铺您看可好?”现在轮到父亲吃惊了,他眉头一皱,“涵儿啊,女儿家总要找个归宿,你从来都没想过吗?”“爹,女儿暂时不作他想,只是希望可以帮到您,”我不置可否的转了话题,“您年事已高,宫里的差事始终不是长久打算,倒不如尽早请辞,盘下铺子女儿还可以帮着打理。”父亲的脸上蒙上一层灰色,“我已经明着暗着和皇上提过几次,皆被他驳回。”皇上,乍听到这个称呼,我的身体还是震了一下,无论我怎么隐藏,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我装作不在意的咧了咧嘴:“皇上还是十分的看重您,这也未必是坏事。不过不是还有孙太医吗,他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呢。”父亲摇头道:“皇上这几天都指名要我为他诊脉抓药,倒是许久未曾招孙太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句诊脉抓药揪住,他,病了吗?严不严重?有没有人好好的伺候他?我在生病的时候没想到他也在忍受疾病的煎熬。我迫切的想知dào
他的情况,却不晓得如何开口向父亲询问。
我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父亲看在眼里,轻描淡写的说道:“皇上只是偶染风寒而已,吃几帖药就没事了。”是啊,他身边又怎会缺人照顾呢,这地球少了谁还不一样在转,只是对我而言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涵儿啊,”父亲拍了拍我的手背,“爹娘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以后的路还很长,要你自己去走,爹不希望你孤独的走完一生,你明白吗?”泪水再次夺框而出,父亲的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的心已经遗落在某个凛冽的冬夜,再要找回谈何容易。
在休养的日子里除了看看医书之外,一向对女红感冒的我居然对针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时的向母亲讨教一些刺绣的技巧,严谨的态度连母亲都欣慰的称赞我终于有了女儿家的样子。其实我只有我自己知dào
,我所做的一切只想让父母开心。
嗖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过,将正在发呆的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门上钉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匕首下是一张叠成正方形的纸。我三步并成两步走到门口,向门外张望,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惊魂未定的我拍了拍胸口,呼了一口气,用力将匕首拔了下来。
展开字条,纸上潦草的写了几行字:明日午时碧浪春茶楼见。字虽狂草,却铿锵有力,我轻笑一声,怎么感觉像是在拍电视剧,一般武打片里不是都有这样的情节嘛。
正在琢磨着究竟是谁约我见面,翠翠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见到我拿着匕首,连忙扑了过来,三下两下的将匕首夺了去。翠翠气急败坏的说道:“小姐,你怎么可以想不开呢,老爷夫人该多着急啊……”我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笑道:“你瞎说什么呢,是有人送了封信过来,就用这匕首钉在了门上。”翠翠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天哪,谁那么大胆,竟然闯到小姐房间来了。”我耸了耸肩,“我也没看到人。”“我马上去告sù
老爷,这太可怕了。”翠翠边说边往门外走,“一定要多找些人加强府里的守卫。”我急忙拉住了她,“来人又没有恶意,只是留信约我明日见面,再说,真zhèng
的高手又企是区区几个守卫能挡的住的。”“小姐您千万不能去赴约,这太危险了,”翠翠正色道,我倒是从没见她这么紧张过。
我摇了摇她,“别担心,俗话说字如其人,”我将手中的字条抖给她看,“你看这字写的多大气,此人定是胸有丘壑之人。”翠翠点点头,“既然小姐坚持,那明儿翠翠陪小姐去就是。”她忽的又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她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小五刚拿来的,说是指名送给小姐。”“知dào
是谁送来的吗?”我偏头看翠翠,很纳闷我什么时候变香饽饽了,又是有人约见又是有人送东西。
“听小五说,是个小男孩,浑身还脏兮兮的,”翠翠吸了下鼻子,“他只说是受人所托。”还搞的挺神mì
的,我细细的打量,是一只粉红色的方型盒子,质地很柔很软,却依然撑的很饱满,盒子上还扎着一根同色系的丝带,系成蝴蝶结状。呵呵,今天又不是我生日,还包装的那么隆重,不过这样的礼物还真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每到我过生日的时候,一大帮子同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经常是回家的时候手里就捧着一大堆大大小小这样的礼盒。
“小姐,我们快打开看看吧。”翠翠一脸的羡慕,不住的催促我。
