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我们回去
詹祈走到门前收住脚步往厢房内扫了一眼，没看到其他人，他稍作停顿便朝内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恭恭敬敬地说：“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宇天政抬眼一笑说：“你和我之间何时生分到如此地步？此间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你无须小心翼翼的多作顾忌。詹老弟，看着你正经八百地向我行君臣之礼真不习惯，你还是象以往那样和我说话吧。”说着他象往常那般倒了一杯茶，“来，过来喝口茶再慢慢聊。”
迟疑了一下，詹祈走进厢房坐到宇天政对面接过茶杯一口喝尽。
宇天政再次把茶杯斟满后双手举杯缓缓地说：“我是来为你送行的。最终的结果是将你降职贬至南疆之地，你不会怪为兄不能为你力争更好的判处吧？”
詹祈连忙摇头说：“怎么会？通敌叛国是灭族大罪，若不是有宇兄从中费尽心力周旋，小弟就不会仅仅是降职贬南疆这么简单，家人的性命也定必不能得以保全。宇兄的大恩大德小弟感激不尽，请受小弟一拜！”
“兄弟一场不用说感激之言。”
宇天政一把拉住要下跪的詹祈将他按回原位坐好，接着又说：“你我相交多年，多次出生入死，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但是秋莎一事摆在那里，即使我再怎样信任你也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是无辜的。此次的降职调任之举，一来是让你暂时远离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的政治中心，远离所有人的视线；二来我是想你到清宁郡协助雷东升打理军中的事务。据南边传送回来的密保，这次南边发生动乱表面是因清宁郡守将江将军纵容手下欺凌当地百姓而引起的，但实际上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并煽风点火引起骚乱的。为了查明真相，我已经让雷东升接替革职查办的江将军到清宁郡赴任。你手下的詹家军表面上是拨归雷东升管，但实际上你还有指挥他们的权力，我要你和詹家军尽所能协助雷东升，待事情平息下来以后我会想办法给你官复原职调回京城。”
詹祈一脸凝重地看着宇天政认真地说：“小弟定必竭尽所能辅助雷将军，不会令宇兄失望的。”
“这样就好。”宇天政笑了一笑，“时候不早，你回去收拾行装尽早赴任。”
詹祈站起来要告辞，宇天政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如今事情总算是有个完满的解决，你可以去把她接回来。”
詹祈楞了一下，又很快明白过来宇天政所说的“她”是谁。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说：“既然已经离开就没有回来的必要。”
宇天政端起茶杯将杯中茶一喝而尽，然后慢慢地说：“她已经和我没有任何的瓜葛，你用不着再有顾忌。”
詹祈沉默了一会才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即使秋莎背叛了我，但多年的感情还横在这里没有彻底放下。此时的我给不了她所要的唯一感情，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成为谁的替身而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不去打扰，让她平静地过日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宇天政没有接话。他把空杯斟满，手指在茶杯口上轻轻地画了几个圈后才说：“在审讯的这段时间，北蛮奸细中的几个头目以及三王兄的亲信在供词中都提到，秋莎在奸细组织中地位很高，不单如此，她与三王兄还曾经有过一个约定。”
他看了詹祈一眼后便垂下眼将目光落到茶杯的花纹上，手指继续在茶杯口上画圈并不急着去说下文。
詹祈忍耐不住追问：“宇兄，那个究竟是什么约定？”
听到这样问宇天政才停住玩弄茶杯，抬起头来不急不慢地说：“秋莎向三王兄提出，只要这次她协助夺权成功，她要取杜小萌的性命和坐上詹家主母之位。”
詹祈闻言脸色一变。
宇天政似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变化，沉下声音继续说：“三王兄同意了她的要求，而秋莎本人也曾对组织内的人下过一个杀死杜小萌的命令。如今虽然大部分参与叛乱的人已经落网，但还有漏网之鱼尚未抓获归案，比如秋莎……”
不等宇天政把话说完，脸色非常不好的詹祈已经象一阵风似的跑离厢房，冲出忘忧小筑。
厢房里，宇天政一边目送着詹祈离开一边端起面前茶杯。杯中茶已经开始变凉，但尚能闻到淡淡的茶香，就象他对杜小萌的感情那样——已经了断，但心中对她还有所牵挂。
杜小萌那天的确是戳穿了他心底藏着的念想，可她所说的其实并不是他内心的全部。事实上，他虽然是一直想着要将杜小萌彻底变成绿珠那样的女子，当杜小萌打扮得和绿珠有九分相似的时候他也差一点将她当成了绿珠，但也只是差一点。最初他从杜小萌的身上看到了绿珠的影子，可是相处的时间越长，就算是把杜小萌打扮得越来越像绿珠，他却越觉得难以找到当初的那种强烈感觉。
他的双眼看着一身红衣和佩戴着各种梅花首饰的杜小萌时，他看到的除了记忆中那位最爱的女子，其实还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杜小萌。
在龙凤茶楼的时候他曾经想着要把杜小萌带回睿王府，然后好好地向她说清楚自己的内心的感受，但他没有了说清楚的机会，在那之前杜小萌拿出了玉如意来要他遵守许过的承诺。
看到杜小萌手握玉如意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地说出与他决绝的话，他便明白就算他与杜小萌之间即使是没有了替身这回事，也没可能继续下去了。于是，向来重承诺还觉得自己对杜小萌有所亏欠的他，犹豫了片刻之后便选择遵守承诺，放开手如杜小萌所愿让她离开。
