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灵雪因

  珑御清早早便知夜珩君离了天庭的,但他清楚,只要让夜珩知道久魃童子重伤难愈,他便一定会回来,所以他便悠闲得过了一个清静的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日出东方。天边晚霞拉出的彩练,颜色深深浅浅几个变幻,最终被热烈得旭日夺了光彩,却依旧不见那人回来。
  珑御清开始急躁起来,派人去寻了几遍,依旧没有丝毫消息,心忧难耐。便寻思着,是否该再次出门,亲自将人召回来。
  正在犹豫间,太上老君身边的侍药童子便来禀告说久魃童子醒了,如今太上老君正为他配药调理。
  听得此消息,珑御清心中更是焦急难耐了。心中自有另一番思量,难道是夜珩归来便为久魃治好了伤势,却硬是让他今日才能醒来?
  念头刚起,便压了下去。夜珩君光明磊落,即使要离开,也是会光明正大的离开,端不会像这样以寻药之名,离开天庭。
  到单灵宫时,久魃早已闻讯回来,翻遍了整个单灵宫,却寻不到人,正焦急地想要去玉帝的恒阳殿看看,在颓败的大殿口,两人便相遇了。
  “参见玉帝!”
  “起吧!”
  珑御清脚步不停,直直地往殿内走去,久魃来不及起身,便赶紧往路旁闪开,让出道来。抬头看着那桀骜霸道的背影,忍不住嘟嘴,心中腹黑道:“当了玉帝就是不一样,贼神气的,又不见你在师傅面前这样神气?”
  想到夜珩君,刚起的玲珑心思又黯淡下去,忍不住大大的叹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珑御清身后回去。
  珑御清习惯了这个点到这儿,即使天边擦黑,月儿将起未起,凉风如洗的初春,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起江边悬月,朦胧的裹着一层轻纱,极是缥缈撩人。
  “玉帝,听说师傅归来了,可我找遍整个单灵宫都寻不到人,只以为师傅又是在恒阳殿,却不知……”
  “你下去吧,朕想在这单独坐坐,你师傅的事,让他回来再跟你说。”
  将人打发走,珑御清倚靠在夜珩君惯常品茶的小亭栏杆上,望着一波在月色中幽暗清雅的湖水,一池仙锦鲤,见人却不惧,围拢了过来,摇头摆尾的想要寻吃的。静静地站立着,看着那一圈圈一层层的锦鲤,突然觉得,它们却是比自己幸福的,因为珩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就是每日在这,将那些食物,漫洒入湖中,宠溺地看着它们吞食。
  天神是孤独的,帝王是孤独的,天上的帝王,便是如他现在这个模样,无论如何努力伸手探抓,似乎总有一条缝隙,让人伸出一个掌,将那点滴的相伴,推出老远,似乎总怕他将孤独传染般。
  而这个孤独,却不是独有的。如在冥界的竹寒弦。
  冥界中依旧如往常的黑暗,黑白无常开始恢复往日的事务,没了几日前的闲情与他相伴,说得好听点便是照料他的伤势,说得难听点便是囚禁看守他。这些他倒不在意,如果将他一人锁在那黑暗中,他知自己是极其不愿的,每当一闭上眼,便是那日欧夜珩绝然离去的背影,在大殿中残留的光影,在他眼前,转眼即逝。
  纥岚与那小岑子的事,他已经知道大概,却不曾想,原来那人冷心冷面,里子里却是如火炽烈,这样的人,惹上了,便难逃脱。也极幸,他先遇到的,不是珩。
  在他心中,珩是最特别的存在,绝美,清冷,高雅,离尘,风骨绝然,但他有时却是恨极了他的这种特质。招蜂引蝶不说,更是冷情绝情,说走便走,无丝毫眷恋。若是他能将自己也带走,他便不必一人在此单相思了。
  只是,想多少,都只能是枉然。若当真有一天,他被逼到绝路,他不敢担保,不会有第二个纥岚,可以自私霸道的将人圈在身边。
  珑御清呆了一会便离开了,人走茶凉,亭中也显荒凉。一束银光乍起,飞过平静的湖面,出现在刚刚还站着人的亭子中。
  一头长及脚踝的银白秀发,一身雪纺轻纱,两者无风自动,衬得那莹润如脂、白皙如雪的香肤,更加的绝美纤弱。精致绝美的面容,带着冷冷淡淡的神情,一股遗世的清幽淡香,却给人一种孤独的感伤。
  灵雪因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肉身已经渐渐可以化出形状,若隐若现的身子,如四万年前一般实实在在的身子,只要不多时,她便能再次傲立在珩面前,如往常般,巧笑倩兮。只可惜,如今却还是有比她恢复肉身更重要的事。
  雪绸灵衫雨衣袖从胸前掩面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一道五彩华光划破天际,飘渺的身影,立时如四散的飞花,绝尘离去。
  以她的灵力,寻得夜珩君不难,夜石从许久许久开始,夜珩君便放在她处保管,尤其是他有预谋地以凡胎下界历劫。此事她知,只不知他知不知她已知。
  珩被囚禁在煞题的地方,她能感觉到,偷偷下界来,她却不想煞题知道自己还活着。当年她一心求死,只不想珩为难,可如今,归来了,依旧是珩在为难,如此,便还不如让单灵这个人,一直活在过去,从此灰飞烟灭。世上,有一个灵雪因就好。
  谁的前世里,一直奏着一首歌,当繁华唱尽,瞬间凋零,如奈何桥边,那一直呼唤的歌声,缭绕悬梁,终究寻不到那走失的人儿。
  灵雪因不曾想过,与煞题的再次见面,是如今这种对峙局面。本想着偷偷的来,带着人偷偷的走。曾经的单灵,是精灵界的公主,是魔王煞题的妹妹,她在精灵界与魔界间来去自如,如今这些魔障,本就难不倒她,只是她轻视了那个强大男子的敏感性。一丝风吹草动,便能将他唤醒。
  肮脏的杂物房,散发着霉臭味与腐臭气息。看见那个一身光华的男子靠在被腐蚀得千仓百孔的柱子上闭目养神时,有一瞬的怒,就那一瞬间的气息波动,那个高华的男子睁眼,那个在旁边一个屋子里的煞题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单……灵?”
  煞题不敢置信地看着蓦然转身与自己对视的绝美女子,声音都有些发颤了。那波动的气息,那绝美的眉眼,无一不在告诉他,她没有死。
  灵雪因只微微颌首,清清雅雅的声音响起,唤了声哥哥,好久不见。便转身扶起夜珩君,越过那站在黑夜中的高大身影,想要离开。
  “你要去哪?要带他去哪?”
  煞题回神,伸手抓住灵雪因瘦小的柔荑,紧紧的握着,怕一放手,那人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抬头对上夜珩君依旧冷淡的眼神,心中却是一滞,突然就堵得慌。
  他一直都知道,她一直在他身边。如此的讽刺,他让自己躲在黑暗中,以为这样便可以为自己对他那不见光的心思赎罪,却不曾想,他四千年的自我救赎,在他们的眼中,成了一个笑话。
  “哥哥,我,想带珩走。”
  灵雪因直视着煞题在夜色中,极是复杂的眼,说话间,却调了方向,低声道。
  “走?走去哪?本尊不许你将人带走,还有,既然你回来了,便也在这呆着吧。”
  强硬的语气,让灵雪因不敢置信的抬头与对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