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刀笔吏闭嘴

  多少伟大的功绩是在领航者的灵光一闪下酝酿而成的。
  皇上与户部梁炎峰拍板定下后便道:“爱卿,你好好与户部诸人商议一下,如何行事,由你全权主理;对了,让世曼再重新办一个培训班,将户部那些主官都叫去好好学学,传朕口谕,着河南道相关官员全部入京学习,不得有误!”
  皇上一句话,又使得高世曼忙了起来,她每日里搜肠刮肚,将前世所有接触懂得的农业技术,全部在笔尖化作文章,她还要抽空去国子监给官员们上课,河南道派出的相关人员也进入国子监开始学习,因他们在京中不能逗留太长时间,高世曼不得不将课程安排得紧迫一些。
  这样一来,便将国子监学生们的课给落下了,学生们也不介意,有闲暇便响应她的号召深入民间去了。
  然而,她让学生深入民间的行为惹恼了一部分家长,她们多是家中主母,闲时相聚谈及此事,有人便道:“这位高老师实在不靠谱,让孩子们不好好读书,偏去那民间闲晃,实在恼人。”
  “可不是么,我家孩儿以前还能偶尔回家承欢膝下,现在可好了,没事就不见了人影儿,说什么采风,简真是气死人了……”
  不满如传染病一般,在一些夫人间传递。这世上有两种风是可怕的,一种是西北风,一种是枕头风。
  饿了只能喝西北风,却不能饱腹;酸了,就去吹枕头风,有人就要遭殃。
  有人一纸奏折,弹劾户部拓粮使兼国子监助教高世曼不务正业,唆使学生不安学业,去民间体验生活,“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尸位素餐,滥竽充数,愧对所受之俸禄,忝居其位”。
  不愧是刀笔吏,这言辞之犀利,比高世曼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猛一看了这奏折,也深觉高世曼所为不妥,于是便宣她进宫入见,想问问她何以这般作为。
  高世曼哪知自己捅了马蜂窝,丢下手头的事儿便入了宫。皇上不忍苛责于她,一本正经地将奏折递给她道:“世曼,你看看。”
  她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心中大怒,这些鸟人,成天没事干便只会磨嘴皮子。她不敢在皇上面前失态,强忍了忍道:“皇上,臣女一直以来,都在提醒自己两种事情要少干:一是用自己的嘴干扰别人的人生,二是靠别人的脑子思考自己的人生。”
  皇上一愣,细一思量,又觉颇有些道理,高世曼是他喜爱的臣子,她行事向来与众不同,但却极有分寸,他点点头道:“你何以让国子监学生们帮你采集信息,要知道,学生们的主要任务乃是读书。”
  高世曼深吸口气道:“晋惠帝长于深宫寺人、女子之手,他不知民间疾苦,其名言‘何不食肉糜’遗笑天下,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皇上起于萍末,执掌天下,应当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史实证明,不知民间疾苦的帝王,往往杀戮重臣、罢黜能臣,注定是要失败的。”
  皇上认真的看着她,不知她何以将这件事扯的这般大,还上升到帝王的高度。
  高世曼心中无鬼,何惧天下口舌之刃?
  她继续道:“国子监学子皆是将来国之栋梁,若他们不知民间疾苦,又如何辅佐帝王勤勉治国、以天下兴亡为己任?臣女不才,现下办有时报惠民,以一人之力必不能济,需要集百家之所长,于是要求学生们利用闲暇,关注日常生活点滴,既为时报采集了内容、素材,又可以体察民情,避免日后从政纸上谈兵,此一箭双雕之举,臣女以为并无不妥。”
  她巧舌如簧,只几句话就将自己摆在一个良师益友、极接地气的地位,皇上听了不免也点头赞许道:“世曼说的也极有道理。”
  第二日上朝皇上就将高世曼的一席话用自己的话加工后抛给那些个弹劾之人,并要求朝中各官员也应该多多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避免从政之时只会闭门造车。
  而高世曼出了宫,却一肚子火儿,虽然皇上最后认同了她的观点,可她还是觉得心中愤懑,自己又没有作奸犯科,怎么就有人这么看不惯自己呢,背后戳刀子,君子所不齿。
  她不知道,她以二八稚龄身居四品高位,眼红的大有人在,皇上再是英明,朝臣再是肃正,然而树大有枯枝,人多有眼赤,实在再平常不过之事。
  她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路过稻香楼便下车用餐,她心中不乐,走路便也没长眼睛,刚一进稻香楼便将一位小姐撞倒在地,她被那小姐一扯,两人便滚在了一起。
  本就胸中有气,这下可将她惹毛了:“搞什么!你扯我干嘛!”
