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可思议 一

  伊恩趿着一双超大的夹板鞋,吧唧吧唧地行进在青石构筑的拱形走廊上。
  响午火热的阳光穿过尖肋型的窗户,照在他的大花裤衩上,没拿烟的手在晒得滚烫的屁股上抓了两下,他趴在宽阔的窗台上对下喊:“雷格!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茂盛的云杉下,雷格探出他新剪的浓密小平头,抬起的牛眼,意气勃发。
  “什么大清早?!伊恩,你也不看看,都10点多了!懒虫!饿死你算了,雅各比娜的厨房早就被扫荡一空了。柯尔斯廷!你妈的是个猪吗?抹布擦宽一点!那边尽是鸟屎,你他妈的瞎眼了吗?”
  雷格收回脑袋,继续指挥在大厅屋顶“玫瑰窗”上清扫的几个孩子。
  伊恩也懒得理他,叼着烟,撑在窗框上双手用力,做了两下俯撑,胸口跳动的肌肉让路过的小女生一阵尖叫。
  他把手上的尘土,在白色的大工字背心上擦尽,吐着烟圈,挠了挠满头乱蓬蓬的金发,趿着夹板鞋,继续行进。
  厨房果然扫荡一空,只有雅各比娜还在粗着嗓门指挥她仅有的两个小兵搞卫生。
  “搞什么搞,越搞越乱了。雅各比娜,你这哪是厨房,分明就是切尔诺贝利事故现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来的平底锅砸地跳了起来。
  “滚!”雅各比娜粗壮的脖子以下“水乳”交融、肉涛荡漾。
  “走就走嘛,这么凶,干嘛?小心埃弗里看见,吓坏了他的小兄弟,从此你没了性福生活”
  他喋喋不休地叨叨着,在雅各比娜第二个平底锅砸来前,逃离厨房。
  干嘛小题大做,搞什么大扫除,不就是要来一批新矿吗?
  连大厅里“万国锦旗”下的水晶大吊灯都修缮一新,“玫瑰窗”下的钢丝网也被摘了下来
  克莱斯特堡这几日被雷格和科伦娜整得鸡飞狗跳,说什么要以新的面貌迎接新的力量。
  科伦娜和博妮塔还说要来他房间搞卫生,吓得他连着几日只能跳窗不敢走正门。今早就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逃了出来。
  终于在小餐厅里,找到两个和他一样无所事事的家伙——桑贾伊和埃弗里。
  这两个龌龊的大小圆球,自打上次中国行回来后,没事就聚在一起低头瞎嘚嘚,还经常窃笑地回望他。
  伊恩忍住想要撕碎两人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坐到两人对面,一把抢过桌上的薯条。埃弗里扑了过来,被桌子上飞架的毛毛大长腿和缺角夹板鞋挡住。
  “你就让少爷吃吧!毕竟人家好日子也不多了。”
  桑贾伊按下埃弗里,埃弗里对着那袋薯条喘粗气。
  “你们不用拿话激我,你们越想要我问,我越不问。”
  伊恩斜着嘴角,将薯条一根根夸张地送入嘴里。
  埃弗里果然按耐不住,他撅着厚实的圆嘴,像个小女孩一样负气道:“你以为我们吓你吗?博士已经决定让你负责那丫头的安全,到时看你怎么死!”
  “哈哈哈”
  伊恩笑得喘不过气。
  “我当什么事,负责一个丫头的安全?十个又怎样?英女皇我都搞得定,还在乎一个小丫头。”
  “南音,南校长,怎样?牛吧?城堡里谁能让他乖乖罚站?可那天,就是这个熊孩子整得他老实站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我和桑贾伊救他,估计他会被活活呱死!”埃弗里不服气地还击。
  “哦?——”
  对南熠的事情,伊恩倒有几分兴趣。于是,那袋薯条回到了埃弗里的手里,可这样两人也没有乖乖就范,逼得伊恩只好使出绝招。
  长条餐桌上,他脚踩一个,手掐一个,两人在求饶声中终于道出了全部。
  “就这样?”
