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痛心扉

  竹寒弦跟着脚印寻到此地时,欧夜珩已经倒在了雪地里,半个身子被雪掩埋了,雪白华衣与这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连成了一体,如果不是披散了一地的黑发,竹寒弦却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将人小心而急切的揽入怀中,顿时寒气袭来,冰冷僵硬的身子,微弱的呼吸,刺得竹寒弦既心疼又愤怒。心疼他人柔弱,却有气着他独自离开魅惑。如果不是他寻着天狐的脚印而来,他却是要交代在这里的了,到时即使他寻去冥界,冥王也不一定放人,尤其是他这样的容颜。
  小心翼翼地将人揽紧,一手帮他驱寒,一手帮他揉着已经僵硬的四肢,漫天飞雪中,一个青衣男子柔情似水的呵护着怀中男子,面虽带着疲惫,却漫溢着一种名为失而复得的幸福。
  似乎在冰窟中尘封了万年之久,冷得撕心裂肺,却又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僵硬着身子,渐渐的往下沉去。却突然间,好像千年寒冰裂了条缝,阳光开始洋洋洒洒的落满身上,暖暖的,带着青竹的香气。
  一个熟悉怀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动作。不是梦境,不是幻想,却是真的让竹寒弦给找到了。欧夜珩勉强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竹寒弦憔悴带着灰色的脸,眼中带着浓得话不开的温柔与担忧。
  见怀中人睁开了眼,竹寒弦忍不住收紧了双手,将其紧紧的抱在怀中,眼睛直直的看着,一时竟忘了说话,许久,见欧夜珩上下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才回神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
  “珩你说什么?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觉得冷?”紧贴着的唇,干燥粗糙,似乎被风雪侵蚀得失了润泽,听着虚弱的“水”字,竹寒弦终于松了一口气。
  将人轻轻的安置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转身到大梨木桌上倒了一杯水,却是半结了冰了,伸出食指绕着杯沿转了一圈,冰水便微微的冒着热气,氤氲了一室。
  东边床下点了个火炉,炉中炭火火热,烘得整个房子热热的,却也有点闷热。淡淡的白烟在房中的一边袅绕着,透着温馨安谧。
  竹寒弦将人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小心的哺着他喝水,一边轻声的哄着:“喝慢点,别呛着了。”
  欧夜珩喝水的动作很优雅斯文,完全没有落难公子的狼狈,却还是因为长久的喉咙干哑而被呛到了。竹寒弦伸手在他后背轻轻的拍着,口中吐出一口叹息。喝罢水,欧夜珩看着竹寒弦,一眨不眨的,眼神十分复杂,看得他背脊生寒。
  将被子向上挪了挪,压紧后轻声的哄着他闭眼休息,欧夜珩却依旧不言不语的看着他。无奈,竹寒弦伸出一年四季都清清凉凉的大掌,覆盖上了欧夜珩那双清而柔的眼眸。欧夜珩不死心的扇着长长的眼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轻轻的扇动,挠得他手掌心与心底都痒痒的,有想要将那清美绝伦的人狠狠的压在床上。
  “你再不睡,是想要……我好好的疼你吗?”竹寒弦带着暧昧的语气,靠近欧夜珩敏感的耳背上,轻轻的吐纳着气息,邪气的道。
  果然,听得竹寒弦邪气暗示的话,欧夜珩那不停扇动的睫毛紧紧的定住了,不再有任何异动。竹寒弦就维持着一手撑在欧夜珩身侧的床上,一手捂着他的眼睛,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却又不压着他,温润的气息渐渐变得浑浊粗厚,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怀下的人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柔和,屏住的呼吸渐渐自然,他才微微一笑,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轻嘬一口,翻身侧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愿知道今夕是何夕。却还是因为怀中满满的柔软突然一空,而惊醒。
  惊惧的四处寻望着,见欧夜珩完好无缺的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寒风掠过,扬起他的秀发,覆住了一半的侧脸。
  “怎么不多睡会?饿了吗?”竹寒弦光着脚走下床,轻轻的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柔声的问。
  “血腥味!”淡淡的带着些嘶哑的声音响起,短促低沉。
  “嗯?”竹寒弦抬头,不解的看着欧夜珩美丽的侧脸。
  “很浓的血腥味,腐臭的、肮脏的、黑暗的……”欧夜珩空乏着一双眼,毫无焦距的回头,对着竹寒弦喃喃道,那空茫的视线中,却没有倒影出竹寒弦的影子。
  “珩?你怎么了?突然说些什么奇怪的话?难道是发烧了?”竹寒弦心中一惊,脸上却不表现,伸手抚上他光洁的额际,关切的问道。
  欧夜珩什么都没再说,由着他张罗着吃食,换着屋中的火炉。屋中很暖和,他的心却一直处在冰寒中,无法温暖起来。
  他记得那日将魅惑赶走时,魅惑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最终在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话:“或者当你有命活着出去时,却发现你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你的亲人……”最后那几个字他没听到,背着风,那人如喃喃低语的话,被吹散得看不见任何踪影。
  纠缠着他的梦境,爹爹惨白消瘦的脸,娘亲撕心裂肺的痛喊,魅惑似有似无躲避他的眼神,以及如今竹寒弦刻意营造的忙碌。他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风雪稍停,竹寒弦提议启程回去,欧夜珩没有意见。
  一路行来,却是绕着之前的人烟之地走的,越是偏僻竹寒弦便越是钻入去,黄土弥漫,寸草不生,沼泽无边无际。
  当欧夜珩一脚踏入沼泽之地,无法自己挣扎出来时,竹寒弦眼疾手快的将人给抓起,抱着
  “我能知道你绕着市集居户而行的原因吗?”欧夜珩有些恼怒的冷声问道。
  竹寒弦却依旧敷衍他几句,就想带着他飞过这片腥臭无比的沼泽,欧夜珩生气的挣扎着要下地,竹寒弦却收紧了手劲,争执间,欧夜珩却顿时愣住。
  只见黑乎乎的沼泽中,刚刚还是枯草臭水的地方,渐渐浮出白骨森森,一个个空洞洞的眼眶头骨,透着地狱般的寒酷。隐约还可以见到一两只蟑螂鼠类在白骨间窜过,带起一阵匡匡的碰撞声。
  “这是……”欧夜珩暗哑着声音,倒抽一口气。黑乎乎间突然变成白森森,这些人骨兽骨混杂,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大的炼狱浩劫。
  “别看!”竹寒弦扳过那固执的看着那惨烈景象的头,欧夜珩去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有权知道。你不说就放我下来,我自己去寻人问。”
  说着,已经不管不顾就要跳出竹寒弦的怀抱,往那沼泽深处落去。竹寒弦收紧手臂,紧得似乎要将人揉入怀中。
  “别去看,别去管,什么都别理了,跟我回看跌山,好吗?”竹寒弦有点服软,却依旧柔声的哄着,想要安抚怀中挣扎的人。
  “说!”欧夜珩红着眼,怒吼道。
  “没了,什么都没了。你爹、你娘,你的家,你的皇,你的国……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脑中一轰,似乎整个世界坍塌了,眼前一黑,强撑着一口气,颤着声音问道。
  “天劫,什么都不剩了。整个人界……”想起一路来见到的惨剧,竹寒弦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不舍与难过。
  “爹……娘……”竹寒弦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震住,回神时,欧夜珩已经脱出他的掌控,直直的向下坠去。
  “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