  楼中用餐之人都望过来,随身之人忙将她扶起,那小姐的丫头也忙去搀扶自家小姐,只听那丫头失声道:“小姐,你没事吧。”
  高世曼其实一点儿事也没有,刚才倒下之时整个身子都压在对方身上,说不定那位小姐受伤了也不稀奇。
  她皱眉正欲开口,只见那位小姐捂着自己腹部柔声道:“这位夫人没事吧,是我不对,没见着夫人进门,刚才不小心之下扯了您一把,没摔痛吧?”
  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耳,饱含的歉意和诚恳再明显不过,高世曼听她这么说,心中的郁气瞬间消散,她柔和下面容道:“这位小姐没事吧,是我进门没有看路,撞在你身上,刚才压着你了吧,要不要紧?”
  正所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高世曼也不是那刻薄寡情之人,见人家明明是被自己给撞了,却柔声道歉,现下还捂着肚子,莫不是真被自己给压伤了?
  只见那小姐皱了下眉道:“不要紧,就是压了一下,无碍。”
  看她以手抚肚,高世曼有些担心,她对安心道:“去请个大夫过来。”
  “不用不用,夫人不必麻烦”,那小姐忙摇头阻止。
  “小姐看似不大舒服,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你不用担心,若是没事那就好,若真把小姐撞伤了,我也不会推责”,别人越是推拒,高世曼却越要找大夫来瞧。比之前世没有撞人也要赖到你身上的人,高世曼只觉这位小姐如仙子下凡,再高洁不过了。
  那丫头也带着哭腔劝说自家小姐道:“小姐,您就听这位夫人的话吧,让大夫看看,奴婢瞧着也不大好。”
  “是啊,安然,扶这位小姐上楼”,高世曼不容对方再拒,吩咐一声便自顾自上了楼。那小姐无奈,只得由人扶着上了二楼。
  一坐下,高世曼就道:“既然你我有缘相撞,那便是天意,等会大夫来了,小姐无事最好,今儿就让我做东,请小姐吃餐饭,权当赔礼。”
  刚才自己进门,那位小姐出门,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来这楼里用餐,但是自己心意已达,随那位小姐自便。
  那位小姐浅笑道:“不知夫人夫家何府?我是内史侍郎狄士龙之女狄瑞娴,今日与夫人一见,深觉夫人之亲切,愿识得夫人贵姓。”
  高世曼也觉得这女子性格温顺,听她这么说便好感大增,她笑着道:“原来是狄小姐,实不相瞒,我本姓高,嫁于定国公府沈立行。”
  “沈少夫人?”狄瑞娴一听,面露惊喜,她犹不敢相信地问道:“可是皇上亲封拓粮使大人、崇贤馆学士高先生?”
  听她这口气,也不是胸无点墨的无知少女,看样子还对高世曼久仰多时,高世曼心情大好,笑着道:“狄小姐年纪与我相仿,若不介意,叫我世曼便可,什么夫人、先生的,没得让人笑话。”
  其实她也低调惯了,真不愿意让人家直呼其官职,她能允人家称其闺名,那便是对其人的一种认可。
  本以为那狄小姐要推辞一番的,哪知她听了兴奋地道:“世曼?好啊!世曼,你也可以叫我瑞娴,今儿真是太幸运了,没想到会遇到你,你还这么亲切、随和,太好了!”
  见她小脸儿兴奋地都泛了粉,高世曼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如此高兴?”
  狄瑞娴身边的丫头见高世曼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于是也兴奋地插话道:“沈少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可是将您视为她的偶像,自夫人……过世,她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高兴过呢。”
  话到最后,竟有些怅然,高世曼听她说狄瑞娴的母亲过世,忍不住道:“令堂已逝?瑞娴……斯人已去,你应该天天这般高兴,夫人才会泉下安心。”
  原来这狄瑞娴亲母早年病逝,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狄大人后来续弦万氏,生两子一女,待瑞娴不怎么好。父亲狄大人忙于政事,对后院之事也关心不多。人都说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府中姨娘于氏心疼瑞娴,时常如亲娘般关爱于她,于氏生了一子一女,与瑞娴关系亲厚,然而那万氏是只河东之狮,狄大人又倚仗她管理府第,所以对瑞娴和庶子女们也少有关照。
  于氏心善,可她在府中地位有限,所以瑞娴虽为高官之女,在府中也过的清苦,但其人却钟灵温善,从不与继母为难,也从不在父亲面前叫苦,她早已过了及笄之年,继母却迟迟不与其说亲,其心不可谓不枯。
  高世曼了解了这些,心下怜惜,正在此时大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