  他松开两人拍拍手,失望地从长桌上跳下。
  “没用的南校长!换了我绝对会,哈哈哈”他奸佞地笑着,却被身后的桑贾伊扑上去用漆盖压在地上。
  “哎呦呦!”他叫着。
  “不许欺负她!不许色诱她!”桑贾伊叫道,他和埃弗里没有把菲亚的特殊之处告诉伊恩,因为布莱恩千叮咛万嘱咐过,即使对伊恩和科伦娜也不能说,他不能辜负这么神圣的嘱托。
  “干嘛!你疯了?敢背叛吉田?背叛我?”
  这个口口声声叫自己‘少爷’的人,如今竟为一个小丫头背叛自己?!
  桑贾伊傻傻地笑着放开他,尴尬地摇头求饶:“我哪敢?少爷!她其实和你很像,也是个话唠。可是,她才十六岁,没你那么贱,是个很可爱,很特殊的女孩”
  两个星期后,伊恩终于见识到了这个让南音罚站,让桑贾伊和他翻脸,和他伊恩相似度极高的女孩——菲阳。
  天啦!这哪是什么女孩?根本就是一疯子!
  在接到他们的第一天,伊恩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布莱恩对初到城堡的新成员都非常贴心地安排了欧洲7日游,因为这段时间新成员特别多,所以他们分组进行接待。伊恩、安德烈、金家妍、埃弗里为一组,负责人数最多的一批——从中国来的新矿。
  他们在法国的巴黎接到埃弗里驾驶的私人飞机后,就开始了被高音炮轰炸的痛苦经历。
  传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三个女人却有要占领全天下的节奏。
  你说,你们看到卢浮宫、看到埃菲尔铁塔、看到凡尔赛宫,叫一叫也就完了。
  可两个女生在那个疯子的带领下,看到蓝天要叫;看到绿草地要叫;看到塞纳河上的清水也要叫,简直就是兴奋得没个完。
  不是传说中国女孩很斯文,很害羞的吗?
  “唉!传说中的淑女已死!”伊恩悄悄和埃弗里说。
  光叫一叫也就算了!
  三个女孩再加上两个被传染的男孩简直是留恋、好奇一切新鲜的东西,广场上肥硕的鸽子他们会去抱一抱;路边任何一种小吃他们都会去尝一尝;他们和街头的艺术家们一起狂欢一起忧伤,用傻逼透顶的表情和一座座雕塑合照、留影
  他们尽情欢笑,简直是视他人如无物。
  更有甚者是,三个女孩但凡见到金发、碧眼、高个一点的男孩,都会痴痴地看着,然后转头爆发出一阵“好帅哦!”的惊呼。
  在入住酒店的电梯里,迎面进来一批球队的少年,三个在前面的女孩竟然忘了按电梯,等到球队少年替她们按过电梯后,她们竟然也忘了说‘谢谢’,只是张着嘴傻笑。
  这么白痴,这么失礼!
  伊恩简直气疯了。
  这就叫帅吗?跟本大爷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在心里唾弃道。
  可惜,为了实现对桑贾伊“不色诱小女生”的承诺,他带上了假牙套,沾了假胡子、假眉毛,还穿了件极其肥硕的粗布硬壳夹克,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粗俗的流浪汉。
  为此,还被埃弗里他们三人爆笑了一整天,他撵着假胡子说:“你们不知道,我的帅多有杀伤力!为爱护天下女生,我用心多良苦啊!”却换来他们更加疯狂的嘲笑。
  伊恩懒得理他们,也懒得理三个疯丫头。
  两天后,那两个女生略略正常了一点,但话唠小姐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对一位意大利三、四十岁的冰激凌小贩都瞪大了眼睛。
  伊恩再也忍不住了:“小姐,难道在你眼中金发、碧眼的都如出一辙吗?”