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合抱在一起的可爱的情侣娃娃,好漂亮,我兴奋的取出,原来是一只八音盒。这要是放在现代还有人送我八音盒,肯定被笑作老土,可是在三百年前也能见到如此精细的玩意,真是不容易。上了弦后,八音盒奏起了音乐,我顿时听的目瞪口呆,所奏曲子竟是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伴随着音乐,娃娃的头还会缓缓转动。
直到曲子结束,我还深深的沉浸在其中,许久我才缓过神来,回头一看,翠翠还保持着如痴如醉的神态。我“扑哧”一笑,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傻丫头,醒醒。”翠翠的神色转为惊喜,“小姐,这玩意太神奇了。”我将盒子倒转过来,想找找是否有署名的卡片或字条,结果翻遍整个盒子也没见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我挠挠头发,这倒奇了,还真有人送了东西不留名的。
“小姐,”小五拍门进来,“又有人送东西来。”这次是一个长条的盒子,还是叫别人送来,仍然没有留下名字。内装一望远镜,我试了一下,竟然还是高倍的,又是一西洋玩意。
我心中一动,是他派人送来的吗?看着面前的东西,我想了很久很久。若他是想用这些礼物来弥补我所受到的伤害,那他就想错了。“翠翠,收起来吧。”“小姐,放在床头可好,”翠翠笑的眯起了眼睛,“这样小姐每天起床的时候也能一天好心情了。”“不,你收到箱子里,”我甩了甩头,试图甩掉一切不应该再有的念头。
翠翠纳闷的看了看我,还是照着我的意思做了。
第二日,乘着翠翠不注意,我早早的就溜出了门。要是这小丫头跟着,我还不被她烦死。
本来计划着要好好的逛逛再去茶馆的,可没想到才转了一会,腿脚就开始发软,好在碧浪春茶馆也不算太远,问清楚路线,我就慢慢的走了去。
“请问您是冷姑娘吧?”店小二彬彬有礼的招呼我。
我略一颔首,“你,认识我?”“那位大爷有描述过您的长相,”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我带到二楼靠窗的位置,“那位爷关照了要好生招待您。”“那他人现在何处?”奇怪,到底是谁约见我,还把我当上宾款待。
“姑娘您先坐着,爷稍后就到,”不一会小二就端来了一壶茶和几叠小点心,“您慢用。”“好茶,”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此茶清香扑鼻,而汤色杏绿,清澈明亮。我轻啜一口,齿间流芳,回味无穷,正是有名的西湖龙井。
喝着名茶,尝着各色点心,我优哉的品位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人人都是那样的忙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只是谁都不知dào
命运的齿轮将会带你到哪里,终点又会在何方。
大街的另一头走来一对俊男倩女,那男的身穿一件青色长袍,举止文雅,文质彬彬,女的秀外慧中,满面春风,就像陷入爱河的小女生般模样。我没看错吧,我揉了揉眼睛,这名含羞带笑的女子竟然是云若格格,那相貌不俗的青衣男子又是谁?莫非他就是云若的心上人?我依稀还记得有一次她来找我,并且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好茶好水好气好闲情,师妹,好久不见。”我回头一看,来人一身白衣,手摇折扇,风度翩翩,是我那久未露面的师兄欧阳闻人。
“师兄这种约见的方式还真是奇特,”我打量着他,唯见他清亮的眼神,再无往日的浮躁和唳气,经过了那么多事,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也使得我们可以再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心平气和的聊天。
“让师妹见笑了,”他笑的平和,只有神色还是略显尴尬,毕竟以前发生的一切也是无法抹灭的事实,他继xù
说道:“我只想试试师妹的胆量是否还一如往昔。”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来了。”“很好。”他哈哈一笑,“师妹果然没令我失望。”我淡淡一笑,“不知师兄有什么事找我?”“若涵,以前的事……”欧阳张了几次口,欲言又止。
我冲他摆了摆手,“以前的事就当它是过眼云烟,请师兄尽数忘记,如果师兄愿意,我们还可以是好兄妹。”他端详了我半晌,确定我并无一丝的玩笑之意,他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倒了一杯茶给我,“师妹的胸襟非闻人能及,闻人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我缓缓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甜甜的笑道:“我们这算不算一笑抿恩仇?”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倒是真心想同他和好,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欧阳认真的看着我,有些迟疑,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师兄,该把你今天的目的全盘托出了,”我轻笑道:“难不成真是请我喝茶聊天的?”他咳嗽一声,掩去眉间残存的不自在的神色,郑重的说道:“我在东门大街开了家药铺,由于经常要出诊,我没什么时间打理,要交给别人我也着实不放心,既然师妹闲赋在家,能否帮我这个忙,我知dào
