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霞生的回忆

  逐渐平静下来的霞生看着修缘,“你是谁?”
  “我叫李修缘,李茂莲是我的叔叔。”修缘神色平静的看着霞生。
  在听见修缘说话的时候,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的是和李茂莲如出一辙的眼神,那神色和声音都是如此的一致。
  霞生怔在那里半天,“你们真是太像了。”
  修缘坐到床上,这样和霞生平视,“能告诉我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霞生看着他,“李茂莲不在这吗?他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想问问你。”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还提她做什么?”霞生的声音渐渐小了。
  “正因为过去那么久,而灵霄到现在还不肯罢休我们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死的?”不渝在一旁补充。
  霞生突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还不肯罢休是什么意思?”
  “灵霄回来了。”修缘看着霞生,直到霞生错愕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
  “霞生你看看这个。”不渝把那件绣着金凤的血色霓裳递给她。
  霞生看见那一抹血红之后双手止不住颤抖,接了过来,直到感受到那丝滑的霓裳,再熟悉不过的颜色,她细瘦的食指触在那红色凤披上,一滴眼泪流了出来从眼角滑下掉在了衣服上,迅速晕开。
  “这是小姐的,是小姐的,”霞生抑制不住的激动,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小姐——”
  霞生抱着衣服哭了起来,修缘扶住她的肩膀,“霞生。”
  半响,霞生逐渐止住了抽泣,她抬眼看着修缘,“你说小姐回来了?”
  修缘点点头。
  “小姐不该死,小姐死的太惨了,尽管她是一名妓女,但是没有妓女的多情和攀附权贵,小姐只爱过一个人,就是李茂莲。”
  霞生的眼睛渐渐飘向屋子的别处,随着她的叙述,二十年前云神风骨的灵霄似乎跃然纸上来到了聆听者的面前。
  “小姐出身商人之家,父亲因为一笔生意赔的倾家荡产,小姐也是苦命人,从那以后,父母又感染风寒相继去世,她变得无依无靠,但是即使是最困苦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撇下我,只有一碗粥也会分给我半碗,最后我们辗转入了烟花之地,到了烟雨楼,我是自愿留在小姐身边,就算在这里她变成了妓女我也要服侍她。小姐才貌双全,所以卖艺不卖身,许多公子都来捧她的场,而且约定俗成一般,没有人强迫小姐打破她的规矩,很多人找她来就是听她唱唱曲,谈谈心,或者看她舞上一曲,小姐的谈吐和气质似乎和这种肮脏而且势力的地方格格不入,她的朋友不多,但是捧她场的很多,所以她在烟雨楼也没什么朋友,只有我一个,在孤独寂寞或者思念家人的时候能够说说贴己话。”
  霞生的声音开始变得温和,眼角露出笑意,回忆起小姐,她就会换上在人后的另一张神情,那张被她深深隐藏起来的女子般温柔的面容展现了出来,和小姐在一起的十几年才是霞生最开心的时光。
  那凹陷的眼睛以及绵绵的声音里描画了这样一个女子,蔓枝韶华如她,若风若云的神采,眉目间款款深情,灵霄总是在房间里弹着曲子,而霞生就坐在后面听,弹到深情处,她会露出笑意,那红唇轻启,霞生走过来托着下巴看她,“小姐,你真好看。”
  在霞生心里,再没有人比灵霄美,那精致的五官在灵霄脸上,她的每一个神情都能使它们活过来,叫人看她看得呆了,应接不暇。
  灵霄看了看霞生,低头婉转一笑,“好听吗?”
  “好听,小姐的曲子弹得好听极了。”
  “嘴甜,”灵霄继续抚琴,“茂莲也最喜欢听我抚琴。”
  “小姐的心里果然只有茂莲公子啊。”霞生偷笑,茂莲是几个月之前走进他们生活的,那是一次烟雨楼表演的时候,在缤纷旖旎的大厅,姑娘们在台上纷纷曼舞,小姐坐在后面抚琴,一直垂着头,曲歌弹到婉转处,她抬起头,正是这惊鸿一瞥对上了在台下一直注目着她的李茂莲。
  灵霄婉转一笑,茂莲也含笑对他点了一下头。
  从那以后茂莲就经常来烟雨楼,只找灵霄,如若灵霄正在接客陪别人谈天或者抚琴,他就等着,一直等。
  见到了灵霄,两人也并不相谈过多,灵霄抚琴,茂莲就对着她听这轻灵通幽的琴音。
  一曲又一曲,灵霄不曾停下,直到茂莲走至她身后,按住琴弦上的十指,灵霄抬头看见清秀俊美的茂莲,那张白净的脸,没有一点杂念,直教人看见的全是世间美好。
  茂莲轻言,“歇一会儿,手指都弹坏了。”
  灵霄十指停住,那指尖上是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茂莲握住她葱白的十指,缓缓贴在胸前。
  灵霄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双颊飞上一抹红晕。
  茂莲说,“轻灵石阶夕阳侵,云霄苍崖风月行。”
  “你把我的名字藏了进去。”灵霄一下子就听了出来,粲然一笑。茂莲爱作诗,每一句灵霄都记着。“茂莲,”灵霄叫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茂莲含情脉脉的看着灵霄,她精致完美的五官尽收他眼底。
  当茂莲走后,灵霄睡下,霞生躺在她身边,灵霄睁着大眼睛不能入睡,霞生也随之醒了,“小姐怎么还不睡啊?”
