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算天机

  “天镜,你能算得出天下众生的生死离缘,为何唯独算不出朕与珩的?为何连竹弦子的也无法算出呢?”
  珑御清伸手抚摸上那又再次变得光可鉴人的镜面,忍不住喃喃出声。自小他便带着宏图大志,希望获得父皇的亲睐,进而成为天下苍生的主,那时的他只知自己要坐上这个位置,但坐上之后究竟要做什么,却是迷惘无知。
  直到,珩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那冷淡却秀雅的侧脸,那清澈的眸眼,那微蹙的双峰,以及那永远如九天玄音的天籁之声,渐渐地缠绕了他的生命,入了他的梦,搅了他的心,夺了他的魂,永远也驱之不去时,他知道了自己还要做什么。
  夜珩君,已经是最尊荣的了,因为他是唯一靠近过那传说中开天辟地始祖女娲的人。他不必仰人鼻息,甚至是身为万物之主的玉帝,也要对他礼让十分。这样的存在,在他小小的心灵中,有着骄傲,也有着自卑。
  为了让自己能并立站在那人身边,他逼着自己不断变强变强再变强,可当他登上那皇位之时,他却认为他已经不需要他了,从此慢慢离开他的生命。他怎能如此狠心?怎能?
  而他,又怎能容忍如此这事发生,怎能?对,一定不能。
  广大的大殿,金碧辉煌,光滑的玉石地面,映出的,只有一个男子落寞的脸。殿中焚着香,袅绕的青烟与仙云缠绕,将他笼罩在其间,却已经掩不去那悲伤的味道。
  抚摸着光洁镜面的手,缓缓收回宽大的龙袍中,缓缓缓缓的握紧,直到那尖利的刺痛感,从掌心蔓延到全身,也抵不过心中的疼痛。
  离了大殿,未燃尽的香依旧袅袅,未喝尽的茶,却已冷却。江南的雨前龙井,曾经是那人的最爱,只可惜,如今没了与他一起品尝那茶香醇的人,便也不必将之一一饮尽。
  “鹰笙,朕问你,如果朕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愿意去做吗?”
  珑御清来到关押着当年横斩三界的战神鹰笙面前,两人间,隔了一重厚重的玄冰,丝丝冷气冒着,洞中的温度冷得蹭人,珑御清周遭带着荧光,将那寒气隔了开去。
  鹰笙桀骜俊朗的面容,隔着一层厚厚的玄冰,让人看不真切,但那脸上的冷漠,却是透过这玄冰,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不愿意,因为我本就没有错。”
  静默许久,鹰笙冷冽的声音透过玄冰,缓缓的传来。珑御清早就猜到,也不急,看着那个一身褐色盔甲罩身,独独将头盔扔在一边的男子,淡笑。
  “天姬雪梓早就死了,在你被关押在这寒冰洞里不久,就死了。”
  鹰笙身子一颤,终究只是低了头,沉默。
  “想知道原因吗?因为她为了你,背叛天狐一族,被赶出天狐一族,而你最后被玉帝打入寒冰洞,她无处可去,便回了天狐一族,长老会要求她发毒誓,并嫁给了天姬雪宏,生下了下一任族长,然后,自我了断了……”
  珑御清声音虽冷淡,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为那刚烈的女子而心痛。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父皇爱上了那个女子,她也不会遭受这些罪,情之一字,终究还是累人。
  他虽看得清,但他自己都陷入了情网中,也同样的不可自拔的想将人留在身边,不让他离开他,逃出他的生命。
  鹰笙默默地听着,那醇厚的声音极其动听,但传到他的耳中,那每一字每一句,却又是如刀绞着他的心,他终究不是无动于衷的。当年玉帝有来看过他一次,告诉他,他们两人终究还是谁都没有赢得她,因为最终她还是回归了属于她的地方。
  当年他是做了什么反应?恨?恨到痛切心扉,发誓此生若有机会,定不会再相信情爱,所以,这些年,他的心,早已变得冰冷坚硬,不会为任何事而有激动的情绪。但今日,他依旧为那个倔强的女子,而心痛心悸。
  缓缓抬头,往如那双如深潭寒水般的眼瞳中,依旧冷着声音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朕去做,做完了,朕便放你去看天姬雪梓的尸身。”
  “尸身”二字,让他所有的冷漠伪装刹那崩塌,手边的头盔,生生掐得变了形。
  “好!”
  “不问是为何事吗?”
  鹰笙抬头看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眉宇,摇了摇头。
  情劫情劫,即使身为最尊贵的仙界之主,也是难以跨过的。当年,珑城寯(jun)也没有渡过,眼前的男子,却是正在经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说的便是此时吧。
  看跌山中陷入一片慌乱之中。青蛇一族全部出了窑洞,男女老少残兵弱将,再加上一个在此养伤的魅惑,面对仙界突然降临的大队剿杀神兵,还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欧夜珩与竹寒弦并肩与对面黑色盔甲包裹的男子对峙着,两人身后都是一排排的兵士。只是对方的威风凛凛,而看跌山方面,因刚在凡界收拾了些狠戾妖魔,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偏偏又要再次上阵对敌。
  只是,不久前还是盟友的仙兵,如今却成了敌对双方。
  “战神鹰笙?”竹寒弦皱眉看着对方带兵首领,心底带着诧异。天界凡界动荡之时都未被放出来的战神鹰笙,如今却为了要将珩带走而被免了罪,这代价,可真是大。
  他感受到欧夜珩僵硬的身子,伸手握住那微微冰凉的掌心,紧紧的握住,低声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不会让他将你带走的。”
  欧夜珩无声的摇摇头。终究还是要再次对峙,本是能各不相干处着的,为何一定要兵戎相见呢?一场风波刚平,他却是再没有经历去平息另一场风波,而那风波中心,还是他。
  “只要夜珩君跟我们回去,这场战便不用打。”
  鹰笙只有那双凌厉的鹰目与一双坚毅的唇露在外头,声音冷漠的道。对于夜珩君,许多年前,他们有接触,但交情并不深,一个是文官一个为武将,所能牵涉的话题并不多。如今看着这个风骨与当年差了许多的男子,心中却是带着慨叹。
  一个超脱凡尘俗世的上古之神,依旧还是逃不开情劫繁琐。才会让自己以凡人之身,强行留在了这是非之地。
  “此处并非你的长留之地,你心里清楚。”
  鹰笙看着那清澈的眸眼,一字一句的道。欧夜珩回望着,却不答。无奈,鹰笙那宽大的圣剑微微上指,摆开了阵势的天兵天将,呼啦着涌了上去,与对方的妖军缠斗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