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瓦片油衣

  第二日高世曼也懒得出去了,沈立行与众人一道儿陪着皇上出去玩了一上午,中午吃饭前皇上问起高世曼,对沈立行道:“彦堂,世曼为何上午不见人影儿?”
  沈立行笑道:“她昨夜玩到半夜方回,实在有些受不住了,所以便没有出去。”
  皇上笑道:“好啊,马无夜草不肥,你们竟趁夜溜出去,去将她叫来陪朕吃饭。”
  此次出行,皇上带了萧美人和冯昭仪,一个是襄城的亲母,一个是冯启真的亲姐,所以皇上有意让她过来陪伴。
  见到萧美人,高世曼不禁想起襄城公主,她只身远在天涯,也不知婚后生活如何,她托权家养的信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看来回京后要去看看才行。
  吃完饭,天空却下起雪来,雪中夹着雨,不利出行,很是不美,众人都觉扫兴,皇上也对众人道:“油衣漏雨,穿着势必还是会打湿衣裳,这油衣要怎么做才能不漏雨呢。”
  众人低头不语,有的还真的在想这个问题。只见一瘦高老头儿对皇上高声道:“陛下,如果能用瓦片做成衣裳,肯定不会漏雨。”
  皇上微怔,大家都一愣,殿中安静之极。高世曼则听得一乐,一时没有忍住,只听噗嗤一声,安静的殿中,这声笑不啻于平地惊雷,众人都望过来,高世曼方才发现自己圣前失仪。
  李陵自来后还是第一回在公开场合见到她,见她失礼,忙以眼神提醒于她。不用她提醒,高世曼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这瘦高老头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敢暗讽皇上贪玩。虽说皇上英名,屡屡告诫朝臣要敢于犯颜直谏,可是自己刚才一时没设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笑出声来,若是自己不将此事掩过去,只怕从此以后皇上心中要梗下一根刺。
  人得意时更需谨慎,何况她离得意还远着呢。
  她迅速收敛心神,脑中急转,盈盈出列至圣前规规矩矩地跪下道:“恭喜皇上,臣女不才,但也知道‘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孜孜不倦者,方尽臣下之情’,隋炀帝暴虐,臣下钳口,最终使其不闻其过,遂至灭亡。这位大人极言规谏,方显忠诚。然而孔子有言:《礼》之失,烦。倘若凡事囿于成规,步步为营,未免不美。臣女以为,帝王为万民鞠躬尽瘁,其情可矜。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只要不是耽于享乐即可。”
  她说完,又想了想,为了避免画蛇添足,她只得咽下一肚子的废话,皇上不是秦二,可以任由她消遣,于是接着道:“臣女圣前失仪,还望皇上发落。”
  她这番话,早让皇上眉开眼笑,龙心大悦。虽说也知道她有为自己刚才失态补救的意味儿,但是这些话不能不说字字如珠玑,让人听后心中十分畅快。
  这话中首先肯定了刚才出言讥讽的老大人是“忠臣”,可是忠臣之于明君,那是相辅相成;然后她又说皇上为天下万民劳心,其情“可矜”,偶尔享乐情有可原,于情于理,她这话简直大慰人心。皇上都差拍手称快了,听她还要求发落,忙对沈立行笑道:“彦堂,还不快快扶起你媳妇儿。这地上不凉么?”
  言语之中,大有怜惜之意,沈立行忙上前将她扶起,高世曼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心中长吁一口气道:“谢皇上隆恩。”
  皇上哈哈大笑,对着刚才那个老大人道:“谷大人,世曼说你是忠臣啊!”
  高世曼抬眼瞧去,只见刚才那老头儿喜笑颜开地道:“事君能致其身,此乃臣下的职责,沈少夫人实在是谬赞了,呵呵……”
  高世曼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如果自己真的是谬赞,那他便不是忠臣了。自己刚才急中生智,恨不得抛出平生所学用来恭维这两个老男人,说实话,自己差一点都被自己刚才的话给感动得流泪了,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泪点低……
  李陵松了口气,可是看着沈立行拖着她的小手立在人群中,他的心无比酸涩。他素来知道她善辩,可是沈立行这回却彻底服了她。
  在座的谁不知道谷大人是暗谏皇上不可玩物丧志,瓦片做油衣,闻所未闻,可是偏偏她嗤笑出声,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皇上也不是圣人,万一因此厌弃了她呢?哪知她还挺识趣,主动上前坦承其错,不仅如此,脑子也转得快,转眼之间就将皇上和谷大人都哄得眉开颜笑,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啊。
  皇上因高世曼的一席话,之前遗憾雨雪阻滞行程的心情大为好转,他大手一挥道:“既然不能出行,那各位大人便与朕一道去偏殿吧!”反正品级高的官员皆在,坐在一起谈论下政事亦可。
  殿中齐声道:“是。”
  一场失误就此化解,高世曼再三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毕竟天威难测,天颜难犯,保不齐哪天皇上心情不好发落了自己呢。
  晚间高世曼都睡下了,沈立行还未回来,待他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洗罢上床,高世曼闻到酒味,迷迷糊糊地道:“你怎么喝酒了?”
