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囚禁鸳
看跌山依旧,漫漫翠竹,片片针尖似的绿叶,如果不是刚刚从人间炼狱,荒芜大地间行走过,欧夜珩不知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承受天劫的洗练,依然与天傲立着。
真是一个讽刺,如今的看跌山,似乎成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不必担心外界的劫难会殃及这的一草一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外桃源?
云山乱,千古峦,待阙红云留竹管,笙歌蛮蛮,却道人间六月无人还。
安从奔踏而来时,欧夜珩却没有丝毫松一口气的感觉。看见安从,便忍不住想起与他一样大的小岑子,那时而憨厚时而精明的模样,明明是与安从一般大小的年纪,却将他伺候得妥妥当当的。还有爹爹、娘亲,爹爹缠绻病榻多年,初初痊愈,却遭此大劫。娘亲守得云开,眼见就可与爹爹白头偕老,却是黄泉路上不知可否还能相遇。
“珩哥哥?你怎么哭了?珩哥哥……”
安从见两人安全回来,高兴的想要抱抱珩哥哥,却不曾想,一靠近,却见他满面清泪,澄澈如最铮亮皎月的眸眼,因为泪眼迷蒙,极其的迷惑人心,却也让人疼惜。
安从心中一紧,却一脸关切的上前询问安抚着,但他逗弄欧夜珩半响,对方都不出一声。安从不解的看向一直诡异沉默着竹寒弦。
“弦,珩哥哥怎么了?泪一直掉个不停,又不说话?”
竹寒弦没回答,低头看着径自流泪的欧夜珩。自那日看到遗留的断墙残壁哭过一场后,他一直都保持着安静状态,偶尔他也让他自由活动活动筋骨,但他却依旧沉默的看着虚空的某处发呆,完全没了往日的笑意出尘,真真的就是一个行尸走肉了。
虽心疼着他,却也有些恼怒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他却不是一个人的,他明明还有自己,但他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一心想要跟着去寻死。
寻死,在他看来是死后便一了百了了,却不知自己依旧有办法将他追回来,绑在身边。红尘万界法则,他全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中,唯独一个叫欧夜珩的人,就那样进了他的心,拔不出,扔不下,却又无法揉入体内,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回答他,安从自觉无趣,想着侓澈雨还在千风洞中,不知情况如何,便打算过去陪着他。还未离开,竹寒弦的话却突然飘了过来。
“安从,你发给信息回蛇族洞窑,让长老们带上大家都到这边来,我有任务分配。”
竹寒弦简短的吩咐后,便抱着欧夜珩,几个纵跃的往千风洞的山谷飞去。安从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已经无处可寻。
竹寒弦带着人回到谷中,带入那如一年前离开时的茅寮,将人小心的放在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将那冰凉的手包覆在手心中,细细的磨着。
起先欧夜珩还睁着眼,后来越来越撑不下去了,便闭着眼休息,不知不觉呼吸渐渐稳下,熟睡了过去。
竹寒弦盯着那睡颜一会,低声一叹,伸手揉着那紧蹙的眉心。
他不知道,他痛着自己的疼痛,而他,却是痛着他双重的痛。淡淡的呼吸声在简单的房屋中响起,不远处还有溪流淳淳。
直到安从的身影窜了进来,竹寒弦才将视线从那张绝美的脸上移开,皱眉示意对方别出声,领头便出了房子。
山谷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立着或蠕动着一些人头蛇身的各色蛇类,嗞嗞的争吵着,场面有点混乱。当竹寒弦现身时,那骚乱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领头八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且比较受尊崇的老者上前一步,恭敬的问候着。
“竹尊者,今日唤我族类出窑洞,可是有事要嘱咐?”
“安从应该将人界是事与你们说了罢?”
竹寒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问道。
几个老人互相看看,低声交流了几句,最后还是由刚刚发言的老者出口道:“是,安从有告诉我们情况,只是我们隐居看跌山多年,与各界几乎脱了联系,就算凡界有劫难,与我们似乎也无多大关系。”
那老人说得似乎在理,蛇妖一族都低声的互喝着。竹寒弦看着热闹起来的蛇堆,突然看见了在那群蛇中心的霍霍、聚聚它们,招手示意它们过来,它们便摇摇晃晃地爬了过来。
竹寒弦低头看着它们道:“外头情况如何,你们几个应该也知道了大概,如今我也不要求你们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珩是一个凡人,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加之如今他被噩耗缠绕,一心寻死,你们几个就给我看着他,别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更不能让他离开看跌山,知道吗?”
红蟒已经变了身,几张或美丽或刚毅的脸上,带着慎重的表情,认真的听着,当竹寒弦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几人不约而同的应答着:“知道了!”
“好,你们去吧!”俯身拍拍他们的头,竹寒弦一指身后的茅寮,霍霍、聚聚、觥觥、茗茗分四个方位站好,不多时便如石化了般,各自摆好姿势,一动不动了。
“竹尊者,这……”听得竹寒弦说看跌山中有凡人,吃惊的出声询问,竹寒弦一记冰寒的眼神射过,众人顿时噤声。
“凡界之事,不管我们插不插手,这一劫应当难逃了。但天劫之下安能有完卵?据说天界已经被妖魔攻陷,迟早我们这都会被觊觎的,所以你们打起精神,养精蓄锐,不多时,便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说完,幽幽的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如此纯净的天色,出了看跌山,却是很难寻得的了。只是即使这里再好,有人,依旧不屑着。
想到躺在房中安睡的容颜,竹寒弦哑着声音低低道:“珩不愿留在这的,是本尊强行带回来的,你们平日都留个心,别让他靠近阵法出口处,尤其是安从你,要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安从被点名,突兀的从失神中回神,对上竹寒弦幽深的眼眸,敛了敛眉,肃穆道:“嗯,我会的。”
竹寒弦具体的细细吩咐各个人的任务,便叫他们散了,不必再回窑洞,都在外间的竹林里活动,一有状况就发信号。待安排妥当,夜已经渐渐偏暗。
安从看看竹寒弦往茅寮中回去的身影,蠕动双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
侓澈雨说,弦看珩哥哥的眼神不一般,珩迟早有一天会被囚禁在弦的世界里。他所说的迟早,是不是指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