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真实的叶倾城
龙隐心头一惊，眉头稍稍皱了起来，继续问道：“你这，究竟什么意思？”
叶倾城一笑，缓缓道：“还不明白吗，我，叶倾城，不想当这老大了，我想把我手上的产业，全部让给你，让你来做，这下够明白了吧？”
龙隐摆了摆手，缓缓道：“你是没懂我的意思，我不是不知道你这动作的意图，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叶倾城听到这里，笑容缓缓收敛，咬了咬嘴唇，接着手指在左眼的伤疤上缓缓一摸，竟有几分苦涩，她转过身子，背对龙隐，缓缓道：“龙隐，有时间听故事吗？我这疤的故事。”
龙隐把文件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双手抱在一起，随意道：“我现在别的没有，时间还真的很多。”
叶倾城没有回头，而是缓缓向前走到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感慨道：“今天的雪居然这么大，北京也已经好多年没有遇到过了，还真是缘分，十年前，好像也有过这么一次大雪，我也就记得那么一次。”
叶倾城陷入了回忆，龙隐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听着叶倾城娓娓道来。
“人不被逼入绝境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大的力量。”叶倾城继续看着天空，慢慢道，“人呐，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女人。”叶倾城如此说道，“在大学里的时候，我就跟了一个男人，抽烟吸毒喝酒，什么都做，偷过东西抢过钱，就差没杀人了，不过也差不多。”
“大学没上完我就被开除了，我父母都是普通人，听到我被开除了，就来我学校看我。当时我已经不在学校里了，他们找了大半个北京，终于在我的出租屋里找到了，但是当他们看到**半身躺在床上的我，还有一地的烟头注射器，甩了我一耳光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当时也只是随便笑了一下，拿起针管继续注毒，根本就没有管他们。”
“那个男人，是谢老大的手下跑腿的，就是帮派原来的老大。”叶倾城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他混得很烂，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就回来找我，对，就是上床。从来也不废话，甩给我几百块钱，就开始干事，我也不反抗，因为我需要钱，他趴在我身上，我就躺在那里数钱，他干完事走人，我就拿钱继续吸毒。”
“那段时间是我活得最阴暗的时间，我活得猪狗不如。”叶倾城看着窗外，龙隐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叶倾城的话语间已经有些颤抖，“后来我怀了孕，有了孩子，我之前也怀过孕，不过都打了。这一次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足够大，打不了了，最终把他生了下来，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叶倾城发出了淡淡的笑声，她缓缓道：“孩子很可爱，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挥着小手小脚用纯真无比的眼神看着我的模样，他很正常，非常健康，这是那段时间，我唯一一次，觉得世界对我还好，老天对我还好，我抽烟喝酒吸毒，自己已经是烂人一个，但是孩子却仍然如此健康可爱，人总是说有了孩子之后，孩子将会是你唯一的寄托，果然说得不差，如果没有孩子，我也不会产生要改变得念头，虽然孩子的父亲是个人渣，但总是我的孩子，我觉得我不能再那么活着了。”
“于是我剪短了头发，开始戒烟戒酒戒毒。”叶倾城继续道，“那个过程很艰难，很漫长，可是我坚持了下来，每次我看到孩子笑脸的时候，我就会有一股莫名的动力，戒掉了一切，做个正常人，为了维持我和孩子的生计，我甚至去找了一份工作，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那个男人还会时常过来，但是没有以前频繁了。”叶倾城继续道，“不知道是有了别的女人，还是因为我过了最青春的那几年，他也混得越来越好了，西装革履，每次过来，给我的钱也越来越多，我仍然没有拒绝，因为孩子和我，都需要钱。”
“我真的该早点离开那个男人，不然也不会出现后来的事情……”
“那一次，他跑来我的出租房，神情非常紧张，他说他弄丢了他们老大一批货，他老大追着要杀他。他需要钱。”
“我把所有钱都给了他，然后他说，他要拿走孩子，他要用孩子去边境重新运一批货回来，不然迟早得死。”
“我当然不干！”叶倾城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我一个人养的，他除了在我身上抖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做，孩子是我生命全部寄托，我怎么能答应，何况还是拿孩子去运毒，这可是他亲生的孩子啊。”
“当时争斗很激烈，我一个女人根本打不赢他。”叶倾城在窗前摇了摇头，无奈道，“他一棍子抽昏了我，抢走了孩子，我醒之后，哭了一天。”
“后来，孩子死了……”叶倾城转过身来，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从窗前重新走回办公桌旁，抽出一张纸来擦了擦眼泪，“他们把毒品藏在孩子的体内，毒品破裂，孩子中毒身亡。”
“他成功把毒品送了回来，补上了那个缺口，他活了下来，但是孩子死了。”叶倾城坐回了椅子上，继续道，“他直接把死了的孩子往我床上一扔，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只看了孩子两眼，然后拿起菜刀就把他砍死了，砍成了八块。那天，刚好是除夕夜，天上飘着比今天还要大的雪，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
“过年的那天，我把孩子的尸体和男人的尸体运出了城，找了片林子埋了。”
“我在孩子的坟前站了一天，那雪啊，飘啊飘，我都看不清天上还有什么，只知道是雪，满天的雪。我对世界无望了，我不知道我还剩下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以后该干些什么。”