  灵霄转过头对着霞生,露出笑容,“我睡不着。”
  “还在想茂莲公子呢?”霞生一语中的。
  灵霄点点头,双颊抑制不住一抹红晕飘上来。
  “小姐,你爱茂莲公子什么呢?”
  灵霄顿了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也不看舞,只听我抚琴,没有旁人的那些聒噪,别人怎么喧嚣他都安静的坐在那里。”
  霞生笑了,“你可真怪,还有呢?”
  灵霄双手捻起被子往上盖了盖,“不知道了。”
  “就是爱他就是了。”霞生笑开了,她抱着灵霄,把头依偎在灵霄肩上,灵霄摸着霞生的头发,两个人含笑睡去。
  从那以后,灵霄渐渐不再接客,茂莲每日都来,为了茂莲她已经看不见其他追捧她的公子们送的锦衣玉食和他们的苦苦等待,心心念念的就是和茂莲待在一起。
  那些被拒绝的公子们沮丧的走下烟雨楼,想见的人就在房里,却闭门不出,只为了一个人,茂莲缓步走上楼梯,那些下楼的人看着他,投以怨恨的目光,茂莲对此淡然一笑,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房门打开,妆台前美人依旧,见到是茂莲,灵霄展现出最美的微笑,霞生这时笑着看看茂莲,俊秀的公子,气宇不凡的茂莲和小姐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你可来了,小姐等你半天了。”然后退出房间从外面关上房门。
  茂莲笑着走过来,灵霄别一支精致的翠玉管子双手执长发,“茂莲你看这簪子好看吗?”
  茂莲帮灵霄插好,“好看,”然后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此人只应天上有。”
  灵霄依偎在茂莲怀里,“若过些年,我不再年轻美丽了呢?”
  茂莲摸着灵霄清香的头发,“时过多少年,你在我心里都一样,不可方物。”
  灵霄笑了,茂莲铺开一张纸为她作画,一笔一笔认真描画面前女子音容笑貌,眉目间有清风细雨,唇角中有桃花绽放,灵霄坐在那里,同时也在画里,在茂莲笔下,画中女子手持翠玉管子搀插高盘的发髻。
  临了,落款有两句诗,轻灵石阶夕阳侵,云霄苍崖风月行,最后是茂莲。
  灵霄依在茂莲旁边,浅笑吟吟的看着茂莲笔下徐徐生动自己。最后当宝贝似的收起来。
  同一张画,二十年后,纸张已经微微泛黄,墨迹浅掉,霞生看着这张画,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我家小姐爱茂莲公子就像爱自己的生命,她为了他开始拒不见客。”
  “然后呢?烟雨楼还会容你们吗?”不渝问着。
  霞生摇摇头,“不光烟雨楼,所有人都知道了骆灵霄已经心有所属,而这个人就是李茂莲,这些人当中包括了李茂莲的家人。”
  “你说什么?”修缘的祖父,茂莲的父亲,气的瑟瑟发抖的指着面前的茂莲。
  “父亲,我想为灵霄赎身迎娶她。”茂莲一字一句的又重复了一遍。
  李父捂着胸口,“你个逆子,日前我就听说你留恋烟花之地,开始我以为你只是玩乐寻欢去了,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迎娶一个妓女,大逆不道异想天开,这么伤风败俗的女子休想进我们李家门。”
  “父亲,灵霄不是妓女,她——”茂莲有些哑言,怎么描述呢,她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妓女?
  “她什么她,你休想!”李父着急的打断他,对于茂莲的解释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父亲,”茂莲扑通跪了下来,“求父亲答应我,否则我不会去参加乡试。”
  听见儿子这么说,李父差点没气厥过去,他把持不住坐了下来,老李管家见状急忙抚着李父的胸口,“二公子啊,你别再气老爷了,你不参加乡试这怎么行!”
  茂莲依旧跪着,“只要父亲答应我,我一定参加乡试。”
  “你,你休想!”李父颤抖着手指指向茂莲,“来人,来人啊。”
  这一喊,喊来了家丁,“给我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关起来。”
  家丁一听也搞不清楚状况,毕竟跪着的是二少爷,老爷平日里最疼的儿子,这怎么敢动手绑他。
  “动手啊,绑起来。”李父再次怒吼。
  茂春见状急忙规劝,“父亲,您息怒,弟弟只是不懂事。”
  “你住口,谁也不许求情,把他绑起来,关起来不许他出去,给我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反省,给我反省到清醒为止。”
  李老爷这一怒,关进了李茂莲,他跪在牌位前直直的看着供台上那一排排的灵位,跪到深夜又到天明。
  整整两天,灵霄都没等来茂莲。恍恍惚惚的灵霄坐立不安,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霞生,”灵霄喊道。
  闻声而来的霞生推门进来,看见地上摔得粉碎的杯子和惊坐在椅子上的灵霄,“怎么了小姐,你没事吧?”
  “我心慌,我有不好的预感,茂莲两天没来了。”
  霞生走过来蹲在灵霄身边,“也许是家里有事呢?别想那么多。”
  灵霄摇摇头,“我想去找他。”她握住霞生的手,“我必须见到他。”
  霞生点点头,只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