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对外人才叫骗,不叫哄

  他一时噎住,说什么都不对,于是不动声色道:“这不过是传宗接代的需要罢了。”
  她了然道:“嗯,聪明有种,富贵有根,了解。”
  见她一本正经起来,他又觉得好笑,正准备哄她睡下,却见她捂着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舒了口气将她拢在怀中道:“睡吧!”
  今儿他们两人都累了,客人来了很多,又有许多小孩子陪着鸿儿玩,他追在人家后面跑的不亦乐乎,从来没有这般高兴过。他应酬自己那些同袍亲友,她也是连轴转个不停。看着她沉沉的睡颜,他忍不住咧嘴一笑,在她额前印下一吻,收紧了臂膀安心睡下。
  过了一段时间,应、卓两家镖局持械斗殴至三人死亡、上十人受伤的案子也了结了。因双方各有死伤,再加上卓氏合离后还留有一子在应家,所以两家经历了最初的义愤、难堪,再经历官府的刁难、搓磨之后,两家决定把手言欢。
  把手是真,至于是不是真的可以言欢那可真是仁者见仁了。因官府但凡遇到这种民事纠纷大多会和稀泥,先两边都敲打敲打,再调解一番,若是谁还梗着脖子誓不接受和解,那官府便会噼里啪啦快刀斩乱麻,说不定结果尚不如两家和解的那般。
  这个案子没有哪边是赢家,世上打打杀杀无非三个最基本的原因,为情,为财,为仇,应、卓两家算是占齐了,最后两败俱伤,闹到官府也没讨个什么好儿,结果两家生意都被虎视眈眈的对手趁机抢了不少。
  应家老爷子气的连连跺脚,指着宠妾灭妻的应天杰大骂道:“你这个畜生,若不是你精怪,我应家如何会有此难!”
  应天杰唯唯诺诺,心中酸楚。自发妻卓氏合离出府,那宠妾郭氏便做梦一步登天、做那旷古烁今的第一人。别说自古以来讲究的人家没有小妾会被扶正的先例,便是四民之末的大商家,也没有这种先例,何况如今在朝廷的支持和鼓励下,商家早已今非昔比,大有跻身国库中流砥柱之势。
  应老爷子见他跟拨了牙的老虎一般,也不忍再骂,挥退他之后便召开了家庭会议,只说要重整家规、再振家风,家族中以后再发生什么宠妾灭妻的不着调的事情,直接发落当事子孙及其宠妾。至于如何发落,那便是以后各位家长各显神通了。
  应天杰现下也有些明白人家说的娶妻娶贤的说法了,自卓氏合离出府,那郭氏便更加肆无忌惮,成天如无骨的鼻涕虫般趴在自己身周,刚开始还挺得意、有趣儿的,毕竟再没有卓氏那个讨嫌的女人在一旁盯着了,可时间一长,他也就腻歪了。其他小妾有样学样儿,甚至于一些丫头也蠢蠢欲动起来,他哪里吃得消啊!
  一件事情使他彻底醒悟。
  那日他得了一件趁手的玩艺儿,想着郭氏平日也没个什么乐趣,便往她院儿里去了。
  郭氏正与平日交好的另一个小妾姜氏闲聊,应天杰素来也知道两人亲厚,便对着门口的两个小丫头挤了挤眼,示意她们下去。两个丫头脸一红,互看了一眼默默退下,他正想着这玩艺儿只有一件,若是当着姜氏的面儿给了郭氏,只怕会引得两人失和,正在踌躇,便听到里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出。
  应天杰心中一动,敛了声息悄悄靠近,想看这两个女人在说些什么可笑之事,结果却听到姜氏调笑道:“姐姐,那卓氏忒也没脑,你平素骂她那么多回,怎么偏就上次没忍住发了雷霆之怒呢?”
  “哼,她没脑怎么会百般忍让于我,因那回我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便故意说了应郎在床上如何销魂,如何离不开我,我还激她说应郎嫌她在床上就跟条死鱼一般,你不知道她那脸色有多好看……”
  “哎哟,你可真有法子,我们都要感谢你呀,若不是你狠下心将儿子给弄没了,咱们现在能有这般快活嘛!”
  “这算什么,日子还长着呢,以后还怕没机会生儿子?”
  应天杰脑子里嗡嗡作响,本以为情投意合的郭氏是个隐忍含蓄的女子,却不料是个毒妇。他踉踉跄跄回房,呆坐了好长时间也没回过神来。自此便再也不去那两个妾室房中,郭、姜二氏当天便知道他听了壁角,百般来缠他,他都没理。
  只可怜他夫妻被小人生生拆散,留下一幼子没有母亲疼爱,他心中百转千回,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下脸去求回前妻。
  如今应、卓两家势同水火,竟到了互殴死人的地步,这让应天杰如何不心惊?