  “嗯。”
  高世曼被酒香刺激,以肘撑起皱眉道:“周瑜自领军以来,滴酒不沾,只有诱蒋干中计那回方才肆意一醉,你在皇上身边当差,当时时警醒,不可因喝酒误事。”
  沈立行躺下,将她搂入怀中轻啄一口道:“无妨,这是皇上非要跟我喝的。”
  “是吗?”高世曼闭上双眼,淡淡的酒香袭入鼻中,煞是好闻。
  “当然,你今日逗得皇上那般开怀,他自然是要赏杯酒水与我的……”酒意上涌,沈立行覆上她今日格外诱人的红唇,将她紧紧楼在怀中,爱,肆意流淌,唇,诉我衷肠……
  高世曼知他有些醉意,便也没有推拒,然而得寸便是进尺,身边之人开始去褪她的衣衫,她吓了一跳,忙以手阻拦,却听到他可怜兮兮地呢喃:“曼儿,我要……”
  她心中一紧,暗道自己也确实有些心狠了,人家好歹是个男人,日日相见不相爱,夜夜相拥不相付,这么下去,他不会荷尔蒙失调变成太监吧?心中怜悯,手上却动作更大,沈立行见她仍是拒绝,负气将她的小手往那里一放道:“你帮我解决。”
  清晨,雪霁天晴,一睁开眼便看到他傻傻地盯着自己,高世曼忙将双眼一闭,羞色涌上脸颊,老天呐,救救我吧!再这么下去,自己也会欲伙焚身的啊!沈立行仿佛忘了昨夜之事,他在她脸颊亲了一口道:“你再睡一会儿,我要起来了。”
  她干脆用被子将头一蒙,也不理他。他兀自笑了两声,起身穿衣。
  至初八,皇上方下旨回京,到了京城,高世曼使人送了几只野兔给娘亲,八哥儿每天在院子里小丫头们的调教下,也会说许多的吉祥话了。高世曼只想着信鸽的事儿,便给权家去信儿说明日一聚。
  鸽子送信的原理很简单,就是鸽子的归巢性。长安西去吐蕃,三千多公里,如果仅仅是将信鸽训练成两地单飞,肯定是行不通的,因为这不仅浪费人力物力和财力,还大大超出单只信鸽的体能承受范围,五百公里的空距信鸽可能只要七个小时可以归巢,但是三千公里就不能说三十五个小时归巢了。因为鸽子中途也要觅食和休息,更要躲避天敌。
  高世曼已经想好了,她打算将路程拆分开,在长安与吐蕃都城逻些之间设几个联络点,在每个联络点都布置上几个人,专人喂养那批信鸽。与其说这是鸽子的战争,不如说是人财力的角逐。
  晚间等沈立行回来,她便跟他商量了此事,沈立行对这也非常感兴趣,认真听她讲解之后,还将战事地图拿出来,帮她初步将路线定为:长安——秦州——临州——鄯州——逻些城。
  高世曼很高兴,她需要他的帮助,在逻些城的联络点,她还需要女性人员与襄城联络,沈立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建议将权家的人叫过来一起商量一下,于是她使人通知秦二,将自己的分成再送两千两过来。
  第二日权家父子按时前来,沈立行似比高世曼更为健谈,拉着他们细聊了好久,高世曼又拿出一千两银子给权有纪道:“权叔,这养鸽之事就全权交由您负责了,不要怕花钱,有什么事儿,您就跟彦堂哥商议吧,”
  权家父子自然是高兴之极,兴趣爱好能发扬光大,还有人赞助,这是天大的美事啊,人生得一知已足矣,死而无憾呐!
  沈立行看出信鸽养成后的军事意义,他也着手开始在五个联络点布置人手。应高世曼的要求,他在逻些城布置了两名女卫,专门负责乔装后与襄城联络。这信鸽之事当然不能让吐蕃的赞普知道,只能悄悄与公主联系。
  元宵前沈立行都是很少归家,高世曼也乐得轻闲。十五一过,年就算过完了,到时大家也都该忙起来,她也要步入正轨开始工作了。
  平日院儿里的丫头们没事少不得就是逗那几只八哥,高世曼教它们说了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结果人家一下子就学会了,直逗得院儿里的人都笑个不停。杜姨娘自高世曼进府就从未主动过来请过安,当然高世曼也不稀罕,她也乐得清静,杜姨娘时时在沈夫人房中伺候,似不知小妾要跟新夫人请安似的。
  然而红杏却被这院儿里的欢声笑语所吸引,有时趁闲便来凑趣儿。高世曼也不多管,每日就在书房呆着。
  十五那天,她在书房写字,小虎却突然哀鸣着闯了进来。只见小虎眼中流泪,口水淌在嘴角,浑身无力,高世曼骇了一大跳,忙起身抱着小虎道:“小虎,你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