为了不违背自己的承诺，为了彻底砍断自己心里对杜小萌的不舍，同时也是为了不失去一位好兄弟和好将领，宇天政决定把杜小萌送回到詹祈的身边。让杜小萌取代秋莎的位置，那将会是一个对大家都好的结局。
但是，他太清楚自己的那位兄弟和杜小萌的脾性，这两人若没有人从中使劲推他们一把，他们很可能会一直这样蹉跎下去没有结果。
唯一的感情，两个人谁都不愿意走出第一步，这感情又怎能建立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出手推一把来成全他们，葬掉自己那从开始就注定没结果的一厢情愿。于是，宇天政便故意说到秋莎想要杀死杜小萌这事来刺激詹祈，逼他去做该做的事情。
詹祈从忘忧小筑出来后，匆匆地赶回家里直奔马厩牵出一匹马来，什么都没交代下来就急急忙忙地离开将军府，策马飞驰以最快的速度向凤阳镇赶去。
这一路赶去，宇天政那句“她要取杜小萌的性命和坐上詹家主母之位”不断地在他的脑里回旋，令他的心压抑不住的慌乱，甚至生出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上沙场杀敌，无数次面临死亡的威胁都未曾象现在这样让他如此的恐惧。一想到秋莎可能在暗处一直盯着杜小萌等下手的机会，又或者没有防备的杜小萌可能会遭遇上的不测，他不由得急的额头直冒汗。
他手上的鞭子越急越密地往坐骑的身上鞭去，吃痛的马儿撒开四蹄死命地往前飞跑，那速度快得似一阵疾风，路上的人只感觉到有一道影子从后一跃而上，不消片刻那道扬起阵阵尘灰的影子就在前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詹祈赶着马一路狂奔到了凤阳镇，马直奔到镇上的沈氏染坊前，他不等马儿完全收住四蹄便从马背一跃而下，快步往染坊里跑进去。
染坊的大厅里，杨伯的女儿杨真正在吩咐工人将堆在厅里的货物搬到别处去，忽而觉得身后有一股冷风直冲她而来。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察看，詹祈已经跑到了她的跟前急冲冲地问：“杨姐，杜小萌她在哪里？”
杨真被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詹祈吓了一跳，她惊讶地问：“小祈，你怎么来了？”
詹祈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提高音量很是着急地又问一遍：“杨姐，杜小萌她在哪里？”
杨真楞了一下，她反应过来后抬手指向后堂说：“杜姑娘她应该在南院那边学染布……”
不等杨真把话说完，詹祈急急地打断她的话：“南院在哪里？杨姐，你快点带我去！”
“这边。”杨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被詹祈弄得紧张起来，她一边快步在前面带路一边不安地问：“小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詹祈一脸焦急地说：“性命攸关，回头我再向杨姐你慢慢解释。”
在这个时候，一声惊叫从某个方向传来。
杨真的脸色一变，说：“声音好像是从南院那边传来的。”
两人加快脚步往南院的方向跑去，跑了一段路，杨真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院落说：“就是那里。”
闻言，詹祈一马当先的往南院疾跑过去。他一阵风似的冲进院落，首先看到的是地上散落着好几处殷红的颜色，院中好些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听到他们在说着“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之类的话。
詹祈一眼看过去没有在人堆中发现杜小萌的身影，他急忙上前在人堆中推出一条路往里面挤去。推开若干个人后，他看到人堆中央站着一个身上和双手都沾着刺目殷红颜色的人，而那个人正是杜小萌！
詹祈心里一慌，他大喊一声“小萌”，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一个箭步冲到杜小萌的面前。
杜小萌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大喊自己的名字，她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詹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一脸慌张地抓过她的手惶恐地问：“小萌，你伤着哪里了？”
“我没受伤啊。”杜小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无端在这里出现还紧张万分的詹祈。
詹祈盯着她身上和手上的红色看了好几眼，发现原来那些不是血而是染料，刚才是心情太过紧张失了方寸，才会把其实和血迹差别很大的红染料当成了血。
悬在半空的心到此刻才稍微放下来一点。
杜小萌抬头看着詹祈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詹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脸好一会，然后，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突然将她抱起，说：“小萌，我们回去吧！”
围观的群众被这突而奇来的一幕弄得看傻了眼，当事人杜小萌也呆在当场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詹祈已经把她抱出了沈氏染坊向杨真要了辆马车，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件厚厚的外套给她套上。
杜小萌回过神来望着詹祈有些结巴地问：“你，你在搞什么啊？”
詹祈冲她一笑，把她抱进马车里安置好后说：“回京城！坐稳了！”
“什么？”
杜小萌试图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但詹祈已经转身出了车厢，坐在车夫的位置用力地甩了马儿一鞭子，赶着车往京城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