“人在被逼上绝路的时候，都会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孩子死了，我要把所有和孩子死有关的人全部杀光，我把矛头对准了谢老大。”
“我砍了谢老大手下的一个马仔，他们把我抓到了谢老大的面前，谢老大是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龙，他没有左眼。”
“我说我要入伙，周边的男人觉得很可笑，说我一个女人能干什么，谢老大说，我要入伙，可以，把我的眼珠给他，他就让我入伙。”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怕什么，我拿起刀就往眼珠子上戳，谢老大吓了一跳，拦住了我，不过那刀已经戳破了眼皮，鲜血流了我满脸，谢老大也许是被我震住了，就真的让我入了伙，这个刀疤，也一直保留了下来。”
“后来的事情，便是你们资料上能够查得到的了，我也就不啰嗦了，我撂翻了谢老大，自己上了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我化浓妆，我戴墨镜，我把自己遮挡起来，我时刻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我，那只是伪装的我，真正的我不是那个样子，可是时间越来越长，到后来我才发现，我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了。”
很悲伤的一个故事，龙隐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铁血的女人竟会有如此不堪回首的一段过往，万念俱灰，龙隐自己也清楚万念俱灰的感觉，这才走上了寻求真相复仇之路，人呐，都是被逼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又不想做这老大了？”龙隐随口问道。
“哎……”叶倾城擦干了眼泪，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缓缓道，“通过这次的事情，我才发现，我一个女人实在不该周旋在这个黑帮世界里，特别是熊天虎那件事情，我竟然全然没有想到，这对我打击很大，我觉得三十多岁的女人了，是该平稳安定下来了，这刀口子上讨生活的日子，不是我该过的，我是真的累了。”
龙隐摇了摇头，缓缓道：“其实你倒不用那么感慨，熊天虎那事儿，谁也不会……”
“不必说了。”叶倾城赶紧摆了摆手，阻止了龙隐的劝说，接着道，“我心意已经定了，你怎么劝也是这样，我撂挑子了，我不干了。”
龙隐手搭在了合同上面，不过仍然没有翻开，他继续望着叶倾城，问道：“那怎么会是我？”
“怎么？不乐意啊？”叶倾城笑了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想到要退位的时候，第一个人选就是你，我手下的能人不少，能当得起这老大的人也不止一个，可是我就是想到了你，后来我想了想，为什么我就会想到你，因为你真，你从来都不造作，你从来都是那个你，这种真，让我对你很有好感，也是我自己想追求的那种感觉，我想做回最真的我。”
龙隐思索半晌，不过仍然没有落笔，他缓缓翻开合同，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叶倾城名下所有产业，出售价格，一元！
龙隐看到这里就直接笑了：“叶老大，你这是摆明了要送我的吧？”
“诶，哪能是送呢。”叶倾城也是笑道，“那不还有一块钱嘛，送那叫转赠，程序比这复杂多了，记住，我是卖给你的。”
龙隐摇了摇头：“可是我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一定就会……”
“无所谓。”叶倾城也很快回应，“东西交给你，是我的意思，你怎么处理这些东西，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
看着龙隐迟迟没有动笔，叶倾城最后开口道：“龙隐，你就当帮我一个忙，签了吧。”
摇了摇头，这情况实在是有些搞笑，不过听到叶倾城最后一句话，龙隐终于还是拿起笔，在甲方的位置签下了名字。
放下笔头，叶倾城很开心把合同收了过去，对着龙隐伸出手来，大声道：“现在，付钱吧。”
龙隐摇头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来，顺着桌面给叶倾城滚了过去，叶倾城一收，接着往空中一弹，将硬币抓入手中，笑道：“成了！”
叶倾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着环视一周，淡淡道：“好了，龙老大，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龙隐站起身来，没有将叶倾城的话接下去：“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没怎么打算。”叶倾城缓缓道，“我只想过一下平凡点的日子，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风波就好。前两年回去找了我的父母，老人家都年近花甲了，早就没有生我的气了，我去年还领养了一个孩子，我打算就在老人家旁边找个房子，安安静静的把那个孩子养大，给老人送了终，我也就能坐在屋子里等死了，哈哈……”
一抹叹息，不过龙隐也没有再说话，这可能也是对叶倾城来说最好的结局了，他摸了摸额头，对着叶倾城一拱手道：“那么，珍重吧。”
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辗转出了大楼，看了看天，雪依旧在下，心中叹息更浓。
叶倾城戎马一生，今天就这么平淡的隐退江湖，想起这个女人给自己留下的震撼与惊叹，心中不免又有几分可惜的感觉，这世上可没有几个叶倾城这样出色的女人。
罢了，人生在于选择，叶倾城既然如此选择，那便随她去吧。
不过与千里破军的打赌，似乎答案已经揭晓，得找个时间找他要那一枚硬币。
想起来，千里破军输给自己一元硬币，叶倾城转让产业也是一元硬币，这自己没出一分钱，摇身一变，就成了亿万富翁了。
看了看天，大雪纷飞，全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美景如厮，感慨又上心头，龙隐拿起手机，拨通了千里雪的电话。
“阿雪。”龙隐的语气很温柔，“你出来一下吧，我找你有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