自己的请求有些唐突……”“真的?”我惊喜的打断他的话,“太好了师兄,若涵求之不得。”“既然师妹不嫌弃,那明儿我就在药铺恭候你大驾了。”欧阳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
“怎会嫌弃呢,”我诚恳的说道:“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还真得多谢师兄给我这个机会。”客套了一会后相对无言,我便告辞回府。
“冷姑娘,”还未踏进家门,我就被一个尖细的嗓音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看,王公公面带愁容的看着我,还用手在下巴上做着捋胡子的动作,当然他是没胡子的。
我冲他浅浅一笑,“是什么风把王公公您给吹来了?”“若涵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王公公笑的有些勉强,我随意的观察了下四周,他是一个人来的,看起来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dào
他来找我的事。
我跟着他拐进街道的转弯角,见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心里暗自思忖,王公公急急的找我究竟所为何事?难道是胤禛有事,思及此,我下意识的想去拉住王公公,可内心的犹豫还是使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王公公沉吟许久没有开口,我想了想率先打破僵局,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却是:“他还好吗?”王公公咳嗽了一声,用审视的眼光注视着我,我躲开他的目光,转开了头。“不好,很不好。”他的口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万岁爷把什么都放在心里藏着掖着,老奴看着他一天天的消瘦,着实不好受。”我低头不语,他是个极为克制的性子,再怎么样的伤痛表面上仍是若无其事,内心却将所有的苦痛都承shòu下来,他,是憋出来的病。
王公公接着说道:“皇上每天都批阅奏折直到天亮,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长久以往,这身子怎么受的了?”“你们不劝劝他吗?”我故yì
忽视心中的苦涩,静静的说道。
“我们做奴才的哪能劝的了主子,”王公公没有看我,但我知dào
他希望我能接上他的话,见我半天没反应,王公公只得继xù
说道:“如今也只有若涵姑娘的话皇上或许能听的进去。”“公公言重了,”我轻轻的扯着指头,一个接着一个,“若涵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片苦心了。”“若涵姑娘,”王公公意味深长的瞧了我一眼,“凡事总有个度不是,万岁爷毕竟是万岁爷,他对姑娘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是皇上叫你来的?”我不耐烦的抢白,王公公话中有话,说的我好象敬酒不吃吃罚酒似的。
“不,皇上并不知dào
老奴来找姑娘,”王公公皱眉道:“我也明白多说无益,只希望姑娘可以三思。”“该怎么做若涵心中早有计较,公公请回吧,”说完,我不等他的回答径自离去,不是我太狠心,只是怕再听下去,我的心会再次沦陷。
翌日,我怀揣着映雪留下的信笺,一路上还在犹豫不决,其实看与不看这两个念头在我脑中盘旋了很久,看,或许可以了解映雪刺杀胤禛的动机和真相,但这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再次翻出来未必有意义。再说,这些信笺也许只是映雪和师兄往来的见证,我若是看了反而有窥人**之嫌。正思量着,东门大街已然到了尽头,转身抬头同德药铺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我不知dào
该怎么形容师兄见到这些信笺时的表情,诧异中带着欣慰,落寞中带着暖意,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收好。
“若涵,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欧阳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留给师兄做个纪念,”我忆起那个明媚的女子,曾经在冰冷的红瓦墙内带给我的温暖和真诚,虽然她最后伤害到我,可我一点都不怪她,我也从来都没恨过她。“我终究还是没能救下她。”“师妹不是说要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吗,怎么自己还老放在心上?”师兄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一阵感动。“我带你到处走走,你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yào
改进的地方。”我点点头,就这样开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虽然劳累,但是我又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