  菲阳从那辆盛装的冰激凌彩车前转身,手里举着一黄一蓝两个大大的冰激凌,上面堆满诱人的柠檬汁、蓝莓汁、巧克力豆。
  她将其中一个递到伊恩手边,伊恩咽了一下口水,摆摆手,他可不想像小朋友一样在马路边吃冰激凌。
  话唠小姐伸出舌头,舔下一颗带汁的蓝莓,闭上眼表情无比享受。然后,睁开眼用小猫一般恳求的眼神望着他,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好吧!怕了你!”
  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接了过来。
  “没有啊,区别还是很大的,男的、女的区别自然大,老的、少的那一眼还是分的出的,还有胖的、瘦的”
  菲亚边说边拉着他的手,穿过繁华的小街,来到小街下寂静的湖边,在树荫和花丛中找到一条长凳,坐下,开始讲她这些天的心得。
  用她有限的美术知识,讲述五头身与七头身的区别;讲述为什么三庭五眼是最完美的比例,直到长椅上的伊恩不知不觉吃完了手中的冰淇淋,她的话都没有停下。
  “不过对美、丑,各民族有各民族不同的审美习惯,比如您,虽然有些许胖,这在我们中国唐朝就是一种美;您的大胡子,在近代以前被认为是男性的第二性征,如同雄孔雀的尾翎,雄狮子的鬃毛”
  妈呀!饶了我吧!
  伊恩抬头看着被树叶揉碎的阳光,终于知道南熠当时的可怜,他痛苦地拿起纸巾,用力擦拭嘴边胡须上沾到的冰淇淋汁。
  突然,长椅那头的女孩停了下来,一缕斑驳的阳光照在她微汗的脸上,那小小的粉粉舌头还在舔着唇边的蓝莓汁。
  她偏着脑袋,含蓄、莞尔地笑着指着他胡子。
  伊恩赶紧用手挡了挡胡子,果然几块白白的纸屑,乘着湖边的微风飘向水面上那群戏水的白鸽。
  但对面的小丫头依旧微笑地摇了摇头,他又用手揉了揉,因为是假胡子,也没敢太用力。一番努力后,他再次抬头看向菲阳。
  小丫头笑着抬起眉毛,做了个礼貌地询问的表情,伊恩吹了吹胡子,点了点头。
  于是,小丫头从她透明小挎包里取出一包湿纸巾,擦净手,笑眯眯地缓缓凑到伊恩面前,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替伊恩清理胡须上的纸屑。
  也许是因为凑得太近,她有些害羞,不愿将气息喷到对方脸上。所以她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气,直憋得脸蛋红扑扑的,才又转过头去呼吸。
  刚才还是个疯丫头,突然变得这样体贴、害羞、温柔而又细腻,让伊恩有些不适应,他定睛看着这个小丫头。
  倘若说五官的立体感,东方人确实比不上西方人,可那吹弹可破、肤如凝脂的肌肤却让人明白什么叫中国瓷娃娃,再加上认真的表情、憋得粉红的脸蛋和不时轻咬的嘴唇,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湖风吹拂,小丫头单腿跪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微汗的自然体香从抬起的胳膊下隐约散发出来,这是伊恩从未闻到过的,他闭上了眼睛。
  小丫头白嫩如幼童一般的手指,轻轻拨弄伊恩的胡须,引得他鼻子痒痒的,不禁一个喷嚏打了出来。站在他面前的丫头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伊恩赶紧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这柔若无骨的腰,更让他体会到东方人的美。
  直到小姑娘轻推他,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搂着人家的腰,他尴尬地道着谦,菲亚则非常礼貌、而分寸的展示了什么叫笑不露齿。
  她月牙一般的眼睛,月牙一般的嘴唇,让伊恩觉得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可爱。
  这种感觉,在后面的几天行程中就更加清晰了。
  别看他们平时渣渣呼呼、闹闹腾腾的,可是一到公众场所,就会压低音量尽量不影响别人;参观教堂和一些特别文化区,他们会事先了解注意事项以避免文化差异造成的尴尬;就连进入酒店用餐他们也会先谷歌好刀叉的用法、进餐的顺序;就餐完毕后,也会客气礼貌地遵循小费规则,看似大大咧咧的他们却极其谨慎地做到了合乎礼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