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穷人的命如尘埃
阿书惶恐不安地扯着杜小萌的衣袖，眼带泪光地问：“姐姐，娘会不会有事？方丈他们能把娘治好吗？”他那单薄的身子因为害怕而止不住地颤抖着。
杜小萌双手按住他那瘦弱的肩膀，稳住他颤抖的身体，安慰说：“阿书你不用担心，江大婶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无事的。”
“都是我不好。”阿书难过地低下头，“如果不是因为我，阿娘就不会弄成这样子。”
听他这样说，从刚才见着他们母子俩时就觉得奇怪的杜小萌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一回事？阿书你能不能告诉我？”
阿书迟疑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说：“阿娘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她不想我象她那样大字都不认得一个，她想让我去学堂里读书认字。可是，去了好几家的学堂，人家都说我是麻风婆的儿子不能让我进学堂。阿娘跪着求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家学堂愿意收我进去，但是，却要我们先交三两银子的学费才能让我去上学，少一个铜钱都不行。我们家里哪有这么多钱？为了让我能进学堂，阿娘就到山上采摘草药卖给药店来赚钱。越罕有的草药才越能卖得好价钱，阿娘今天发现悬崖的边上长了一种稀有的草药，她为了摘那草药才掉下悬崖的。”
穷人的命就好象地上的尘埃，那样的低微那样的不值钱，换了哪个年代都是一样。
三两银子或许是不够有钱人吃上一顿象样的饭，但对贫困的家庭来说，三两银子足够换走一条鲜活的生命，足够买下一个人仅有的尊严，也足够令一个家庭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穷的滋味，杜小萌挨过。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不由得泛着酸，这孩子已经是十二岁的年纪，但个头还象个七、八岁的小孩，身高是勉强才到她的肩膀，那身板更是瘦弱得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吹折了似的。她伸出同情双手，搂住阿书拍着他绷得紧紧的后背说：“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江大婶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对自己的娘亲有信心才是的。”
阿书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将压抑在心里的恐惧和苦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十二岁，命好的话，本应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躲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年纪，可是，他的命不好。
杜小萌没有阻止阿书的痛哭，由着他在自己的怀里肆意地掉眼泪。能哭出来，总比压在心里默默承受的好。
等到詹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抱成一团在那里痛哭，走近一点，才发现原来只是那个小孩在哭，杜小萌只不过是提供了温暖的怀抱给别人痛哭。
见到杜小萌这么大方地把怀抱给别人倘开，詹祈的心有些不痛快了。真是的，知道什么叫男女授授不亲不？虽然那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但是，再怎样小以后长大了都是个男的，况且，他还不是小到襁抱婴儿那个地步！
这女人，怎么就一点自觉都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詹祈忍着将阿书从杜小萌的怀抱中拎出来扔到一边去的冲动，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问。
杜小萌抬头看向他，回答说：“阿书他在担心江大婶。”
詹祈扫了还在哭的阿书一眼，不爽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哭得象个娘们似的，象什么话？”
阿书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很快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用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看着詹祈。
杜小萌不满地瞪了詹祈一眼，说：“人家担心自己的亲娘，哭一下也不行啊？人家爱哭不爱哭的，用得着你来管？”
詹祈有些恼火地说：“你以为我想管？要不是因为……”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把话止住。
杜小萌直视着他的脸，追问：“要不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詹祈果断地闭嘴。他想说的是，要不是因为宇天政的关系，他才懒得管她是去跟别的男子抱成一团还是搂成一堆。不过，在话将要说出口的一刻，他想到每一次和她说到宇天政时总会吵上一场，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宇天政这个名字似是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导火线，不想再无端起争吵的话，还是别提这个禁忌的好。
詹祈那欲言还休的模样，让杜小萌想不怀疑都不行。她放开了阿书，向詹祈走近一步，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给我说清楚点，说一半剩一半的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
“你烦不烦？都说没什么了，还要问！”詹祈转过头去望着另一个方向，把嘴巴紧紧地闭起来，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再说话，然后再装出一副专心看风景的模样来。
杜小萌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此时，身后紧闭着的门却打开了，那个年少的和尚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人一同回头望向少年和尚，然后赶紧围上去问：“小师父，里面的伤者情况怎样了？”
少年和尚上合着双掌回答说：“那位女施主身上有多处的骨折，五脏六腑也有损伤。不过，她的情况还好，方丈已经给她服下治疗内伤的药，现在正和师伯在里面为她接上断了的骨头。方丈让小僧出来告知各位施主，好让你们安心。”
杜小萌和阿书对少年和尚连声道谢，少年和尚向各人笑了一笑，念了句“阿弥陀佛”后便退回房里去，再次把门关上。
得知自己的亲娘能活下来，阿书是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一下子跪到詹祈和杜小萌的面前，重重地向两人磕头说：“哥哥，姐姐，谢谢你们救了阿娘！谢谢你们！”
他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用力地磕头，在詹祈和杜小萌反应过来前，他已经动作迅速地一口气磕了三个响头。
詹祈一把拉起他，说：“别磕了，留着点气力去照顾你娘吧。”
他看了一眼杜小萌，又说：“忙了大半天的，你们应该也饿了吧？去吃点东西再回来这里等吧。”
阿书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扇关着的门，迟疑地说：“可是……”
“有方丈在里头照料着，你不用担心。”詹祈打断了阿书的话，“如果有什么情况，方丈也会派人来通知我们的。”
阿书低下头咬着嘴唇轻声说：“我，我不饿。”
杜小萌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冲着詹祈说：“哪里有饭吃？在外头转了大半天的，我都快饿扁了！”说罢，催促着詹祈带路，扯着阿书往前走。她知道阿书是不好意思白吃别人给他的饭才说自己不饿的，江大婶是林心茹的恩人，她又怎能让阿书饿着呢？