  任你再心高气傲,也拽不过时间的涤荡。
  盛夏夜,应天杰与卓氏的独子应培忠因贪凉受外邪入体,一直在病中呓语叫着娘亲。为了幼子,应天杰终是硬着头皮与应老爷子表明了以前误会卓氏、现在已后悔的心意。应老爷了瞪着他瞧了好半天,最后竟吐出这么一句:“你舍得下这脸?”
  应天杰本也不是蠢人,若不是精重上脑,他也不会被人摆布得与发妻合离,羸羸幼子病中一声声呼唤娘亲,让他如何不悔不悟?应、卓两家因这夫妻二人反目,于公于私,他都有责任和义务担起与卓氏重修旧好的重任。
  他重重点了下头道:“应、卓世家通好,却因孙儿不察反目,如今闹得水火不容,与两家而言皆非幸事;孙儿误会婵娘在先,两家失合在后,实为孙儿罪孽,忠儿生病,婵娘必是心如油煎,孙儿……孙儿想趁此机会将她接回来。”
  应老爷子脸色严肃起来,两家结姻也是为了家族利益,如今两败俱伤,伤的不仅仅是利益,还有脸面,如果接回孙媳,一切顺利自是皆大欢喜,如果被拒,那就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了,还有里子。
  应天杰见老爷子表情沉重又复杂,自然也知道其顾虑重重。他敛下眉眼轻声道:“祖父放心,只要咱们拿忠儿做文章,婵娘必会心软。”
  老爷子抬眼瞧了他半晌儿,应天杰被瞧的心里发毛,不禁嗫嚅着道:“孙儿也不是非得利用忠儿,只是……婵娘她只吃这一套。”他也知道,发妻看似柔弱,内心却极刚烈,要不然两人也不会合离。眼下只怕也只有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应培忠才能牵动她的心弦,令其心甘情愿返回应家。
  祖孙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股奇异的感觉在两人身周萦绕。这事儿虽说是应天杰的事儿,但却实打实的得让家族出脸。老爷子在权衡,这事儿到底有几分准头,省得他老脸送上去叫人踩个稀巴烂,再呸他一口唾沫。
  也不能怪人家老爷子有顾虑,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谁不要紧这张脸皮子呀。这世上诸多事情,说是一回事,做起来何其难哉!要不然前世为什么有“键盘侠”之说?
  老爷子最终当然是答应了孙儿,凡事都要讲策略,于是让应天杰将忠儿病重极其危险的假消息放了出去。磨刀不误砍柴功嘛,先让卓氏急上一急再说。
  事情正如应家预料的剧情往下发展,没有办法,谁让上天赋予女人伟大的母性和柔情,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亲娘得知孩子病重会不急的吧?
  应天杰写了封言辞诚恳又情意绵绵的道歉信,只说以前年轻冲动,不谙人心之阴险,被人蒙蔽,现在才知道对他最好的乃是卓氏,愿重修旧好,破镜重圆,这样也是为了孩子,顺便为了家族。
  孩子和家族的前后顺序一点也不能乱,这样方显真情。正如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似的,字虽一样,顺序不同,其意境却截然不同。所谓说话的艺术,这便是了。
  等一切酝酿到一定程度,应老爷子粉墨登场啦!只要卓家家主不是个二愣子,看在两家曾交厚、卓氏为应家生下一个儿子的份上,也不会过多阻拦。何况两家都是在流物行业混饭吃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然而卓氏却没有点头,她只是去看了儿子两回,毕竟前夫以前待她太过苛责,女人毕竟是感性的,她心里怎么也过不了那个坎儿。
  应天杰迟迟不得回应,忧心如焚。应老爷子瞪了他一眼道:“沉不住气的货!忠儿娘此前受了这么多委屈,总得让她将邪火散尽吧?你这些日子殷勤着些!”他这头老狐狸早就跟卓家的老头儿商量妥了,小儿女的事情迟早没什么问题,毕竟有忠儿在,现下只差卓氏放下心防,点头回到应家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
  忠儿在尽心调养之下身子渐好,再次感受母亲的温暖自然也是身体康复的催化剂之一。应天杰私下授机宜于儿子:“忠儿,你娘亲再来,你就装作病还没好,你缠着她,让她陪着你,好不好?”
  “忠儿为何要骗娘亲?”小人儿一脸疑惑。
  应天杰舍出一张脸道:“这不叫骗,叫哄,对外人才是骗呢,这样娘亲才会回来跟咱们一块儿生活,忠儿想让娘回来么?”
  “想!”孩子就是孩子。
  人生的很多分离不过都是在一念之间,一转身虽在咫尺,一念却是在天涯,一回头虽远隔千山万水,只要心还在,便不难再相见。
  孩子是夫妻感情的纽带,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卓氏回归应家,应、卓两家欢天喜地,应差弹冠相庆了。有人欢喜必有人愁,郭氏心有戚戚,然而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现在悔之不及,莫可奈何。
  应府自是一场大宴,卓氏席间深觉人生如戏,起身至院中小桥上吹风散汗,却不料与仇人狭路相逢。郭氏一愣,扭头便走,卓氏冷冷地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